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分手

第55章 分手

祁九覺得,自己需要和晏時清進行溝通。

他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尚且不清楚怎樣能稱作“正确”和“正常”,但首先知道這樣是自己不會滿意、甚至是會感到痛苦的情侶關系。

祁九上論壇查過,問過朋友,甚至看了幾篇人際交往的論文,最後都指向和另一方多溝通這一解決方案上。

但祁九一直缺少契機。

電影節那晚,祁九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他沒告訴晏時清自己到了會場,随便扯了幾個借口道歉,三兩句便扯到祝賀上。

他對着屏幕敲敲打打,想問晏時清會不會回來,看着對話框閃爍的綠色小豎線,又把這行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了。

祁九很聽話,晏時清讓他回去時便背着自己的包包來,等到晏時清要去別的城市時,便一聲不吭地又走了。

他大多時候還是獨自一人留在公司的疊墅裏,那個家終于成了一個空殼,留不住任何人,更像提供短暫停留場所的驿站。

晏時清似乎察覺到了,但并沒有提出讓祁九搬回來,也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好像又在籌劃什麽,卻還是把祁九隔絕開來,又一次不讓他參與其中。

祁九覺得好累哦。

他好像永遠等不到晏時清開口,看見大門逐漸合攏,在這一過程中逐漸磨光了所有對峙的耐心和勇氣。

祁九緩慢地意識到,他和晏時清之間的線越來越薄弱,只剩下蛛絲一樣纖細的一條繞上手腕,若有似無,又撩人心癢。

他想,正常的情侶好像不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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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情侶是不是應該在有一方做出自顧自的決定時選擇争吵再和好,是不是在對兩人關系感到迷茫時予以親吻和擁抱。

是不是不該像現在這樣,把情緒都消散在黑夜,把話語都吞噬回喉嚨。

祁九擁有過太多次沉默。

他注定沒辦法在沉默中爆發,最後贏來的只有消亡。

那一年的新年,來得很遲。

晏時清來接他,沒有帶他回家,開車去了臨近的小城。

那是一個鄉土氣息很濃厚的地方,和燕城很像,空氣裏皆是缥缈的煙火氣。

祁九本來有好多敘舊的話可以說,但思來想去,覺得沒太大意義,便都吞進了肚子裏。

他和晏時清走在街上,鑽進人群。

年的味道在小城市裏面沒有被吹淡,火紅又滾燙的熱烈裹着炮仗的響聲,叽叽喳喳地灌進耳朵。

晏時清想,祁九應該會喜歡的。

這是夾雜着傳統文化意味很濃重的年,也是晏時清和祁九交往六年來,共同跨過的第一個年。

周圍是小攤販夾雜口音的吆喝聲,晏時清聽不大懂,但是覺得祁九肯定會,待會可以拜托他一句一句地翻譯給自己聽。

旁邊有個賣糖畫和捏糖人的師傅,想和祁九一起去捏,但是覺得他應該又會要兔子樣子的,有點不喜歡。

有舞獅隊敲鑼打鼓地過來,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又張揚明媚地甩尾巴走掉。

有點吵,但是祁九一直在盯着看,應該是喜歡的吧。

應該也有賣編織的小老虎,長得很有特色……多買一些放到婚禮會場上,祁九應該也會很開心。

他要放鞭炮嗎?想看煙火映進他眼裏的樣子。

一直帶口罩是不是有點累?剛才是不是走過了賣面具的地方,要不要回去買兩個成對的。

但是帶了面具就看不到他笑了。

祁九為什麽不和我說話呢?

周圍人太多,集會又吵又熱鬧,晏時清要牢牢抓着祁九才能防止他走丢。

他胡思亂想着,感受到牽動祁九走路的阻力越來越大。

回過頭去看,祁九在對着一盞燈籠出神。

一個接一個溫暖的明黃,把這條街熏成世俗顏色,裝進祁九眼裏,像含了一片星。

祁九仰着頭,沒意識到晏時清在叫自己,感受到自己手被勾了一下,這才慢慢地回頭。

他的頭發柔軟,被風勾起一縷,看着被暖燈勾勒出一層小小融邊的晏時清。

晏時清好像在說什麽,但是祁九沒聽清,也沒再問,只随便接上一句話應過去:

“......我剛才在看,燈籠裏好像有只蛾子。”祁九轉過頭去,勾起嘴角笑笑,“現在好像沒有動了,不知道是飛走還是死掉了。”

他感受到晏時清靠近他,感受到兩個人的體溫突然靠攏,感受到他的聲音放大,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發旋。

但是周圍實在是太多太吵,祁九耳朵裏一片混亂,剛才晏時清說的內容他又一次沒聽清。

然後晏時清又逐漸和他拉開距離。

人太多了,他們被擠在歡天喜地的人堆裏。

在嘈雜喧嚣中,眉眼帶着喜氣的人類用最庸俗和浪漫的一切慶祝新的開始。

祁九被擠在原地動不了,還是說他不想動,他的雙腳像灌了鐵,膝蓋被打上水泥,看着晏時清越來越遠。

他看着晏時清卷入人群,看着晏時清一路向前。

衣擺與別人的相互交織,自己的手被對方牽着,胳膊被拉直到極限。

然後緩緩地松開,從手腕、掌心、到指節,最後晏時清的拇指滑過他的食指尖。

迂緩地、溫柔地。

祁九能察覺到自己的溫度在流散,彙集到手指頂端,再驟地消失。

像繃緊到極致的琴弦,被灌滿到盡頭的氣球,導致溶液到飽和的最後一粒糖。

——嚓。

然後什麽聲音都消失了。

歡笑、鞭炮聲、小孩子奔波打鬧、吆喝叫賣,在一瞬間化為虛無。

仿佛是爆炸後的餘韻,跌足從懸崖跳落的瞬間。

祁九耳朵裏什麽都沒有留下,他的世界突然變得清晰無比,只聽到自己的聲音。

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混着換氣的急切,連每一個轉音都清晰無比,唇齒的開合變得緩慢,祁九說——

祁九說:“我們分手吧。”

于是萬籁俱寂,塵埃落地。

祁九和晏時清的手僅僅相聚着一厘米,原本繞在手腕上、薄弱到極致的蛛絲,終于因為這一厘米而扯斷。

晏時清背對着他,邁出去的腳步緩緩落地。

......啊。

祁九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甚至不知道這段演出是不是自己頭腦重複多次的幻想。

但是他看見晏時清停住了。

晏時清可以選擇,他可以選擇若無其事地轉身,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那祁九也許就不會有勇氣再說一遍。

他只要變現得正常,只要像以前一樣忽視掉所有細節,就能無視所有端倪,假裝一切如常,繼續和祁九在一起。

或者他只要不回頭,一直往前,這樣就能回避掉不好的結局,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對,這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演得夠像、裝得夠真,那他就還能維護這段不堪一擊的感情。

這不難的,他可是影帝,做這點事情只是輕而易舉。

現在只要向前走一步——

晏時清朝前望,這樣色彩斑斓、喧嘩嘈雜的夜晚,他卻只看見了那點沒被燈火照亮的黛青村莊。

他眼裏厚重耀眼的色彩終于逐漸褪去,他從沒有過的、如此濃烈而鬧熱的年,終于随着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失去顏色。

街道盡頭的黑,燈籠搖曳的紅,柴油燈映出的黃,通通從邊緣開始,被吞噬成沒有盡頭的蒼白。

白色的、鋪天蓋地的、侵占他的視野。

包括過去的畫面,夾雜未來的幻想。

站在破舊樓梯口底端哭着說他脾氣怪的祁九,在爛廠房抱住他讓他別害怕的祁九,和本應該在他準備兩個月婚禮上哭着笑的祁九。

都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啃噬濃墨重彩的畫卷,逐漸往中間收攏,停在祁九淺色的瞳孔上。

......向前走,能到哪裏去呢?

晏時清還是逐漸轉過頭。

然後他眼前站着的祁九,最後也變得蒼白。

晏時清在漫無邊際的白色裏,在無窮無盡地恐慌中,緩慢地眨動眼睛。

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為躲過一劫的死期,只是被放慢延緩了。

他逃過了撕心裂肺的時刻,躲開了搖搖欲墜的夜晚,然後在最不經意間,迎來了刺向心裏的刀。

在這樣阖家團圓、風平浪靜的時候。

震耳欲聾的鐘聲敲響,周圍歡呼着,慶祝着毫無根據的未來。

戒指還在包裏,煙花開在頭上,晏時清如願以償,看到花火在祁九眼裏短暫地釋放。

然後晏時清的時間好像就從這一刻停止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

他甚至連疼痛都被剝奪,指甲掐緊肉裏,冷空氣吸入進肺,可是他什麽都沒感受到。

在五感都被剝奪後,他對着了無生色的祁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沖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還是沉默着點了頭。

晏時清終于覺得,煙花有點太吵了。

他擡手蓋住眼,從鼻腔裏放出微不可聞的:

嗯。

晏時清不知道祁九聽到沒有,也不想再重複一遍,只說:“那我還是把冰糖葫蘆買回來吧。”

祁九微微睜大眼睛。

——這時候他才遲鈍地意識到。

晏時清在分手前說的、在松開他之前說的、他沒有聽清楚的最後一句話,是:

“有沒有餓?我去給你買冰糖葫蘆好不好。”

這個分手的情節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地表達出來。

總之就是,他們各揣心事,在避開了所有驚心動魄和撕心裂肺的時刻,于人山人海裏,因為情緒到了所以分手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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