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商場裏播放的音樂像是演奏樂器的弦突然繃斷了一樣，戛然而止。
沈卿姿的手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柔軟，那半只黑色蝴蝶又一次穿梭在了發絲之間。
左音腦中的某一根弦，也如這音樂一般崩地一聲斷掉了。
沈卿姿的手輕輕揉着左音的腦袋，繼續講道：“不要因為我說了什麽，你就給自己施加過分的壓力。你是我的學生，我自然是希望你可以超越我，但是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這份期待，使你背負太多沉重的壓力。你要成為你所期待的那種人，而不是我所期待的那種人。”
左音迎着光望着沈卿姿，她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模樣，用柔和的聲音吐出那過分親昵的話。
究竟是自己想歪了，還是她現在說出的這句話本身就是在給那句暧昧的話做掩護。
左音猜不透，也不想糾結，點了點頭，“嗯。”
沈卿姿看着一側電影院的廣告，講道：“那請老師去看場電影吧。”
“好。”左音應了下來。
她雖然不知道最近有什麽電影放映，但跟沈卿姿一塊兒去看電影她還是十分樂意往之的。
從扶梯上去在坐一趟直梯就到了電影院。
因為這個點正是吃午餐的時間，所以電影院裏的人并不算很多。左音看着一路走來各大電影的宣傳海報，有一種亂花迷人眼的感覺。
沈卿姿找了一個空位置跟左音坐下，仔細的挑起了待會要看的影片。
溫情片pass，恐怖片pass，沈卿姿在一個搞笑片跟文藝片中徘徊，不知道選什麽。
她其實是對這個文藝片很感興趣的，但是又考慮到是帶左音出來玩，想讓她放松開心一下，便還是把最終決定權交給了左音，“你想看那個？”
左音看着裂了屏的手機上顯示的幾場電影，将畫面停在了《小婦人》的排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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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沈卿姿有些驚喜，這就是她想看的那部文藝片，“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電影？”
“看起來還不錯。”左音指的是海報的構圖畫面。
沈卿姿點點頭，“那就它吧。”
“好。”左音點擊了最近的一個場次，手機卻在這個時候卡住了。
昨天淋的那場大雨不僅把自己淋了一個狼狽，還讓口袋裏的手機受了潮。
左音看着勉強在運行的手機只祈禱它不要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掉鏈子。
終于在經歷了一陣漫長的卡頓後，手機順利的進入了選座頁面。
這部電影已經上映了有一段時間了，來看的人不算很多，左音選的這場中午場有着大片的空座。
平常看電影她只喜歡選靠後的座位，但是這一次她想着還有沈卿姿在便選了最佳觀影區的正中間兩個座位。
“這裏？”
左音說着就把選好的位置給沈卿姿看了一眼，沈卿姿點點頭，表示了同意，左音便點擊了下單。
一張六十九，兩張一百三十三，新人購票減了五塊。
左音有點肉疼，但是看着下面加十五元換購任意哈根達斯冰淇淋球一個，還是點擊了确定。
她還從來都沒有跟別人一塊看過電影。
也從來沒有跟人結伴來過商場。
她想給沈卿姿自己力所能及的好的。
“我去取票。”左音說着就朝遠處的取票機走去了。
取票的時候左音的手機又卡了一次，在她把機器吐出來的票拿到手裏後，她發現自己那個還剩下百分之三十電量的手機黑屏了。
左音拿着票去取冰淇淋，等待的時候像往常一樣按住歇菜手機一側的電源鍵，嘗試重啓它。
可是面前的黑色屏幕始終都是黑色的，那個明亮的開機logo始終沒有出現。
這個跟了她三年的手機，今天徹底歇菜了。
左音看了眼這個手機，重新把它放回了口袋。
她沒有嘆氣，只是開始想自己要去哪裏買一部便宜二手手機。
“小姐您的冰淇淋。”
這麽想着，服務員小姐就把左音的冰淇淋放到了她的面前。
不好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的來。
當那個還沒有左音巴掌大的冰淇淋小碗放到她面前來，她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也真的是把這些資本家想的太好了，十五塊錢還真的能給一大碗冰淇淋嗎？
“祝您用餐愉快。”服務員小姐看着左音拿走了冰淇淋，依舊是滿臉友好的标準笑容。
左音有些不愉快，這麽小一個冰淇淋不給沈卿姿會浪費，給了她又怕她會嫌棄自己。
她一個平日裏見慣了這種東西的人，肯定不屑與這麽小一個冰淇淋的吧。
低頭玩手機的沈卿姿注意到視線上方出現一雙眼熟的鞋子，一擡頭左音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這位少女微微面露難色，一雙眼睛緊盯着手裏的那個冰淇淋，好像有什麽為難的事情。
沈卿姿放下了手機，主動問道：“你還買了冰淇淋來？”
左音恍然擡起頭，颠了颠手裏的冰淇淋，道：“老師要吃嗎？”
萦繞在沈卿姿心頭的疑問瞬間被解開，她問道：“是給我買的嗎？”
“嗯。”左音點點頭。
先不管沈卿姿會不會嫌棄，自己的表達感謝的心意還是要送的。
沈卿姿莞爾，左音手裏的冰淇淋，“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那柔軟的手指略過了左音那被冰淇淋冰的冰涼的手指，留下一絲溫暖。
左音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指攥了起來，方才那些負面的小心思瞬間就都煙消雲散了。
“小音，你說這就是咱們師徒之間的默契嗎？你給我買了冰淇淋，我給你買了果茶。”說着沈卿姿就點了點放在桌子上的那兩杯包裝簡約的飲料，“這杯是多肉葡萄，這杯是滿杯西柚，想喝哪杯你選。”
這話說的太過溫柔，一個簡單的“默契”二字就讓左音覺得心跳加速。
左音将多肉葡萄捧在手裏，這種過去她從體會過的羁絆正在由沈卿姿牽引着，帶給她與過去往全然不同的體驗。
電影很快就開場了，偌大的放映廳直到電影開始放映還是只有零星的七八個人，冷色調的畫面裏喬正拎着箱子奔跑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
左音被這一幅畫面深深地吸引了，跟着喬走進了她的故事。
“撲通！”
随着一聲落水聲，艾米踩着的冰面破裂開來，她毫無準備的掉入了寒冷的冰水裏。
左音也感覺到自己一側的扶手上傳來了一下輕微的震動。
她借着大熒幕發出的光亮，朝坐在自己身邊的沈卿姿那側看去。
只見她的視線緊緊的盯着那個掉入冰窟的女孩，向來平靜的眼瞳裏掀起了幾分恐懼的波瀾。
就在剛剛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臂猛地一抽，搭在扶手上的五根手指驟然收緊，一根青筋蟄伏在白皙的肌膚下，微微凸起。
左音看到了沈卿姿臉上有明顯的害怕的樣子，好像電影裏正在上演的這副畫面讓她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忽的，沈卿姿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落到了自己緊繃着的手背上。
那并不溫暖的手指輕輕撫摸的自己的虎口，雖然涼涼的，卻讓人覺得舒服。
“沒事的。”左音安撫道。
這話太過簡單，甚至會讓人覺得根本不起作用。
可沈卿姿卻真真切切的被安撫到了。
方才電影裏的那個畫面一下把沈卿姿又拉入了那日湍急的冰水中，她緊盯着屏幕裏那個女孩，她的呼救一遍遍響起，穿過沈卿姿的耳朵，變成了沈玥的聲音。
痛苦又一次襲來，要把她拖入水中溺死。
只是這一次終于不是她一個人掙紮了。
另一個人從不知名的地方趕來，伸過手一把拉住了自己。
“沒事的。”左音又重複道。
左音的聲音依舊如往日一樣聽起來沒有那麽多的情感，可是沈卿姿卻覺得這能讓自己安心。
她好像在學着自己平日裏對她的樣子，輕輕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肌膚，笨拙又讓人覺得暖心。
“嗯。”沈卿姿回了半分神，驚魂未定的點了點頭回應了左音。
左音聽到沈卿姿的回應，知道分寸的她想要拿開覆在沈卿姿手背上的手，可剛剛一擡起手，卻又被沈卿姿反手握了起來。
電影裏依舊是一片的兵荒馬亂，左音看到沈卿姿那素日裏永遠從容平靜的臉上也還是泛着易碎的脆弱。
她是被她需要的人。
起碼在這一刻，是。
艾米也被喬跟勞裏救了上來，沈卿姿也漸漸恢複了心緒。
熒幕映出的光變得柔和，兩個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卻遲遲沒有拿開。
左音開始變得心不在焉，她的視線是在看着電影熒幕，心裏卻在反複播放着沈卿姿。
方才的沈卿姿與那日在敦煌看到的沈卿姿漸漸重合在一起。
憂郁哀傷，說不上來的易碎感，還有迫切需要向一個人索取的不安。
左音覺得剖開沈卿姿表面那仿佛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溫柔，還有一點她未曾窺見的脆弱。
“聽說沈卿姿不是沈院長的親生女兒。”
“沈卿姿下面還有一個妹妹，說那個妹妹才是沈院長親生的，但是妹妹身體一直不好，在沈卿姿大四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日張璋被她批為不實的八卦又一次在左音的耳邊裏響起。
難道這些捕風捉影的八卦真的不是空穴來風嗎？
左音若有所思的偷偷看向沈卿姿，卻發現昏暗之中不知道何時沈卿姿已經睡着了。
方才窺見一隅的驚慌已然褪去，剩下的只有平靜。
左音主動傾斜過了身子，将沈卿姿的頭靠到了自己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