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水狗狗

第16章 落水狗狗

祁九幾乎是難過得整夜沒睡。

次日餐桌上依然放了兩份食盒。

祁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 這是最後一次。”

昨夜陰綿的小雨持續到今晨,祁九今天沒有絞盡腦汁與晏時清制造話題。

他一直憋到去西街的路上,看着對方在雨簾中朦胧的背影,終于沒忍住喊:

“晏時清——”

舌尖卷起又放平,鼻腔捏緊再放輕,這是在唱一首歌。

祁九不知為何熱淚盈眶,聲音打着顫,帶着丁點委屈的翹音:“楊崇錦是誰?”

他頭垂得很低,在氤氲的視野中只能看見晏時清的鞋跟。

祁九捏着指尖,在期待與忐忑中等待回應,心髒紊亂甚至讓他喘不上氣。

他看見晏時清猛地踩上水窪,激起水花四濺,随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逼近。

在祁九反應過來之前,晏時清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

原本撐着的透明傘高高揚起,又被吹回兩人腳尖,水珠順着傘尖滴入積水,堪堪倒映出兩人的模樣。

祁九認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全身都在因害怕而顫抖,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他期期艾艾地問:“我能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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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迫切地想知道一點理由,能支撐着他向晏時清的方向倒戈,能在別人的質問中挺直腰板,說自己是站在晏時清一方的。

可是祁九殷切的希望總是在漫長的沉默中消散,他顫顫巍巍地擡起頭,撞進了晏時清眸中。

晏時清的眼裏永遠冰冷而深沉,像一片永無盡頭的海。

他說:“別再提那個名字。”

針一樣細長的雨砸在手掌腳腕,帶來密集的痛感。

祁九的瞳孔放大,感覺聽覺在一點一點被剝奪,最後傳進神經中樞的,只有晏時清那一句:

“也別再管我的事了。”

這天唯獨祁九沒有去柳河處。

餐桌的氣氛很尴尬,沒了祁九在,剩下的人竟然起不了任何一個話題。

周青先實在擔心,便提前回了教室。

祁九坐在自己的位置頭也不擡,筆尖飛快地挪動,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試卷上。

但他的樣子很糟糕,衣服半幹,頭發成捋,身體在發抖。

周青先以為他在哭,掰着對方的肩膀使其正對自己。

祁九眼眶鼻尖皆是紅通通的,眼裏像含了一汪泉,但是沒有掉眼淚。

他僅擡眼看了眼周青先,便很快癟着嘴垂下頭。

看起來像一頭難過的落水狗狗。

周青先在心底嘆口氣,揉了把他濕潤的頭發:“怎麽了?”

祁九很半天才回應,聲音小心翼翼的,尾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 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一只很可憐很可憐的貓。” 他問,“我在向他喂食的時候被抓了。”

“我還應該繼續救他嗎?”

“我怎麽知道。” 周青先語調平平,“我又沒有那種多餘的同情心。”

但是又沒有無情到對一條落水狗狗鐵石心腸。

周青先在心裏補充。

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遞給祁九,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到底遇到什麽麻煩了。”

“說出來,讓我看看我這萬惡的資本家能不能幫到你。”

祁九覺得,晏時清好像在不自覺中成為了自己心裏的結。

随着兩人交際卻越發膨大的結,挂在半空,碰不到摸不着。

祁九認為自己能消耗漫長時間解開這個結,但他等不及了,也沒有機會再等了,只迫切地想要找到那把破壞這一切的剪刀。

于是他大致說清緣由,請求了周青先幫忙。

周青先動作很快,僅根據名字查到了楊崇錦的聯系方式與位置,并與其取得了聯系。

楊崇錦意外爽快地接受了祁九的請求,約其在放學之後見面,但僅允許他一人前來。

“我會假裝成你的司機,送你到目的地之後繞一圈馬上回來。” 周青先在車上向祁九叮囑,“我聯系我爹要了點保镖,已經提前安排過去了。”

“手機通話一直打開,在我聽到事情不對勁後會立馬帶人過來。”

祁九認真點頭,在燕城邊緣的城鄉結合部見到了楊崇錦。

18歲的楊崇錦在汽車修理廠打工,老早便在不遠處抽着煙等人。

一見祁九從豪車下來,楊崇錦先是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他,再殷切地伸出手:“小少爺好。”

他身上有一股很濃烈的汽油味,不知是在汽修廠工作太久,還是信息素所致,總之讓祁九很頭暈。

祁九拘謹地捏着自己的衣擺,不敢握他的手:“你好,我是為晏時清來的。”

一聽這個名字,楊崇錦便露出淺笑,推着祁九往汽修廠走:“我知道的,坐下慢慢聊吧。”

他說話時喜歡偏着祁九露出自己的左臉,有意要把右額上那條五厘米的疤藏住。

屋內的卷簾門拉了一半,臨時搭起的小木桌架在門口,上面早沏好一壺茶。

楊崇錦瞧見祁九縮在門外不敢進的模樣直嘆氣:“小弟,是我的樣子吓到你了嗎,你怎麽這麽害怕我。”

“我讓你一個人來也沒什麽別的意思。” 他解釋道,“只是這內容多少有點私密,傳出去不大好。”

祁九背脊打得筆直,在靠近門的一側坐下,聽着楊崇錦絮絮叨叨。

“我兩年多沒聽過晏時清這名字了,在協會遇到他時他才十五歲,要不是他砸我那一下,我還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呢。”

祁九保持警戒,禮貌地問:“您和晏時清關系很好嗎?”

“算好的吧。” 楊崇錦朝他的杯子裏倒上茶,“他當時對誰都不熟,我和他住在同一個房間,交流自然多一點。”

他嘆一口氣,像是在惋惜:“我是真的把他當弟弟看。”

祁九一言不發,盯着順着杯壁往上攀援的霧氣。

楊崇錦似乎很久沒談論這些往事,話格外得多,啰啰嗦嗦地講起當年與晏時清經歷的每一件小事。

祁九不知為何,腦袋裏一直嗡嗡作響,在模糊中感覺對方把同一件事說了第二遍之後才問:

“您認識晏時清的舅舅嗎?”

“他舅舅?我當然認識。” 他對祁九露出一個詫異而暧昧的笑容,“你也知道他和他舅舅的事,那話就好說了。”

他說着靠近祁九,雙手探上祁九緊繃的肩。

“你別害怕我。” 他笑着說。

祁九想躲開,但只感覺到楊崇錦的力道越來越大,且自己反抗的欲. 望在慢慢消失。

“他舅舅是個變态,我可不是。” 楊崇錦聲音放得輕柔,“如果是晏時清的舅舅,現在的手已經往下面摸了,但我不會。”

他溫和地誘導:“沒有被玷污的未成年人就像清晨的第一支花苞,我是不會去破壞花朵每一個綻放瞬間的。”

“我只是十分、十分想記錄花朵在綻放前的每一個時刻。”

祁九心中警鈴大響,他意識到楊崇錦在解他衣服的扣子,與此同時看見對方翻過坐凳,露出一臺攝影機。

祁九對着黑洞洞的鏡頭,汗水已經浸透衣衫。

他的紐扣已經全部被打開,赤. 裸的皮膚接觸濕潤空氣,不可避免地起了密集的雞皮疙瘩。

祁九想尖叫,想掙紮,但逐漸被麻痹的思維只讓他失去抵抗的能力。

他已經鈍化的感官,終于在汽修廠的石油味下聞到了隐約不尋常的甜味。

祁九驚恐而憤怒地望向楊崇錦,卻見對方露出愉悅而興奮的笑容。

“啊...... 和晏時清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激動地在顫抖,“我最好的弟弟晏時清,當時他也是這麽看我的。”

“但是你比他更好。”

“你是個很完美的 omega。” 他壓低身體,嗅了嗅祁九的腺體,“你有個漂亮的腺體。”

祁九眼前發黑,極力伸出手想推開楊崇錦,但手才剛擡起便被對方抓住了。

“但就這一點你還比不過晏時清。” 楊崇錦的聲音透露着一絲遺憾,“他至少還能用啤酒瓶砸我脫身。”

祁九睫毛上下顫動,恐懼像潮水一般将他吞沒。

他覺得自己的知覺快要被麻痹了,在意識即将消失之前想向周青先求救。

他喉結上下挪動,用盡全部力氣發出聲音卻是:“晏......”

嘩啦!

卷簾門發出一聲爆響!

楊崇錦立即擡頭,與此同時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他被人直直撲到在地。

有人掐住了他的頸間動脈,楊崇錦費力睜眼一看,眼前竟然是晏時清!

與此同時周青先的保镖已經闖了進來,帶着淨化劑掃蕩整個汽修廠,那股讓人精神放松的不正常味道總算是遲遲消去。

祁九大腦仍處于放空狀态,呆呆地看着憑空出現的晏時清:“......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聯系的呗。” 周青先翻個白眼,“你難道不會真以為我們會在本人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參與并幹涉他的隐私吧?”

祁九一時間說不上來話,猛烈地咳嗽起來,眼角甚至咳出了生理淚水。

而晏時清在楊崇錦惶恐的視線下,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他笑得詭異極了,宛如露出獠牙的般若,只令人毛骨悚然。

“當初是你送我進少管所的。” 晏時清誠懇地說,“謝謝,我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比如在你身上哪些部位身上留下三十五刀非致命傷,且只用承擔小于一千元的賠償。”

楊崇錦掙紮着想起身,但晏時清巧妙地卡住了他的四肢,讓他無法動彈。

他面部因呼吸不暢而漲得通紅,張着嘴想求饒,卻見晏時清從衣兜翻出一把刀。

晏時清沒有半點猶豫,直直地朝楊崇錦的眼睛刺去。

在僅半厘米時,他猛地收住手,同時楊崇錦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下一瞬間,狹小的修理廠中彌漫了一股尿騷味。

楊崇錦竟然是在萬般恐懼中被吓得尿了褲子。

晏時清覺得有趣,歪着頭看他,又一次舉起刀。

刀身反射冷白燈光,也照出了祁九的臉。

祁九小臉都皺在一起,看着晏時清的動作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阻止他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源源不斷的淚水一直挂到他的下巴,除去悲傷之外,祁九臉上看不到其他情緒。

晏時清舉起的手懸在半空,他又一次對祁九産生了強烈的不解。

晏時清問:“他這麽對你,你不生氣嗎?”

“生氣的。” 祁九的鼻音很重,他在上午壓抑的委屈總算在這一刻爆炸般溢出。

“但、但是——不、不會因為生、去...... 傷害——傷害別人。”

他太難過了,有好多詞語只能發出氣音,磕磕巴巴地說完了一整句話。

與往常的所有次一樣,晏時清還是沒能理解祁九所做的一切。

但是他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祁九,又掃了眼惱羞成怒的楊崇錦,霎地生出些不知所措來。

他仿佛在茫茫雪原中走投無路後,總算看見了炊煙袅袅的村莊。

在這種茫然的情況下,晏時清選擇遵循自己的本能,去做自己認為更要緊的事。

于是他站起來,丢掉刀,走到了祁九身邊。

很顯然,晏時清很不擅長做這種事。

每一個溫柔的動作被他做得毛毛躁躁,又帶上丁點手足無措的慌張。

他用手腕抹去祁九下巴挂着的眼淚,指腹撫上眼睑小痣,掌心掃過祁九的腺體。

好似想把楊崇錦在祁九身上留下的每一點微弱氣息都去掉一樣。

他看着祁九,一字一頓地說:“別再,管我的事。”

就像第一次追着晏時清到家門口一樣,祁九依舊哭得喘不過氣。

他眼前只剩模糊成虛影的晏時清,雙手袖口早已被淚水濡濕,拉着嗓子哽咽着回應:

“...... 要、要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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