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偷親

第31章 偷親

祁燕的車開得很穩,但晏時清還是止不住地發暈。

因為緊張而翻湧起的嘔吐感姍姍而來,他的視線只落在自己的膝蓋,整個人像是靜止了。

晏時清到這個時候反而局促起來,祁九為了讓他放松下來連起幾個話題,皆以對方點頭或者搖頭結束。

一直到三人回了家,晏時清仍保持一言不發的狀态。

桌上放了兩副碗筷,菜還留在鍋裏,祁燕進屋之後利索系上圍裙,對祁九仰了仰下巴:“帶你朋友去逛一下吧,我去加個菜。”

晏時清沒有這方面的意識,他甚至連簡單的客套都不會,木讷地站在門外看祁燕消失在廚房。

“來吧晏晏。” 祁九為他找出一雙新拖鞋,看他呆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模樣補充,“你別害怕。”

晏時清還是沒有動作,于是祁九伸出手,猶豫了片刻後選擇搭在晏時清手腕上,拖着他跨進門。

祁九的掌心溫度很高,被他觸碰的皮膚部位帶來一陣針紮的尖銳觸感。

晏時清指尖猛地抽動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其他反應,祁九就已經松手了。

“你真不用緊張,把這當成自己.......” 祁九說到一半,又覺得這句話對晏時清可能不具有什麽共鳴,于是換個說辭,“把這當我們的家。”

祁九的家離學校很近,住在小區比較高的樓層,三室一廳,長期閑置的房間用作書房,臨走前才匆匆忙忙給空床鋪上床單,作為晏時清臨時的卧室。

“出來太急了,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整理,明天放學之後再去逛逛看買點你需要的東西。” 祁九帶着晏時清逛了一圈,一邊打開卧室門一邊碎碎叨叨,“床單是我的,但是是才洗過的,只有明天才去買,你今天将就着蓋着......”

他回頭看了一眼晏時清,說到一半的話便卡在了嘴邊。

門外的祁燕忙忙碌碌,端着冒着熱氣的飯菜上桌,廚房暖黃色的燈光調到最大,明媚到覺得晃眼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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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內的生活氣息實在不是很足,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幾件,床單邊角還有沒掀好的褶皺。

晏時清就站在了無生氣的卧室之間,并沒有表現得多喜悅,除去緊張感之後,心裏就只剩下一片茫然。

祁九沒再說話,走過去把床單捋平整,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覺得有點......”

“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太快了?”

晏時清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靠只言片語揭開了自己的過去,又在倉促間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他看着自己新的卧室,看着自己強行融進的家,看着不知所措的祁九。

晏時清呆愣地站着,手裏還捏着祁九給的那一顆糖,糖衣邊緣的棱角磨得掌心有點疼,但終于讓晏時清找到一丁點真實感。

他與祁九長久對視,甚至在祁九挪開視線之後也依然盯着對方眉間,半晌才回答:“沒有的事。”

晏時清用力捏緊那顆糖,過了很久才想起來補充:“我覺得很高興。”

晏時清話還是很少,更多時候是祁九在聊。

在飯後祁燕直入主題地和晏時清聊了很多過往細節,更多地問了一些南區未成年人保護協會的事。

祁九自覺回避進了自己卧室,估摸着時間再出來,手裏還多了一套新睡衣。

睡衣對于晏時清而言有點太小了,一擡手就能見到腰,左胸口那兒還有個小熊的刺繡。

祁九還能睜着眼說瞎話,朝着晏時清點頭鼓掌:“我覺得挺合适的。”

臨近十二點,這一天總算要過去,祁燕捏着眉心,催着兩個學生去睡覺:“将就着先穿吧,明天再去買新的。”

祁九點頭和兩人說晚安,晏時清卻扶着門,望向祁燕欲言又止。

祁燕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麽,于是大方地朝晏時清笑起來。

她和祁九笑起來時很像,眼睛眯起來,眉尾向下順,整個人顯得很有親切感。

“其實來接你的路上我和祁九也聊了很多。” 她伸手幫晏時清理了理衣領。

“你不需要太顧忌自己的身份,你也不需要完全理解我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我和你應該都沒辦法立即把對方當成家人,但是你來這兒是因為相信祁九,我接你過來是為了祁九。” 她說,“剩下的事情就以後再考慮吧。”

這樣的一天對三個人而言都太漫長了,彼此的房門阖上,但卻誰都沒辦法睡得安穩。

祁九睡得斷斷續續,迷糊間聽見祁燕在和誰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卻放得很快,好像在吵架。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直到聲音完全消失了才起床,揉着眼睛準備去倒杯水。

誰知他一出門就看見正對着自己房間站着的晏時清,緊盯着自己卧室門,像跟柱子一動不動。

“你——!” 祁九吓得一激靈,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才到淩晨三點,“你怎麽不睡覺?”

晏時清下半身留着松松垮垮的睡褲,上衣換回了自己原有的白色短袖,也沒有穿鞋。

他聽了祁九的問題晃了下腦袋,像沒找到很好的答案。

晏時清不知道站了多久,想向祁九走過去,邁開腿時反而是向後颠了一步,晃着身體站穩。

他腿已經站麻了,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又後知後覺自己這種大半夜盯着人家房間不睡覺的行為是不對的。

晏時清皺着眉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半垂着頭看自己赤. 裸的腳背,嘴唇抿得更緊。

他整個人在祁九看來,就是無措又局促。

祁九拿他沒辦法,他好像真的在教一直剛撿回家的流浪貓,一步一步地帶他融入到自己的環境中來。

祁九沒養過貓,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在晏時清的關系之間找到敏感的平衡點。

于是他從狠狠吸一口氣,墊着腳有些莽撞地揉亂了晏時清的頭發:

“你過來!”

晏時清懵懵懂懂地,被祁九拉去了落地窗臺,又被半強硬地按着坐在地板上。

他看着祁九把厚重的窗簾拉開,城市中心的夜晚永遠不會安靜,窸窣聲響随着夜風一起灌進來。

祁九掀開了窗簾便轉身走了,沒有一同坐下的意思。

晏時清頭就像裝了捕捉儀,只跟着祁九的動作轉,看到祁九要走時心中一凜,在擦肩而過時立即拉住了他的手。

“幹嘛?” 祁九半好笑半無奈地盯着他,“我去給你倒杯水。”

晏時清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他:“我不喝。”

“我渴了,我想喝。”

晏時清還是沒有動作,他的指節與祁九上下相觸,沒有半點要松開的意思。

祁九嘆氣:“那你和我一起。”

晏時清這一次的動作很快,他迅速站起來,手還是拽着祁九不放。

...... 黏人精。

祁九這麽想着,卻沒打算掙脫,帶着尾巴一樣的晏時清去倒了兩杯水,又進卧室把被子挪去了陽臺。

陽臺上鋪了毛茸茸的毯子,祁九讓晏時清坐在毯子的裏側,被子橫放在兩人之間,又在兩杯溫水裏扔了兩片自己種的薄荷葉。

他們住的樓層高,能俯瞰大半街景,祁九揉着眼睛朝樓下望去,輕聲說:“我不管什麽時候睡醒,總是能看到有人還在晃蕩,所以覺得我們城市應該不會睡覺的。”

“我媽以前忙,經常和我做了晚飯哄完我睡完覺就又出門了。”

他找了好一會,終于在街角發現一個蹲着抽煙的人,于是帶着得逞的表情指給晏時清看:“我半夜起來看到家裏沒人又不敢一個人睡覺,就喜歡跑在陽臺上睡,幻想着下面有很多人陪我一起呢。”

“我自己覺得這樣無所謂,我也不覺得我自己慘或者很寂寞,但是我媽早上看見我睡在這裏,會又自責又心疼。”

“晏晏,你也是這樣的。” 祁九說。

他的語調很慢,像一塊融化的巧克力糖:“你也一樣,可能自己覺得咬咬牙就過了的事情,我會覺得心疼。”

呼啦一聲,風吹過晏時清額角。

“快點睡吧,明天還要一起上學呢。”

祁九其實說到最後幾句,聲音已經黏在一起了。

他實在太困,說不定今晚說得每一句話第二天都記得不真切,只想得起拽着晏時清躺在陽臺的角落,軟着哄他快睡。

但晏時清睡不着,祁九的話好像被滞後了,要過很久才能傳進他的神經中樞。

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的大腦因為祁九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而炸掉,處理信息的功能變得緩慢,只有急切猛烈的心跳,誠實地反映着他的情緒。

“不想活下去” 這個念頭,其實晏時清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他在某一天晚上驟然升起的欲望,萌芽的瞬間便纏着他的血液,滴落在破廠房迂腐的土地裏,默默生根發黴。

他記得自己以前不知道在哪裏看過,“只要一直活下去就會有好事發生”。

晏時清根本不信,嗤之以鼻,覺得這只是自大的理想主義者說出來吹噓自己價值觀的謊言。

他後來遇見楊崇錦、進了少管局、遇見雞冠紅毛,都能閉上眼睛,踩過肮髒走過來。

支撐他下去的只是爆炸的報複欲望,以及偏激的抨擊心理。

他想,到自己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指着這行字告訴全世界,這是多妄大的一句宣言,然後——

然後他遇見了祁九。

與他以前遇見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完全違背于自己的價值觀,軟弱卻強大,甚至能讓晏時清在再回憶那句話時會毛骨悚然,會情不自禁地符合:

原來一直活下去,真的是會有好事的。

初夏的夜晚帶着濕潤的熱氣,随着這樣重到讓人難以呼吸的心跳聲,晏時清驟然覺得毛躁起來。

他在情感方面愚鈍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分不清此刻的心跳是源自歡喜還是俗套的吊橋效應。

比起之前在架子床上兩人不得不貼緊而眠,在這樣的陽臺上彼此分得更開,但晏時清卻意外地覺得踏實。

窗外的人造燈光落在祁九的頰邊,睫毛的光影随呼吸輕微晃動,整個人安靜又神聖。

晏時清就看着這樣的祁九,企圖在對方綿長的呼吸聲中藏住自己厚重的心跳,捏着丁點僥幸的念頭向前探出身。

他是侍奉神明的信徒,卻抑制不住自己醜陋的欲望,緩慢地靠近祁九的唇心。

窗外汽車呼嘯而過,窗邊簾角高高揚起。

——晏時清偷親祁九的事,連月亮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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