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江明辰坐立不安地待在休息室裏，偶爾偷看沈悅。
沈悅站在窗前，戴着耳機，似乎在與手機那端的人通話，可他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聽。
末了，沈悅按了一下手機，忽然問：“你膽子是不是不大？”
江明辰原本以為他在對手機那邊的人說話，可見他看向了自己，愣了一下：“你問我？”
“嗯。”
江明辰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有些尴尬道：“還行。”
沈悅又看了他一小會兒，說：“我膽子就不大。”
江明辰：“……還、還行吧。”
什麽意思啊？江明辰有些疑惑。
沈悅接着說：“鄭玄和我不一樣，你不用擔心他會和我似的一蹶不振。”
江明辰這才反應過來，沈悅是在安慰自己，心裏有些暖，又更加同情沈悅，想了想道：“謝謝。不過，可能是我站着說話不腰疼，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你也想開一點。”
“性格這樣，很難改。”沈悅很輕地笑了一聲。
某人天天給他灌雞湯，什麽品種的雞都有，比如“你看看你現在比那幾個家夥過得好得多，他們那麽慘了，你又何必繼續糾結”，又比如“都這麽多年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過去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而以後日子還得過，多困在裏面一天就是多賠一天”。
這些道理，幾乎是個人都明白，沈悅自己也很明白，可明白不代表就能忘記和釋然。
他怨恨那些人，也悔恨自己。恨那些人對他趕盡殺絕，也恨當年的自己年少輕狂，自己跳了坑。這些年來，他一遍遍地回憶那件事，一遍遍地想，如果自己能夠再回到當時，一定不會得罪這個人，一定不會得罪那個人，一定識時務，一定能夠在更多的事情上面采取更委婉更好的處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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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他對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越來越深信不疑了。
江明辰察言觀色，努力接話題：“還、還好，你的性格很好啊。”
沈悅多看了他兩眼，又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是覺得江明辰挺面善的，或許也因為看出點江明辰和鄭玄的邊邊角角，連帶着愛屋及烏了，就不像在別人面前那樣寡言冷淡，倒挺想說說話的：“我情商低。”
江明辰：“……”
這話可怎麽接？總不能順着這話說，難道又要繼續彩虹屁？
從能輕易把天聊死這件事上面可以看出，沈悅的情商确實是不太高了。
情商低的沈大神繼續說：“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經歷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但并不會像我這樣垮了就爬不起來。”
江明辰猶豫着說：“可能因為沒你這麽慘吧。”
沈悅停頓了一下，說：“他被人陷害，坐過十年牢。”
江明辰：“……”
慘的人都是成群出現的嗎？
“我經常想，如果我是他，我會比現在更垮，也許就會徹底自毀，或者自殺。”沈悅說，“他說，本來只虧了十年，這麽一來，就虧了五十年。”
江明辰：“……啊。”
所以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沈悅嘆了聲氣，說：“鄭玄和他是一個類型的人，他們不會一直糾結在過去跌倒過的泥坑裏面，他們會覺得生活是永遠向前走的，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能夠補救就補救，不能補救就當做是吃一虧長一智，總沒有到徹底絕望的地步。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的難堪當中，才是壞人真正陷害你的坑。”
“……”江明辰懵懂地說，“嗯。”
還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沈悅說完這些，又沉默下來，站在那裏看窗外的風景。
又過去了許久，休息室的門被打開，鄭玄站在門口笑着說：“到點兒了，請你們吃飯。”
江明辰騰的從沙發上起來，乳燕投懷般朝鄭玄飛奔過去，但奔到面前又剎住車，勉強記住了這是在公共場合。
鄭玄倒是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低聲說：“沒事兒，他們還在會議室吵。”
無非是趙遼在那裝模作樣地幫鄭玄說話，鄭玄不耐煩看，找了個借口先離場，過來帶這倆人去吃飯。
鄭玄安撫了一下自己這兩天都愁瘦了小男朋友，又越過他看向沈悅，說：“在商量公關了。”
沈悅欲言又止：“去吃飯吧。”
他待在組委會大樓裏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身處漩渦中央的鄭玄确實心态很好，看起來絲毫不為自己這次的無妄之災而煩心，眉宇間毫無愁色，一如平時溫和，居然還有閑心向出租車司機搭讪聊了起來，成功得到當地不出名的口碑老店的地址。
沈悅又想起了年少呈，年少呈當初住院之後還能在狀态上發他給趴着睡着了的向楠紮小辮兒的照片，确實是——心大跑馬了。
沈悅很羨慕他們這樣的人，很想成為這樣的人。
江明辰生怕自家男朋友是在強顏歡笑，一腦補就心疼得不行，進了飯店，見沈悅坐在位子上玩手機，便謊稱陪鄭玄去選菜，拉着人就找小角落疼一疼：“你真的沒事嗎？”
鄭玄笑道：“真的沒事，這也是人生的一種經歷。”
“……”我差點就信了你的邪咧！江明辰不滿，“這算什麽經歷，好倒黴啊。”
“倒不倒黴都是人人最多活個八十多年，就當豐富閱歷了。”鄭玄拍拍他，“我知道你擔心，但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一定不直，那你再把自己給愁病了它還是彎的，完了還得搭上你身體。”
江明辰：“……”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現在暫時沒事，就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眼前我們就得按時吃飯，好好兒吃飯，吃好吃的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鄭玄問他。
江明辰糾結道：“嗯——”拖長尾音表示自己暗搓搓的不贊同。
鄭玄被他逗笑了，戳他臉：“這都瘦了。”
“前段時間太胖了。”這幾天沒有被鄭隊持續洗腦所以對自己的胖有了一丢丢清醒認識的江明辰這樣說。
鄭隊開始了新一輪的洗腦：“哪有，前段時間也不是胖，是你前段時間的前段時間太瘦了，太瘦了不好，太瘦了就——”停頓一下，湊到江明辰的耳朵邊小聲說了句話，肉眼可見江明辰的臉就紅了，氣得擡腳惡狠狠地用膝蓋頂了他的屁股一下。
鄭玄要樂死了：“走，點菜去，多吃點兒，為了我啊。”
氣得江明辰一路追着他揪住衛衣帽子使勁兒在身後邊兒踹。
現在這個hentai是誰啊？！把紳士的鄭隊長還回來！
倆大男孩子似的打打鬧鬧，飯店裏的人倒也沒當回事兒。
三人尚算熱鬧地吃完了飯。
主要是鄭玄熱鬧。
鄭玄連聲誇那司機大叔實在，推薦的确實不錯，而其餘兩人則各自用神秘小眼神看他。
要怎麽有這種心态呢？沈悅陷入了新一輪的憂愁。
好帥啊，好棒啊，好厲害啊。江明辰睜眼狂吹。
今天的鄭隊長也在認真地給人洗腦呢（x）
吃完飯鄭玄又領他倆去酒店裏開房休息，先安頓好沈悅，鄭玄和江明辰才去刷開自己的那件房，一進去，鄭玄剛把門給關好，就突然被江明辰從身後偷襲，有了先前在飯店那一番演練，江明辰抓他的衛衣帽抓得已經駕輕就熟，拽着把人往牆上一推！
鄭玄靠着牆，還沒來得及說話，江明辰就吻了上來。
行吧，先接吻。
吻完，江明辰輕輕地喘着氣兒，直勾勾地看他的眼睛。
鄭玄也不急着說話了，溫柔地揉着江明辰的耳垂。
江明辰的耳垂有一些厚，軟乎乎的，在相學上來說，是有福氣的。當然了，相學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比起這個，更實在一些的就是鄭玄覺得捏起來确實很好玩兒。
江明辰許久才低聲說話：“今天沈悅和我說了很多話。”
“嗯？”鄭玄輕聲問。
“我後來想了很久，覺得他說的是我。”江明辰說。
鄭玄問：“他說了什麽？”
江明辰說：“他說，過去發生了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人不應該一直困在過去的難堪當中，因為這才是真正的難堪。而我們一旦走了出來，那些難堪，就不再那麽難堪了。”
鄭玄想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其實知道，沈悅說這些話，非常有可能并不是對江明辰說的，而是沈悅對沈悅自己說的。沈悅是在給自己灌雞湯，反複地對自己說這種話，試圖以此達到給自己洗腦的成果。
可是越這樣，反倒越說明了沈悅深陷其中。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像，祥林嫂似的。
鄭玄之前對趙遼動怒，正是因為他知道沈悅這些年一直過得這樣痛苦，而趙遼所做的一切都在令沈悅更加痛苦。
鄭玄也為此感到愧疚，畢竟是因為自己，趙遼才把沈悅卷了進來。
但這些不需要告訴江明辰。
江明辰仍然在那裏說話。
江明辰說：“我覺得我不怕了。”
鄭玄微微挑眉。
江明辰有那麽些緊張，卻又比以前要坦然一些，他抱着鄭玄的脖子，小小聲說：“其實我有在看心理醫生。”
鄭玄：“……”
江明辰第一次去找心理醫生的時候，圍繞着醫院走了許多圈都不敢進去，覺得丢人。一想到還要把那些事情說出來，就更丢人了，恨不得直接找條地縫鑽進去。
最終還是進去了。
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丢人，醫生很好，很專業。
江明辰低聲說：“我也想主動一點點。”
不想一直蜷縮在狹小的安全圈裏面抱着膝蓋自欺欺人，他逐漸的也想走出來，去看鄭玄所處的遼闊世界。
不能夠只靠着鄭玄拉一把才挪一步，自己才最應該主動發揮原動力。
江明辰是這麽想的。
“你已經給了我勇氣，我就應該勇敢起來。”江明辰說。
鄭玄又笑了起來，手指從江明辰的耳垂慢慢地摩挲到臉頰上，眼神溫柔得令江明辰臉上發燙。他說：“你一直都很勇敢，也很主動，不是哄你。”
是真的。
即便對趙遼有諸多不贊同，鄭玄也不得不承認，趙遼是一個巨大的誘惑。雖然品性确實有非常大的問題，可其他方面着實令人望塵莫及。
而江明辰雖然有過這樣那樣的軟弱之處，可正因為江明辰性格有軟弱之處卻仍然能夠堅持掙紮，這就是一種勇敢，總不能只承認絕不低頭的勇士才是唯一的勇士。
江明辰遇到過許多不好的事情，可他仍然能夠向陽，仍然能夠用澄澈善良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仍然能夠不放棄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鄭玄覺得這樣的他非常的勇敢，也特別的可愛。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江明辰再度親吻鄭玄的嘴唇，這一次過了更久的時間都沒再分開，從玄關到房裏，光影糾纏，肌膚相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