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私
第24章 自私
進入五月後,每一天都過得很快。
晏時清放學不用再去網吧,便捏了一本單詞書,提前了很久往住處走。
城市邊緣的灰色地帶治安紊亂,混子與老鸨招搖上街,周圍充斥粗鄙談話聲,伴随暴躁喇叭響,吵得人心煩。
晏時清重複這種單調的兩點一線,直到在某一日遇到了一點變故。
立夏那日混着聒噪蟬鳴,他在必經之路上遇見兩位熟人,紅毛與雞冠,似乎正圍住了誰說笑。
他們一點沒變,臉上帶着流裏流氣的笑容,時不時發出幾聲惡劣的籲聲起哄。
晏時清腳步邁得很快,不躲也不招惹,目不斜視地往前。
但在他路過兩人時,聽見一個女生的尖叫:“哥哥——!”
女生快被雞冠和紅毛壓到牆上去,一連叫了晏時清好幾聲吸引他注意。
這位小姑娘晏時清見過很多次,在柳河的網吧裏,開了一臺電腦卻什麽也不做,要麽撐着頭看晏時清,要麽想方設法與他聊天要微信。
她遇見晏時清像抓住了最後的稻草,期期艾艾地喊:“哥哥!你... 你幫我一下。”
她和往常一樣,化着很濃的妝,只是此刻顯得很狼狽,衣物略顯淩亂。
晏時清無動于衷,甚至是背完了眼前單詞才擡起頭,僅掃了她一眼,又準備邁出腳步。
那姑娘看着他要走,肉眼可見地着急起來,從紅毛肩膀處努力伸出頭朝他喊:“哥、晏時清!你記得我吧!我是蕭穆,我們在網吧見過!”
晏時清沒有動作,倒是紅毛聽了此話驟地擡頭。
Advertisement
他對着小姑娘的淫笑還沒止住,此時硬要擺出龇牙咧嘴的表情,顯得很滑稽:“這不是我們找了好久的晏時清嗎,今天可算讓我逮到你了。”
雞冠抓着蕭穆的手腕,遲疑地開口:“要動手嗎?可是孫哥已經不讓我們幫忙做事了。”
“我們二打一,還怕他不成。” 紅毛面露挑釁,“你上次被他折騰得不夠慘?”
雞冠仍在猶豫,但紅毛已經舔着唇準備朝晏時清走去。
蕭穆便卡在他們意見分歧時奮力掙紮,甩開雞冠的手踉跄躲到晏時清身後。
她理着自己的衣物,卻有意将領口部位放得更低,可憐巴巴地抱着晏時清的手臂,快把他的胳膊擠進自己乳. 溝裏:“哥,他們堵我幾天了,我躲不掉,幫幫我。”
晏時清面無表情,直直地看進她的眼裏:“為什麽?”
“我.....” 蕭穆一時語塞,把信息素放得又濃又烈,軟聲誘惑,“我無依無靠,你看我可憐,行行好可以嗎?”
紅毛露出惡劣的笑容,想上去威脅晏時清,但雞冠一把撈住了他。
雞冠上次被晏時清用刀子威脅過,此刻又沒了孫哥這位靠山,再見到晏時清心裏多少有點發怵,經不住對方那樣不要命的打法。
但他也不願意在紅毛面前露怯,電光火石間找到一個很好的借口:“悠着點,晏時清還有學校管着,鬧大了我們也麻煩。”
他眼珠子一轉,扯高氣揚地抱着臂命令晏時清:“你別管閑事,把那小姑娘交出來我們就不刁難你。”
蕭穆聽此立即往晏時清身後縮了縮,眼裏充滿哀求。
她為了能讓晏時清心軟,甚至讓自己的胸貼緊對方手臂蹭,語速放得很快:“哥幫幫我,我辍學了爸媽也不管我,我也不敢報警,求你了,救救我。”
她聲音哽咽,想利用美色讓晏時清心軟,低三下四地懇求:“只要你肯幫我,我什麽都願意——”
晏時清沒等她說完,已經側身抽出手躲開。
他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似乎蕭穆在他眼裏還沒有剛才看過即忘的單詞重要。
蕭穆難以置信,全身僵在原地。
她似乎沒想到晏時清冷漠到這種地步,紅唇微張,淚水逐漸蓄滿眼眶。
兩個混子看着這戲劇的一幕,毫不掩飾的迸發出嘲笑,嘻嘻哈哈摟住蕭穆的肩:“你就管這種人叫哥哥呢,還不如省點好聽的來哄哄我。”
雞冠抓着蕭穆的頭發将她帶到自己懷裏。
紅毛彎下腰嗅她的腺體,嗤笑一聲,對着晏時清的背影笑罵:“孬種。”
此後的放學途中,晏時清總是能看見箍着蕭穆的雞冠和紅毛。
他們專挑在放學時間,選在晏時清必定出現的巷子口,對蕭穆做各種擦邊球。
每當晏時清經過時,他們的動作便格外放肆。
這似乎是他們新一種惡心人的方式,不僅占着女生便宜,更想看看晏時清熟視無睹的程度在哪裏。
蕭穆最開始會盼望晏時清出現,會發出凄慘的聲音祈求得到晏時清的注意,但到後來眼裏便只剩下厭惡與憎恨。
五月中旬迎來斷斷續續的梅雨季,下着雨的街道裹着一層腐敗黴氣。
淅淅瀝瀝的雨點混着泥水裹上褲腳,從屋檐彙集,砸進水窪。
滴答——滴答——
連續下雨的第二天,巷子口沒有讨人厭的混子身影。
晏時清經過時,只看見了坐在地上的蕭穆。
她的模樣很狼狽,嘴角挂着傷,及腰長發被雨水打濕,淩亂地粘在身體和磚牆上。
一身紅色長裙鋪散在泥濘地面,蕭穆弓着身體看起伏漣漪,像一朵即将開敗的花。
晏時清舉着傘,沒有替她擋雨的念頭,卻停在了巷子口。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蕭穆,等了很久女生才擡起頭。
厚重烏雲覆蓋天際線,城市昏暗肮髒,汽車尾燈拉出一片絢爛的顏色。
蕭穆眼裏反射着流光,卻還是顯得空洞。
她牙關打着顫,一字一頓地問:“你為什麽不救我呢。”
晏時清在她眼裏晦澀難懂,像一堵敲不開撞不碎的牆,和前後斑駁石磚一起,将她堵在了巷子裏。
晏時清由衷地感到疑惑,冷靜地反問:“為什麽要救?”
“因為我們明明認識,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她的語速突然變快,急切地想要告知自己的委屈,批判晏時清的過錯。
“我為你烤過餅幹,給你花錢,從早到晚到網吧等着就想看看你,為你花費了這麽多時間和精力。”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再開口時只有悲涼:“我沒想到,你也是視而不見的那一類人。”
一如既往,晏時清分不清這些邏輯關系。
他還是有一樣的疑惑,為什麽明明自己沒有要求過她這麽做,也什麽東西都沒有收下。
這明明是對方的一廂情願,卻還是強迫自己必須在這種時候給出能滿足她預期的回報。
這是人際交往的必要結果嗎?他應該戴恩戴德地接受這一切,并産生對方想要的結果嗎?
晏時清想不明白。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祁九,想冒着雨去見見他,想知道祁九能給出的、永遠趨向于正确的答案。
但祁九并不總在,晏時清心裏驟然升起的逆反情緒,讓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方法解決問題。
身後人來人往,卻沒人願意朝巷子口停留的怪人多施舍一眼。
“是的。” 他回答,“我不想參與任何麻煩事。”
“真的嗎?” 蕭穆的嗓音突然變得尖銳,“無論是誰的麻煩事都不想參與嗎?”
她尖聲問:“網吧的老板呢?你的那位朋友——祁九,對不對?”
蕭穆突然朝他爬來,用自己占滿泥污的手扣住了晏時清的腳踝,絕望而刻薄地開口:
“他如果被人抵在牆上侵犯,被讨厭的人啃腺體,反抗的時候被扇耳光——你看到這些,你還是會選擇視而不見嗎?”
晏時清猛地收緊了手。
猛烈揚起的風似乎想卷着傘逃走,晏時清死死捏緊傘柄,聽着雨點落在傘面噼裏啪啦響。
他的心裏無端生出一些怒火,卻用極端冷靜的聲音回答:“他不會像你,只會躲在角落哭。”
蕭穆露出一個稱得上凄涼的微笑,聲音哽咽:“你怎麽會知道呢,你見過他受欺負的樣子嗎?”
晏時清不吭聲了。
他一向認為自己擁有極其理智的大腦,但此刻卻控制不住地描繪蕭穆虛構的畫面,心裏又越是急躁。
蕭穆看着他的表情,心裏生出一點病态的得意。
她無比怨毒地說:“你和我明明是同一類人,只不過是運氣好了點,能遇上祁九罷了。”
晏時清心髒很重地跳動一下,他指尖一松,那把傘還是和風一起逃跑了。
“也許我也應該去找祁九的。” 蕭穆在他恍神時接着開口,“他連你都幫了,他一定不會對我見死不救。”
豆子大的雨點染濕頭發,砸上後頸,順着背脊滑進衣服裏。
晏時清一時間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自己因緊張在冒汗。
在這一刻,他明白自己方才寧願用愚笨固執的方法解決問題,也不願意聯系祁九的原因。
——蕭穆說得很對,祁九是絕對不會放她不管的。
晏時清分不清祁九與祁燕微妙的區別,但既然祁九聲稱自己不是聖人,晏時清便将他看做總是帶着蠢兮兮的笑容去拯救別人的英雄。
他一定會像當時對晏時清做的那樣,去接觸蕭穆,去毫無顧忌地對她好,去教她一點一點去成為更好的人。
晏時清産生前所未有地抗拒,他呼吸紊亂而急促,似乎光是想到這個畫面便難以忍受。
他聽見車輪摩挲油柏路呼嘯而去,看見 omega 女孩眼裏絕望恐懼,聞見揮之不去的陰臭水氣。
可是所有信息似乎都不能鑽進他的大腦,他腦海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愈發膨大——
好想獨吞太陽。
晏時清這時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自私一點。
他終于有了動作,像是想斷絕蕭穆的念想一般,朝她邁去一步。
“我會幫你。” 星星點點流光融進晏時清眼裏,很快被吞食殆盡。
他告訴蕭穆,像在命令,也像在警告:“你不能再有一點、關于祁九的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