第32章 青梅微甜
既然都已經被撞破事實, 趙姝平索性連裝都懶得裝了,也不像從前一樣在人前溫柔慈愛,十足好母親, 見到喻唯熳就往上湊。
她将喻唯熳養這麽大,且瞞着她的身世當了她這麽久的母親,已經忍了夠久, 夠仁至義盡。
沒有在喻乃文将她接到喻家時親手掐死她, 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是趙姝平順風順水這麽多年的人生裏, 唯一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趙姝平看喻唯熳的目光極盡平靜,她底氣足得很,也覺得問心無愧,料定喻唯熳不敢做些什麽。
但她忽略了喻唯熳後面那個牽起她手的人。
許賀沉目無波瀾, 不冷不熱望了她一眼, 而後點了下頭, 是打招呼, 更是一種無聲的探究。
趙姝平眼底閃過一絲震驚與恐慌,不過才一眼, 她心跳如雷, 連帶着看喻唯熳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閃躲心虛。
喻乃文與親戚朋友寒暄完, 當下便帶着趙姝平迎上去,“唯唯回來了, 你說你帶着賀沉來幹什麽, 反正咱們待會兒都要去對門拜年。”
手心兒微微出了點兒汗,喻唯熳輕輕掙了下, 卻換來許賀沉更緊的交纏相握,“幹什麽?”
她無奈:“我手出汗了。”
許賀沉不以為意, “我的手還沒出汗,你給我暖暖。”
兩人耳鬓厮磨,周圍親戚看他們的眼神極致暧昧,尤其家裏還有喻振廷,喻唯熳更覺得燒紅了臉:“你講講道理,是因為你拉着我我才出汗的。”
“哦,那是我把力量都傳給你了,”許賀沉非常淡定,頗有幾分胡攪蠻纏:“我沒有力量了。”
他是不打算松手了,喻唯熳妥協,但又覺得慶幸,這樣也挺好。
喻乃文是還打算接着裝一裝的,形象能挽回一分是一分,可他們兩人剛走了沒幾步,許賀沉看都不看他們,也沒給他往下搭話的機會,牽喻唯熳繞過去。
從前念他們是長輩,是唯熳的父親母親,因此态度還算是尊敬,可如今是徹徹底底的漠視與冷淡。
大年夜将自己的親生女兒扔在街邊不管不顧,這樣的人不值得多說半分話。許賀沉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是什麽憑只言片語幾個片段妄下定論的人,但只要觸及到喻唯熳這個底線,那就不行。
客廳人不算少,七大姑八大姨一人一句,也能讓喻振廷無暇顧及其他,直到喻唯熳與許賀沉走到他身邊,一來二去的對話戛然而止,喻振廷才發現最想看到的人已經回來了。
喻振廷這才起身,撇下一衆人,背過身子往樓上走,同時說:“你們倆跟我上來。”
樓上書房是另一個安靜世界,門一關,隔絕外界一切聲音,與樓下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喻唯熳松開許賀沉,握住喻振廷交疊放在拐杖上的雙手。
那雙手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寬厚有力,只輕輕放上去,感受到的全是幹枯顫抖。喻唯熳一下就紅了眼眶,心被狠狠攥住,為昨晚的沖動後悔,她道歉,掩不住地哽咽:“爺爺,你別怪我。”
喻振廷嘆口氣,“你做的是對的,就該走,你不走,我也得讓你走,多為你自己考慮考慮,你自己過得好,我心裏就踏實,你爸小的時候我就忙,沒空帶他,才變成現在這樣。”
他想盡快從這篇兒翻過去,于是擡眼看許賀沉,突地笑了下,低頭去哄喻唯熳:“值了,走你一個,回來的時候是兩個。你是不是又去煩賀沉了?”
話是實打實的真心,能看到孫女身邊有人,他也就放心。
喻唯熳轉頭看許賀沉,鼻頭仍是紅紅的,一聽喻振廷這話瞬間就炸了毛,什麽叫她煩他。
許賀沉恰時上前,姿态放低,禮貌周全,含笑說:“可不是,唯唯老去煩我,但爺爺,唯唯今天帶我是來給您拜年了。”
懸在心裏的重石落下,喻振廷舒心,高興:“好好好。”
他從書桌抽屜裏取出兩個紅包,一薄一厚,薄的給了喻唯熳,厚的眼看就要遞給許賀沉。
喻唯熳不滿,伸手攔:“爺爺,誰才是你孫女,為什麽他的這麽厚?”
“這屋裏還有我第二個孫女?”喻振廷斜她一眼:“你的還要不要,不要也給賀沉。”
許賀沉雖含着笑意,但在她看來是滿眼挑釁,是顯而易見的仗勢欺人。喻唯熳不同他計較,手伸回去,給他就給他,給他又怎麽了。
遲早到她腰包裏。
喻振廷咳嗽兩聲,對喻唯熳道:“我有點兒渴,你去把我樓下泡的茶水拿上來。”
許賀沉正欲說讓他去,将空間留給這爺孫二人,喻振廷越過喻唯熳看了許賀沉一眼。
這一眼,許賀沉就懂了,他不再出聲。
兩份紅包并排放在書桌上,喻振廷指着厚的那份,示意許賀沉拆開:“唯唯這個傻孩子,看起來挺聰明,但其實什麽都不懂。”
許賀沉照做,紅包打開,除了錢之外,還有一小摞疊成現金大小的紙。
展開,是喻家所有産業的實際所有人證明。
名字只有一個,喻唯熳。
喻振廷聲音一瞬渾濁:“我人老了,能做的不多,能陪她的時間也不長,之前虧欠她很多,從前不知道她在家裏受委屈,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什麽都沒做錯,她很善良,希望在我百年以後,我的孫女不要再受人欺負,能有點兒底氣的生活下去,不要像三年前那樣,爸媽誰都不要她,自己無依無靠,吃盡苦頭。”
許賀沉抓住關鍵詞,皺眉:“不要?”
喻振廷蒼老的面孔上布滿皺紋,緩了許久,才輕聲道:“唯唯,不是姝平的女兒。”
……
喻唯熳端着茶水回到書房時,許賀沉與喻振廷正有說有笑,她将茶水放到桌上給喻振廷倒了一杯:“不能多喝,您得注意身體。”
收回手時,不經意間在那紅包的位置上停了一瞬。
許賀沉迅速将他的那份收回去,放到大衣口袋,生怕人惦記,“這是爺爺給我的。”
喻唯熳正要發作,喻振廷出聲:“去對門給你許爺爺拜個年,別讓人家等這麽長時間。”
出了喻家,喻唯熳越看那大衣口袋裏鼓鼓囊囊的東西越覺得不順眼,“你非得放到外面口袋嗎?故意氣我是吧?”
原本放在口袋裏的紅包被許賀沉拿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哪裏是故意氣你?我就是覺得高興。”
喻唯熳輕嗤:“以前又不是沒給過。”
聞言,許賀沉扳過喻唯熳的身子與她對視,“不一樣,今年的紅包有名字。”
喻唯熳:“什麽?”
許賀沉笑,桃花眼勾起,最吸人魂魄,“爺爺說,這是給孫女婿的。”
“唯唯,你說我該不該高興?”
喻唯熳腦中一瞬卡殼,卻沒覺得有多麽詫異,反倒是灌了蜜一般甜,她反應過來,從許賀沉手裏搶回紅包,冷哼:“你現在還不是呢。”
許家的門恰好此時打開,賀梅貞送親戚出門,看到許賀沉與喻唯熳對面站着,人愣了一下,随即便三言兩語送走人,而後徑直就拉過喻唯熳左右看,滿臉笑意:“唯唯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年看不見你我都覺沒意思,阿姨真是好想你!平常都沒人來找我說說知心話了!”
說完又責備許賀沉:“人帶來了怎麽不進去?”
變臉速度極快,方才的細微怒意又換做笑臉:“快進去,你許爺爺也挺想你的,前兩天還念叨你。”
賀梅貞攬着喻唯熳肩膀,皺眉道:“你瘦的可不輕,在外面照顧不好自己吧,我還包了你最愛吃的餃子,每年都包,你好幾年沒吃上,今天就多吃點兒。”
許姜山自從早上起來就一直等着許賀沉帶人過來,快到上午,人還沒到。
許賀沉自小說一不二,承諾過的話一定會辦到,許姜山深信不疑,正琢磨着給未來孫媳婦包多少紅包合适,賀梅貞拉着人走進來:“爸,您看看誰來給您拜年了。”
時隔多年,許姜山忽地有些恍惚。
他猛地反應過來,是自己老糊塗了,哪裏還用得找孫媳婦,他早就看中一個孫媳婦,這孫媳婦還早就喜歡賀沉。
許賀沉跟在兩人後面,人未到,聲音先到:“爺爺,我帶唯唯來給您拜年了。”
許姜山一瞬間做事也忘了經過大腦,手中的紅包一股腦全遞到喻唯熳面前,“好啊好啊,爺爺就盼着你來呢。”
然後,說話也忘了過大腦,許姜山指着許賀沉:“這孫媳婦爺爺喜歡!”
話音落,客廳裏站着的四個人臉色各異。
賀梅貞心滿意足,她早就想像這樣叫了。
許賀沉神色明朗,走路步子都快要飛起。
喻唯熳尴尬至極,這紅包是接還是不接。
怔愣間,喻唯熳又想起許賀沉說的那兩個願望,她有些猶豫,現在是不是太早,是不是有些太快,這樣做合适還是不合适。
許賀沉沒給喻唯熳任何遲疑的機會,三兩步上前将紅包塞她手裏:“爺爺給你的,就拿着。”
一個年假過去,喻唯熳手裏多了不少現金,俨然成了一個富婆。
這麽多現金放在手裏總歸不方便,喻唯熳下班後去銀行,準備開一個新卡,把錢都存到卡裏去。
銀行人不多,喻唯熳拿着身份證跟工作人員去開卡,身份證遞過去,工作人員刷了一下說:“你這身份證過期了,卡辦不了。”
身份證翻過去,早就到期好多天了。
她不得已,又回了趟老宅,将戶口本要過來,喻振廷将她那頁單獨拿出來,想到什麽似的,說:“今年生日想怎麽過?過來老宅,讓吳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喻唯熳沒什麽感覺,想拒絕:“不用了,您要不說我可能都忘了,那天臺裏不放假,可能也沒什麽時間。”
“生日怎麽能不過,”喻振廷叫住她,鄭重其事說:“你不能再忘了。”
“好,我以後都記住。”喻唯熳應下,起身道別,“那我先走了爺爺。”
到樓下,喻唯熳發現手裏的采訪稿忘在了喻振廷書房,她又上了次樓,回去拿。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房內傳來喻振廷一陣陣嘆息,似是在自言自語,低聲喃喃:“我要是走了,誰還記得。”
喻唯熳淚如雨下,這生日,她時不時就會忘記。
不是因為工作忙,無暇顧及。
而是因為她的生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若不是喻振廷告訴她,她還以為自己的生日是身份證號上的日期。
她過了二十幾年的生日,是喻乃文被迫上戶口那天,随口而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