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鄭玄正在焦頭爛額,因為向楠不見了。

那天晚上他和向楠被一群地痞追着打,為了救他,向楠被地痞踹飛,自己把自己胳膊壓到了牆上,當場臉就白了,送醫院裏倒也沒說殘廢,只是,職業打不成了。

其實以向楠那訓練程度,鄭玄早就想讓他去治手了,他也早該退役了。

處在這麽一支奇葩隊伍裏面,若要靠着兩個輸出保住那岌岌可危的決賽圈一日游資格,是很艱難的。

向楠的天賦不差,但遠遠說不上拔尖,就只能靠長年累月比其他人雙倍甚至再翻倍的苦練,超負荷的狀态超出正常人身體所能夠承受的程度。

更何況,鄭玄比任何人都清楚,向楠這樣的原因并非真是受合約所困。向楠是受“滄水”這個名字所困。

鄭玄甚至不懷疑,若有朝一日錢總突然良心發現把合約撕了,向楠也能給他自己找出一萬個不能離開滄水的理由。

向楠一直在滄水強撐着是為了年隊。他是個死心眼兒,不論面上怎麽嬉笑怒罵,年隊始終是他心裏過不去的坎兒。

當年鄭玄和向楠處對象,其實對于鄭玄而言,愛情意義上面的喜歡成分真是微乎其微,更多是責任和無奈。鄭玄不希望自己再在淩晨三點鐘接到Gay吧電話說向楠又在尋釁滋事或別人為他争風吃醋,也不希望自己再看到向楠被不同的車從訓練基地接走。向楠不能那樣下去了。自從年隊死了後,向楠就瘋了。

所以當向楠說要跟鄭玄在一塊就不瘋了時,鄭玄答應了。

鄭玄其實很清楚,向楠是在尋找一個寄托,而自己僅僅只是一管病急亂投醫的藥劑而已,治不治得好誰也沒底,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向楠願意嘗試總比直接放棄治療好。

結果沒多久,向楠就換了一個方向瘋。

鄭玄也想過,其實,可能,大概,有那麽一些可能性,問題的症狀并不在于自己的“中央空調”屬性,而是向楠潛意識在排斥和自己來真的。因為排斥,所以想盡了辦法放大一切因素找茬,然後自我洗腦,順理成章就處不下去了。

好在在這段關系中畢竟兩個都是活人,活人就能有商有量,而不是向楠對着骨灰自說自話自做決定,所以兩人友好地結束了那段關系。

經過這一通折騰,不說發洩了一些,向楠畢竟也對鄭玄有點兒愧疚,還是答應收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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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對于滄水的執着,向楠是絕不可能收斂的,鄭玄也确實沒法兒勸這一點。

說穿了,鄭玄有轉會的好機會的話,說上一些舍不得的話,其實最後說轉也就還是轉了。

但向楠不一樣則在于,他嘴上把滄水罵得一無是處,但恐怕是真的死也不會走,他會把他所有的時間都留在滄水,這個年隊一手創立起來的地方。

那些都算了,都是向楠的選擇。再說,向楠再怎麽拖着,年紀都在長,早就被黑嘲過一萬遍,鄭玄其實心裏想的也是向楠無論願不願意退役都這一兩年的事兒了。

可到底,也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發生。

如今,向楠突然的、徹底的打不了職業了。

鄭玄還是用很平常的溫和态度試圖讓向楠順利接受這個事實:“你本來也就是退役的年紀了。”

彼時,向楠坐在病床上面笑嘻嘻地吃橘子:“是啊。”

鄭玄繼續說:“我和錢總還有經理談過,他倆其實也挺關心你的,就算平時大家性格不太合得來,畢竟這麽多年,也有感情。錢總的意思是,絕對歡迎你留在滄水,但他也知道你手要保養,建議你轉做教練。”

錢總的态度沒鄭玄說得這麽好,一聽消息,錢總的表情像眼睜睜看着錢掉河裏面了似的,那叫一個痛心疾首,唯獨沒有對向楠本人的關心。

說句實話,換了是鄭玄出這事兒,可能錢總多少還能有那麽一丢丢對鄭玄本人的“人性關懷”,但向楠和錢總的梁子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錢總忍向楠完全是出于在商言商,私人情感上那叫一個深惡痛絕。如果向楠不是他原本的臺柱子,恐怕錢總第一時間都想放鞭炮慶祝。

讓向楠轉當教練還是鄭玄提出來的。而經理也很讨厭向楠,一聽這提議就各種婉轉拒絕,錢總也覺得向楠當教練沒啥商業意義,不是特別感興趣。

還是鄭玄談出來的結果。畢竟鄭玄平時為人溫和,還是滄水如今僅存的臺柱子,這個面子勉強還是要給。

但這些不必要讓向楠知道,鄭玄都沒說。

向楠仍然笑嘻嘻地吃橘子:“行啊,工資多少?”

“還行吧,就是一貫的水準。”鄭玄道。

“那也挺高了哎。”向楠道,“也沒那麽累,挺好的,你別羨慕我了。”

當時說得好好的,鄭玄也就是一轉身回隊裏安排下事兒,就接到醫院電話說向楠跑了。

鄭玄:“……”

鄭玄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過了,比如李代桃僵了一盒芝麻糊的年隊的墓地,比如向楠以前愛去的那幾家酒吧,還有些別的地方,都沒找到人。可他總得有個去處,不至于在大馬路上發呆。

鄭玄想了又想,打給方寧海:“小海,向楠最近聯系過你嗎?”

方寧海沉默。

鄭玄便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問:“你們在哪?”

方寧海半晌才道:“我在這,他沒事的,你讓我照顧他一段時間。”

鄭玄無聲地嘆氣:“小海,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實我本身是支持你倆的,但這個時機真的不好。”

方寧海再度沉默。

有些話,鄭玄的确是不方便說。他很想告訴方寧海,他猜得到此時此刻的向楠會是什麽樣子,大概是表現出十分依賴方寧海的樣子,所以給了方寧海可以“趁虛而入”的錯誤感知。

不可能的。鄭玄很想這麽告訴方寧海。

向楠現在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會令方寧海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陷得更深,而非向楠。

過了這個點,向楠拍拍屁股就走了。

因為鄭玄在這些年裏發現:向楠這輩子可能都走不出他和年隊的那段感情了。

如果方寧海見過曾經和年隊在一起的向楠的樣子,大概也會這麽覺得。

可方寧海沒見過。

鄭玄卻見過。

那個時候的向楠和如今截然不同。

事實上最初鄭玄聽說向楠為了和年少呈私奔跟家裏鬧得要死要活的時候,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畢竟向楠那時是個特別內向的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大部分時候都在凝視着年少呈聽他說,眼神明亮又羞澀。

甚至向楠見着陌生人了就直往年少呈身後邊兒躲,還沒鄭玄他年紀小小的表侄女膽子大。

後來年少呈過世,那個向楠跟着一起死掉了,成了如今這樣。

鄭玄很希望方寧海能和向楠好了,但他同時也清醒地知道,這會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幾乎不太可能發生。

只是這些話,鄭玄不知道該怎麽和方寧海說。他甚至覺得,就算自己說了,大概方寧海也只會當耳邊風。

鄭玄與方寧海就這樣各自沉默了許久,終于,方寧海說:“玄哥,給我點時間。”

事實上鄭玄也不知道自己把向楠帶回來能怎麽勸,想來想去,只好道:“行吧,但保持聯系。你多注意點,向楠主意多,別讓他亂來。”

“嗯。”方寧海道。

方寧海結束通話後,回到酒店房間裏,見向楠仍然抱着筆記本電腦在看視頻,一邊還吃着零食,聽到聲音就招呼他過去一起看:“我給你分析分析鄭玄這打法。”

“……”方寧海沉默三秒鐘,委婉拒絕,“我是奶,對刺客打法沒興趣。”

“別啊,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奶也能打死刺客。”向楠笑道,“我就能用奶打死刺客。”

方寧海不想聽他說這個,但向楠還是說下去了。

而且,果然,是又一次說到了那個話題上面。

向楠說:“就是我少呈哥啊,我跟你說過沒?他——”

“說過了。”方寧海試圖阻止他。

向楠擺擺手:“那再說一遍。”

方寧海:“……”一點也不想聽。

“其實也不是我打贏啦,不是靠真本事的,靠他開閘洩洪,哄我高興呢。”向楠興高采烈地說,“我跟你說,他這人特虛僞,那個成語怎麽說來着?道貌岸然?反正就這意思了。臉上一本正經說就不慣着我,結果我還沒怎麽着呢,他就什麽事兒都幹了,啧啧。”

沒聽到沒聽到,什麽都沒聽到。方寧海這麽催眠自己,維持着表情的平靜,坐在一邊假裝自己在聽,腦子裏面瘋狂回憶自己怎麽把向楠弄哭的。

向楠也就哭過那麽一次。那次是因為什麽事兒來着,方寧海不太記得了,反正向楠成天刺激他,大概那次也是搞了什麽事來試圖氣死他,他也喝了點酒,來了火氣,把向楠手給綁了,眼睛也蒙住了,是想吓唬一下向楠來着。

沒想到向楠的反應十分大,似乎像是真吓着了,卻又比平時更敏感,忽然就哭了,不是平日裏的假哭,而是真哭了。

方寧海吓了一跳,以為他是真怕,趕緊給人松開,不料向楠睜開眼睛看了他一下,哭得更狠了,撕心裂肺的那種哭法兒,崩潰到就差厥過去了。

“……”

算了,還是別想那次了,太吓人了。方寧海默默地住腦。

“我跟你說話呢,你是不是沒聽?”向楠不高興地問。

方寧海确實沒聽,嘴上卻道:“在聽。剛才鄭隊給我電話了。”

“你怎麽說的?”向楠瞬間被他轉移注意力。

畢竟活人還是比死人恐怖的,死人反正死了又不能複活,可以等會兒再追憶,活人分分鐘買張機票飛過來了。媽的年少呈,死就死,還給我留個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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