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枷鎖

第45章 枷鎖

周青先是個騙子。

他說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用彎彎繞繞的借口掩飾,歸根結底,只是害怕面對祁九罷了。

出國三年來,他和祁九的交流次數呈指數下降。

除去第一年還多少有點話題外,剩下的時間周青先幾乎是沒有主動找過祁九的。

他和晏時清不一樣,不會擠出時間花在祁九身上,消息堆得太多也會忘掉回。

他們的抱負不同,歸路也不同,當周圍的人群也不同之後,能聊的內容只會越來越少。

他也不是沒想過和祁九打個電話,只是說起什麽事來總是一環套一環,要進入一個話題還要先費工夫解釋緣由。

周青先覺得累,不喜歡花費太多精力在解釋前因後果中。

他每次想要開口,但打開通訊錄時最多在祁九的名字上停留兩秒,便默不作聲地滑走。

不知不覺裏,他和祁九的聊天界面就已經停留在固定的生日問候上。

周青先知道自己這次決定有多魯莽和沖動,最好情況應該再耗上三五年,等他掌管雲昭娛樂,再從內部瓦解掉,路也會比現在輕松得多。

可是他等不及,他壓不住胸膛翻滾的欲望。

自上一次回國見到林北生後,周青先就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拖。

而祁九就算提前知道了他們倉促的決定,也大概率不會幹涉任何。

他應該會同以前一樣,藏住自己的內心的想法,将反對和喪氣情緒蘊到眼角,然後眯起眼睛,便把所有的異議都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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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萬語最後遞到嘴邊,就只留下一句加油。

這也就是祁九最溫柔也最殘酷的地方。

他不擅長做決定,脾性溫順又體貼,連別人的一時沖動都會無條件應付。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只會笑着支持,導致稍稍有點道德情義的人都容易感受到良心上的譴責。

周青先有點害怕面對這樣的祁九。

也不想經歷祁九那樣的眼神。

他走在風口浪尖,拉上晏時清加入一場豪賭,不知道多久才能熬出頭,更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

告知祁九并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但是卻會讓周青先覺得不适。

這種不适體現在胸口發悶,源自于他不夠殘酷,沒辦法面對祁九時無動于衷,也不夠溫柔,做不到和祁九善始善終。

所以到頭來,他選擇以拖延時間逃避祁九,既然磨不出快刀,那就只好——

“先斬後奏。”周青先靠上椅背,“我近期是不打算見他了,但如果你想說就不打算提前告知他了,但如果你想說是你的自由。”

晏時清擡眼掃過他,并不表态。

他其實并不能從周青先的邏輯得到太多共通。

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自己在做決定,沒有可以商讨的對象,也很少有考慮別人的想法。

晏時清長到現在,近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決定,也沒有可以相信的商讨對象。

他甚至都不清楚周青先的做法是不是激進的,只好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地重複周青先說過的內容,一字一句慢慢推敲。

于此同時,晏時清翻開周青先給出的合同,發現內容倒是意外地齊全。

方案書、策劃、風險評估、利潤分配雲雲都做得很詳細,甚至連工作場所的租賃合同都已經拿下來了。

晏時清:“這也是先斬後奏?”

“工作室預先核準名稱裏都已經帶上你的名字了。”周青先反倒是很得意地笑,“我是真有在認真準備哦。”

晏時清挺不愉快:“你怎麽知道我會同意。”

周青先倒是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盤坐在蒲團上雙手撐地,懶散地說:“因為我有眼線啊,還和你很熟悉呢。”

晏時清眉心一緊,視線瞬間變得銳利,鷹隼一樣盯着他。

“別這麽看我。”周青先手機響了幾聲,拿起看了一眼便笑盈盈地遞給晏時清,“對你無害,大多就只能給我一點邊角小料。”

手機挂着和某人的微信聊天界面,頭像畫的只鳥,對方消息發得很勤,事無巨細。

-找了公關,正在買晏賀歲檔的熱搜。

-剛瞟到潘姐屏幕,好像是最近男團的老幺和她發微信。

-潘帶的另一個藝人助理準備離職,好像是那男的隔三差五和她聊騷。

晏時清不喜歡看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掃了一眼就別回視線。

周青先擡眉戲谑道:“我不是給你買了個下班的熱搜嗎,視頻距離那麽近,你不會以為是多巧合拍到的吧。”

晏時清還沒看條熱搜,但是聽他這麽一說,心裏大概就有數了。

周青先:“我知道利益至上的雲昭娛樂把你壓榨得有多嚴重,你估計已經不滿意他們很久了。”

“而且我還知道上次祁九來找你,被發現了還要找十八線小明星打掩護,你和潘峨差點吵起來這些事兒。”

他像邀功一樣仰起頭:“厲害吧,都是我的小眼線告訴我的。”

“你估計只記得人家長相,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這是你的助理——”

“關雎。”晏時清打斷,“我知道。”

周青先立即成了一副吃癟樣子,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像助理這類職位人員流動很快,晏時清三年來不算上實習助理也有上百個,關雎雖然早和晏時清有過接觸,但經常被調到其他地方打雜,直到最近一段時間才和晏時清跟的比較近。

周青先是沒想過這位大忙人還會花時間記助理的名字,更沒想到他一下就猜中了。

他倒也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直到把關雎的微信回複了才丢出最後一枚炸彈:

“而且我聽說你每個季度會彙三次錢,我花時間找人查了一下戶頭,一個是柳河,一個是祁燕。”

“還有一個我查了下,是個我不知道的名字诶,叫蕭穆。”他聲音放輕。

晏時清并不緊張:“你見過她?”

“依稀記得以前見過,現在暫時還不準備見。”周青先實話實說,“但我相信,肯定是存在有心人想去扒你們關系的。”

“你其實藏得挺好的,是不是找了公關幫忙的?但是這點小伎倆,估計雲昭娛樂稍微多花點心思就能戳穿。”

他笑容變得狡黠,話語中帶了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你看,你是不是也有想瞞住祁九的事。”

這和周青先的概念不一樣,但晏時清不打算解釋。

他也不是很驚訝,倒不如是說對這樣一天早有準備,冷靜得不可思議。

院子長了顆桂花樹,沒有被開發商挖走,長了三四十年的老樹一般不會輕易動土,便留在祁九院落的東南角。

深秋時連着幾日下雨,打落滿地金黃,滿屋都是花香,可惜晏時清沒聞到。

祁九便把掉落桂花掃起來洗淨了晾幹,找了個陶瓷罐子裝住,把花味都留給晏時清。

現在周青先手裏就把玩着那個白瓷罐子玩,等晏時清把合同的每一項都看清楚。

“你提蕭穆,是想威脅我?”直到把最後一頁看完,晏時清才開口。

“當然不是。”周青先很快反駁,“她哪能有這麽大能耐,你我都清楚,能威脅到你的只有祁九。”

晏時清掀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略過他,倒是沒說話。

周青先覺得他的反應有趣,但姑且先不打趣他:“我提她只是為了向你說明,我願意冒風險和你在同一戰線,拉你上的不是一條賊船。”

周青先:“我也會坦白告訴你,和我開工作室的風險遠大于利益,資源方面絕對會被我爸打壓,但渠道會增加。”

周青先出去三年,得到最有用處東西其實是人脈。

雲昭娛樂手伸得長,但也擋不到國外去,周老爺子親手把自己兒子送出國,是沒想到會是自食其果。

晏時清卻把話題跳開:“你會怎麽拿祁九威脅我?”

“不是威脅。”周青先歪着頭,很配合地回答,“是誘惑你。”

“潘女士多少有點極端了,我知道她管藝人的手段,尤其是你這種炒單身人設的,知道在戀愛時絕對會讓你斷得幹幹淨淨,不然出事的時候跪着求她她都不會幫你,除非在你這裏狠狠訛一筆。”

“她是你肚裏的蛔蟲,是寄生在你身上生存的。”周青先勾起唇,“但我可不一樣,我想和你統一戰線。”

“但如果是我的話,會配合你幫你把祁九藏好,或者慢慢鋪線,逐漸把你鐘情專一的人設立起來,最後你和你的祁九都會有個好結果。”

他告訴晏時清:“你身上到處都是枷鎖,但是我卻能為你提供相對的自由。”

如果算起來,晏時清軟肋應該只有蕭穆和祁九,蕭穆是牽扯腳踝的枷鎖。

而祁九,是晏時清主動朝伸過脖子,握着對方雙手為自己落下鐐铐。

他沒辦法和過去做了斷,他是灰色的存在,偏激、自私、又敏感。

晏時清不是罪人,但卻無時無刻不在背負着罪惡。

在五年前的雨天裏晏時清沒有做出正确的選擇,便不得不帶上猙獰泥點一條路走到頭。

晏時清确實想獨立,想開自己的工作室,想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但萬一在這一過程中,雲昭娛樂想通過封殺晏時清來殺雞儆猴從而讓周青先乖乖就範,是一件容易到極致的事。

明明昨天祁九才讓他不要急,但晏時清就是慢不下來。

達摩克裏斯之劍就懸在他頭頂,晏時清幾乎是要跑起來向自己的目标跑近。

那索性就讓和雲昭娛樂斷線這件事成為導火索,把手裏的報複計劃提前,在有限的時間裏盡早達成自己的目的。

晏時清視線落在桂花香的罐子上,想——

就算最後落得聲名狼藉,遍體鱗傷,得到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但他回到家裏,應該還能喝到一碗桂花酒釀。

他半阖上眼,決定接受周青先互利共生的提議。

“我會找律師再看一遍合同。”他說,“周一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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