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哥哥

第17章 哥哥

十五歲的晏時清第二次被南區保護協會收留時,還是一副孤僻小孩兒的模樣。

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交流,吃飯時坐在角落,卡着門禁時間回來。

同樣被保護的小孩兒不喜歡我行我素的晏時清,時常從他的餐盤裏搶飯,拉幫結派排擠他。

每當晏時清反抗時,平日表現良好的小孩兒就拉來會長,撒着嬌埋怨晏時清又在發脾氣。

這時候會長便露出半是生氣,半是無奈的神情,叮囑晏時清:“聽話一點。”

晏時清不理解這個詞的概念。

他想,自己明明沒有主動招惹別人,僅在別人欺負自己時做了抵抗,還是會被劃入不聽話的範疇嗎?

解答這個問題的同一房間的楊崇錦。

“會長所謂的聽話,只想讓你逆來順受,能老實被掌控就可以了。” 楊崇錦哈哈大笑,“我看到了,這幾天都有人在欺負你。”

“要擺脫這種欺負很簡單,你只要把自己想吃的東西藏一部分,其他的留在碗裏主動讓他們來拿。這樣他們會以為你屈服了不再來排擠你,而實際上你自己享用的部分會比他們多。”

楊崇錦說,他還有六個月就成年了。

楊崇錦說,在離開協會之前,會教給晏時清所有他會的東西。

楊崇錦說,他會保護晏時清,把晏時清當做他永遠的弟弟。

晏時清最開始是不信的。

但是他按着楊崇錦的方法做,沒有人再欺淩他,而楊崇錦也的确在履行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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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悄悄給晏時清留食,教晏時清解題方法,送給晏時清很多他不再穿的衣服鞋子,告訴晏時清不同性別的人會怎樣度過青春期。

“分化報告可以體檢得到,但是我們沒有這個條件。”

晏時清寫作業,楊崇錦便坐在書桌上,翹着腿喋喋不休。

“我當時還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分化,結果等了大半年,才知道自己早就是個 beta 了。” 他笑着說,“你其實快過了第二形狀發育的年紀了,說不定也和我一樣。”

“但我覺得你肯定不是,你肯定不會是平凡的 beta。”

他說着話音一頓,指尖突然挨上晏時清的後頸:“所以當你察覺到腺體有瘙癢或者發燙時,一定要告訴我。”

晏時清條件反射地躲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對方,像一頭受了驚吓的貓。

楊崇錦揮揮手,滿不在意地笑道:“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 omega。”

晏時清沒有回答他,拿着作業離開書桌,改為趴在床上一筆一劃寫字。

楊崇錦用潛移默化的方式,花了六個月侵占晏時清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

他似乎認真地在扮演哥哥這個身份,無微不至地照顧晏時清,哪怕晏時清一直對他置之不理。

晏時清從未接受過這種從天而降的好意,局促得不知要做何反應,面上越是冷漠,心裏越是誠惶誠恐。

他高高駐起壘牆,在牆的這一頭打量着楊崇錦。

他想,說不定楊崇錦是真的把自己當弟弟。

他想,說不定是自己太敏感,不應該對楊崇錦有那麽多芥蒂。

他想,說不定楊崇錦是真的想對自己好。

但事情出現崩塌的起始,在于晏時清在澡堂遇見了楊崇錦。

離停水時間還有一小會兒,楊崇錦卻穿戴整齊,不像是來洗澡的。

看見晏時清出現時,他露出一絲詫異,飛快地把手機放進衣兜。

澡堂隔間挂着簾子,簾子與牆壁間産生一點縫隙,晏時清皺眉看縫隙那頭彌漫出的霧氣:“你在幹什麽?”

楊崇錦的笑容沒有一絲破綻:“會長說這邊澡堂有水龍頭壞了,讓我來看看。”

他說着視線轉向晏時清提着的桶,流露出一絲隐約期待。

他是協會的未成年人中最大的那位,行動都帶着不容置喙的可信性。

晏時清沒再質問他,轉身走了。

“我從來沒有弟弟。” 那天深夜,楊崇錦突然這麽說,“我無數次想過,如果我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弟弟就好了。”

他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顯得孤寂而難過。

晏時清沒有應聲,楊崇錦又喚了他幾遍,似乎在确認他睡着了。

此後架子床傳來微不可查的顫動,帶着楊崇錦壓抑而急促的喘息聲,混進靜谧的夜裏。

皎潔月光将書桌打上一層冷白,晏時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只盯着楊崇錦縮在被子中的身影。

隐約中,他似乎看到楊崇錦打開手機,翻出幾張隔着簾子拍攝的隐晦照片。

在楊崇錦還有一個月就要離開協會時,他變得異常急切起來。

他意識到,晏時清像一匹養不熟的狼,不會對他的殷勤産生丁點道德感。

他開始變本加厲地對晏時清好,不斷地重複晏時清對他有多重要,語句中連連暗示自己為晏時清付出了太多太多。

與此同時,在夜半時分響起粗重喘息的頻率多了起來。

晏時清開始減少在房間出現的時間,盼望着楊崇錦離開的時日能快點到來。

一如既往,他的期盼從未如願,與楊崇錦相處的每天都度日如年。

在楊崇錦即将離開的兩天前,買回來一支香燭,聲稱是安神用,執意要點上。

他不顧晏時清的反對,殷切地點上香燭,放在桌邊。

“你最近壓力是不是很大。” 他自然地靠近晏時清,揉着他的太陽穴,“都不怎麽和我說話了。”

晏時清想躲開,但是不知是不是楊崇錦手法太娴熟,讓他堆積在舒适中不願脫身。

楊崇錦逐漸将晏時清的頭放平,讓他成仰面朝上的狀态靠坐在椅背上。

晏時清再睜眼時,面前驟地出現楊崇錦的大臉。

他不明原因地心悸,瞳孔驟縮,背脊爬滿冷汗。

“清清,你知道嗎,你長得很漂亮。” 楊崇錦卻顯得很放松,笑着離他越來越近,呼吸甚至可以噴到他臉上。

兩人臉部反向相對,晏時清感受到楊崇錦的指尖往後挪,抓緊了自己的頭發。

“清清...... 我好喜歡你。” 他帶上一點激動的尾音,“你穿着我的衣服,拿着我給你的筆,連洗發水都是我的味道。”

“我好喜歡你...... 你好聽話。”

“清清,我一直不喜歡成年人。” 楊崇錦越靠越近,齒間挨上晏時清還未發育成熟的喉結。

“但只有你。” 他眼中閃着光,露出期待而興奮的笑容,“只有你,我好想等着你長大。”

“但是我等不及了。” 他聲音驟地變尖,朝着晏時清哀求,“清清,哥哥給你拍張照片好不好?”

楊崇錦的口腔裏帶着臭雞蛋的酸味,扶上晏時清的面部,讓他産生劇烈的嘔吐感。

晏時清的耳朵裏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感受到楊崇錦暫時離開了自己。

他趁此機會掙紮着起身,推開板凳想要逃跑。

但他雙腿發軟使不上力,踉跄兩步後撲到在地,連下颚都要隔上好久才能感受到疼痛。

楊崇錦的腳步緩緩踏來,粗暴地把晏時清翻過身。

他左手拿着相機,右手在将晏時清的衣服往上撩。

每掀上去一寸,他的眼裏便更亮一分,貪婪而渴望的神情全然暴露出來。

晏時清太陽穴産生針一般的刺痛,他在慌亂中極力保持呼吸平穩,餘光裏看見楊崇錦藏在床下的啤酒瓶。

他朝楊崇錦露出恐懼且哀求的眼神,手指極最大力氣向上挪,用發緊的聲帶吐出兩個字:“哥... 哥?”

霎時間,楊崇錦的動作暫停了。

他面色潮紅,胯部像是抽搐一般抖動着,帶動着身體痙攣,整個人發出瘋狂愉悅的聲音。

“啊...... 你再叫一個、再叫一個。” 他顫抖地去抓晏時清的手腕,“再叫一個,我的清清——”

哐當!

晏時清用了全身的力氣,朝着楊崇錦額角砸去。

他在絕望中迸發出的力量,砸碎了楊崇錦的癡心妄想,也殺死十五歲對事物抱有單純幻想的晏時清。

兩年後的祁九與晏時清遭受了類似的事,但他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他甚至還是不願意傷害別人,甚至還想踏入晏時清這趟渾水。

晏時清在滿腔困惑中,意外地升起一些不知所措來。

他在十五歲那年死去的靈魂,此刻蠢蠢欲動,小心翼翼地窺伺着祁九。

晏時清問:“...... 為什麽?”

他覺得自己活到現在只有壞運氣,在渾渾噩噩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好人。

“哪有為什麽啊。” 祁九已經沒在哭了,稀裏糊塗地揉着自己紅腫的眼睛。

“我哪裏舍得讓你一個人嘛。”

晏時清張着嘴,卻不知作何回應。

他理智上告訴自己,不能夠相信他,不能重蹈覆轍,再犯同樣的錯誤。

但與此同時,他卻變得赧然起來,不明原因地別開視線。

他甚至在上升的腎上腺素之間萌生出毫無邏輯的想法。

晏時清從沒有過好運氣,在苦痛中負重前行,歷經苦難最終是為了換回一個祁九——

“咳咳!” 呼吸不通暢的楊崇錦發出猛烈的咳嗽。

晏時清驟地回神,退後兩步與祁九保持距離。

幾個人對視一眼,最終是周青先嘆了口氣。

“讓我來吧。” 他推着兩人走出修理廠,“誰讓我是萬惡的資本家呢。”

他遠離這座肮髒的修理廠,繞着發尾,懶散地下命令。

“楊崇錦做過的惡心事兒,你們對他也做一遍。” 他指揮着身後的保镖,“買個喇叭,讓他自己說一遍錄下來。”

周青先不止是資本家,還很不巧地是搞傳媒的資本家,搞這種事可謂是游刃有餘。

他讓保镖拍了上百張楊崇錦的裸. 照貼滿對方房間,喇叭錄的內容被挂在村口宣傳站,用廣播從早到晚循環播放。

他甚至熱搜都不用買,只不過一天過去,楊崇錦便成為線上線下的辱罵對象。

楊崇錦成日關在房間,聽着叫罵聲從窗口傳進來,睜開眼便是不堪入目的照片。

他的身體被擺成千奇百怪詭異且羞恥的姿勢,隐私的部位暴露在攝像頭之下,就像他之前對協會中的小孩做的一樣。

但不同的是,楊崇錦意識清醒,是為了減少保镖的暴力而自願擺出的動作。

牆面上的照片早被撕得稀爛,楊崇錦欲蓋彌彰地用墨水遮擋痕跡,但他依然覺得眼睛被刺得疼。

斑駁墨跡混雜在一起,在楊崇錦腦中交彙成為晏時清的黑發,又轉變為他那雙冷淡眼眸的模樣。

他雙腳沒了力氣,跌跌撞撞地爬到衣櫃,從深處翻出一本相冊。

他胡亂地翻開,裏面是從各個角度偷拍的晏時清。

“清清...... 清清——” 楊崇錦喃喃,突然發出怪叫,“你怎麽這樣對我——我是哥哥、我可是哥哥啊!”

他的身體誇張地抽動着,目眦欲裂,顫抖地拿出打火機。

火焰從頁腳往上攀援,逐漸鋪滿地板,攀上牆壁。

等到感受到燙時,楊崇錦才驟地回神,慌張地跑下樓。

火勢迅速蔓延,整個修理廠都被卷入火中,熊熊大火吞噬一切肮髒臆想。

萬幸的是沒有人受傷,但修理廠中的數十臺汽車全部燒毀。

楊崇錦因蓄意縱火被刑事拘留,此後還要賠償上百萬的費用。

警方抓到他時,他還癱坐在地,對着漫天火光,嘴裏稀裏糊塗地念着:

“清清、哥哥......”

楊崇錦二十歲的人生剛剛開啓,但也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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