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明辰沒察覺到鄭玄就在身後兩步之遙,接了手機。

鄭玄不遠不近地站着,本不該偷聽,但也來不及離開,便有些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另一邊的幹淨道路,耳朵裏卻在所難免地鑽進了江明辰的聲音。

江明辰的聲線很幹淨,吐字清晰,不急不緩,說什麽都有一股特別禮貌的乖巧感。

江明辰:“嗯,我在這個公園裏。”

江明辰:“嗯,那我等你過來。”

鄭玄心想,這他媽就很尴尬了。

雖說在如今這社會,私下裏出個櫃也算不了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江明辰不像開放的人。牆角可以找個更好的機會挖,否則江新人萬一覺得尴尬而拒絕,就搞笑了。

鄭隊長向來考慮得多,正思索着,就見江明辰站起了身,朝馬路那邊招了招手,想必是那——那【老公】?!

鄭玄就看了一眼,身體快過腦袋,麻利地閃身藏到了樹身後面,悄悄地看那大步流星走過來,一臉不耐煩地把冰可樂塞給江明辰的男人。

其實說“男人”有點勉強,“大男孩”還差不多,毛沒長全就學人用須後水的那種幼稚鬼。

——金石戰隊的隊長,趙遼。

趙遼屁股抵着長椅的椅背,打了個呵欠,沒啥精神地抱怨道:“讓你別亂跑,就不聽話。都說了玩會兒就走,你就非得掃我面子,回頭我又要被他們嘲。”

江明辰低聲說:“我剛遇見滄水的鄭隊長了。”

“誰?”趙遼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在江明辰的提醒下終于想起來,漫不經心道,“哦,那個醜逼。”

突然就變醜逼的鄭隊長:“?”

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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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鄭玄也清楚地知道一般人類、尤其是宅男聚集地的電競圈的職業選手很難長到趙遼這麽帥得刺眼睛的程度,但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上醜吧!

滄水這麽多年決賽一日游,但仍然能夠混得不錯,多多少少也是靠了隊長鄭玄和副隊長向楠拉人氣,而人氣直接就能轉換成各項商業收入。說句現實的話,實力差,臉還醜,這支隊伍早原地解散了。

當然,鄭玄不會知道,在趙遼的眼裏,全世界的顏值分兩檔:他自己和江明辰這檔次的+不如他倆的醜逼檔次。

江明辰卻很清楚趙遼眼高于頂的毛病,本來他也習慣了不多話,但這時候鬼使神差地辯解了一句:“鄭隊挺好看的。”

江明辰也說不清怎麽自己會說這一句突兀的話,他就是覺得、就是覺得鄭隊長确實挺好看的。

當然,鄭玄肯定沒趙遼那麽一眼驚豔,但鄭玄是那種很耐看的類型,看上去特別斯文,卻又不是書卷氣的斯文,是極致的溫和與落拓糅雜的氣質,令人特別舒服,下意識就覺得這個人是可以親近的。

趙遼不樂意聽江明辰說別人的好話,哼了一聲,伸手捏他的臉,嗤道:“眼瞎了你。”

江明辰忙掙脫開左右去看。

“都出國了還做賊一樣。”趙遼就不耐煩他這畏畏縮縮的樣子,惡意地伸手又要去捏他,看江明辰像受驚小鳥似的左右躲又樂了起來,玩了會兒道,“行了,逗你呢。”

江明辰不高興地說:“剛說了,鄭隊也在這附近。”

“得了吧,給他看見又怎麽了?我還聽說他跟他們隊那叫什麽的,那副隊,他倆也清楚不了。”趙遼拽着江明辰胳膊拖,“走走走,熱死了,就你事兒多。”

鄭玄等着他們拉拉扯扯地走遠了才從樹後面出來,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挺無辜的。

看來挖牆腳的計劃要擱置了,江明辰既然和趙遼是一對,那他在金石戰隊裏想必混得不差,不好挖,甚至還可能又引來趙遼的一頓嘲諷。

鄭玄還記得趙遼的嘲諷。

上賽期時滄水戰隊遇上了金石戰隊,賽後接受記者采訪,趙遼朝着鏡頭打呵欠:“鄭隊?誰?”

“哦,你說那刺客啊?你不說我打完了都不知道他是隊長。”

“是啊,我不知道他們誰是隊長。重要嗎?關我的事?”

“那刺客還行吧。我說另一個刺客。”

“哦,那是他們副隊啊?”

“他們靠年齡大小分的正副隊嗎?”趙遼這句話問得還特別認真。

顯老又醜又沒有實力還沒有隊長氣質還被紮刀的鄭隊長不是個陰暗的人,很少會有這麽狠的想法,但此時此刻他覺得,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趙遼早晚會有報應的。

江明辰跟着趙遼回度假酒店,迎面遇到幾個火辣的外國年輕男女,熱情又親昵地與趙遼打情罵俏了一會兒。

江明辰默然地聽着,默然地看着。

趙遼是一個很會玩的人。

他銜着金湯匙出生,打小被擱在國外獨自生活,錢多沒人管,加上長得好,長成典型的纨绔浪蕩子弟這件事說得上是非常順其自然的。

趙遼聊完了,和那夥人揮揮手暫別,伸手攬着江明辰繼續回酒店套房。

兩人前後腳進了房間,江明辰剛把門關上,就被趙遼從身後一把抱起來扛卧室裏,朝床上一扔。

江明辰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扔了,每次都心中一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會被摔成半身不遂。

趙遼抱着他,撒嬌似的抱怨道:“一回頭就沒見你人了,還以為你又不見了,能被你吓死。”

江明辰沒說話。

這事不能細說。

最初的那次,趙遼發現照顧了自己十數年的保姆和保姆的兒子江明辰不告而別,頓時就瘋了,滿天滿地的找人,終于在機場堵着了。

衆目睽睽之下,趙遼揪着江明辰的衣服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求江明辰別走,特別真誠,特別動人,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把江明辰他媽都哭懵了,幾乎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麽要突然辭工帶着兒子走人。

——因為趙遼對江明辰圖謀不軌。

江明辰自小父母離異,跟着媽媽陪東家少爺趙遼在國外生活,日子過得不算差,東家出錢供他當個陪太子讀書的,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機會。就算這太子爺脾氣不好,也沒什麽很大的問題,因為太子爺對待江明辰與對待旁人不同。

可問題就在于,太不同了,不同到了令江明辰窒息的程度。

趙遼的父母是家族聯姻,合作不算愉快,相敬确實如冰,生完兒子就扔國外了,一年到頭不見得來會晤一次。多年下來,趙遼和保姆母子倆親近多了。

都說窮人家孩子早懂事,江明辰雖然還比趙遼小點兒月份,但他反倒小小年紀就挺吃多了撐的心疼起哪哪都比他自己過得好的趙遼。

幼年的江明辰的思維是:趙遼多可憐啊,媽媽都不在身邊,得多難過。

那個時候的趙遼也覺得自己很可憐,但他驕傲,不願意被人看出來,所以憋着脾氣使勁兒發,在江明辰他媽媽之前罵走了二十七個保姆。

後來,趙遼難得接受了江明辰母子倆,就不是母子倆自己說想走就能走的了。

趙遼不答應,他倆就還真走不了。

江明辰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感覺趙遼的行為過分了,就掙紮了兩下,給個提醒。

雖然江明辰這幾年和趙遼“虛與委蛇”、“茍延殘喘”着,也想就認命算了,但每次臨到最後,他發現自己還是不願意就這麽認命。也不是為別的,他就單純只是覺得惡心又難受,身體本能排斥。

為這些破事,他和趙遼吵過、打過,江明辰鬧過要死,趙遼也鬧過要死,鬧到最後,彼此退讓,維持着岌岌可危的過鋼絲一般的平衡。

趙遼可惜于江明辰不發呆了,卻也沒用強,只是無賴地說:“我就抱你會兒,衣服都不動你的。”

江明辰猶豫一下,就沒動了,仿佛一條擱淺的魚。

趙遼習慣了他這死魚樣,能用的法子都試過了,沒辦法,再多的脾氣也就這樣了。

這下子趙遼也不多話,自顧自地動情,對着江明辰原本幹淨的半邊臉又舔又咬,弄得濕漉漉的。

江明辰原本想閉着眼睛當自己已經死了,但又被趙遼逼着睜開眼睛。他就睜開了眼睛,麻木地看着趙遼的醜态,像來自地獄裏面的惡鬼。江明辰的胃又開始了痛苦的痙攣,腦袋裏面也開始尖叫。

但是不能吐。

上一次他沒忍住幹嘔的欲望,差點被惱羞成怒的趙遼摁在水裏面嗆死,太難受了。

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趙遼終于消停下來,起身扯了張床頭櫃上的濕巾捏在手裏,又把整個紙巾盒扔江明辰身上。

江明辰把濕巾盒放到一邊,打算翻身下床,卻被趙遼摟住腰不讓。

比起之前,趙遼的聲音慵懶了許多,貓哭耗子地溫柔起來:“又跑?”

江明辰說:“我去洗手間。”

趙遼親他的耳朵,纏綿道:“去幹什麽?要我幫嗎?”

江明辰說:“尿急,撒尿。”

“……操!”趙遼被他這麽一煞風景,松了手放他去洗手間,猶不甘心地罵罵咧咧,“早晚有你尿的時候!”

江明辰關了洗手間的門,打開水,擰濕毛巾機械化地擦臉和脖子,鏡子裏映出來一張麻木的臉,皮都紅得快擦破了。

直到趙遼在外面不耐煩地催了,江明辰才出去,蹬了拖鞋,在床上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蜷縮着閉眼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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