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重逢 精心編織的一張網

方正圓漆的壁花雕刻,vip包廂內,提早到來的幾個玩伴面面相觑。

尚鴻峰沒來,他們不知道怎麽向尤少交代。

原因無他,最近沉悶期的尤少又盯上了新的獵物,這回是他關系最好的兄弟,尚鴻峰的女朋友。

且不說尚家知書達禮,跟他們這些混日子的不同,連他找的女友也是安靜溫柔挂,見過一面都不忍心驚擾破壞那種美。

五六個大男人急得如鍋上螞蟻,憋都憋不出像樣的借口,忽然,其中一人的手機嗡嗡震動。

接電話的玩伴屏住呼吸,眼神示意着,大家也紛紛豎起耳朵聽。

“喂?”慵懶磁性的男聲透過來,“尚鴻峰來了沒。”

“他、他還沒到……”

“又沒來啊,沒勁。”男人懶調地輕哂,徑直挂斷。

随即,習慣吃喝玩樂的玩伴們收到尤孜彥屬下的最後通牒,再不把人帶來,他們從此被踢出尤家的幫助名單。

……

A大,清晨的光灑落消防通道,電梯人多,柳明珊便走樓梯,她人緣好,一路碰到相熟的同學打招呼。

大二的課業較輕,心理學的專業并不難,遇到松的老師,大家都能逃一節課是一節課。

還是大清早的毛概。

柳明珊從後門進教室,裏面的空座位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睡眼朦胧的男生朝她揮手:

“明珊,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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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珊走過去,男同學打着哈欠,功成身退:“座位占好了,那我回去繼續睡了。”

“嗯,多謝。”

男同學一邊說着客氣啥,一邊搖搖晃晃地離開。

不等柳明珊坐下,前排的幾個女生湊過來:“明珊,真有你的,連我們班萬年逃課的富二代都能請來占座。”

“對啊,我還以為這少爺轉性了。”

“他一直趴這兒睡,該不會剛通宵完就來占了吧?”

說到最後,女生們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柳明珊。”

柳明珊被她們逗樂,說:“明明是他玩太瘋睡到教室去了,順手借花獻佛,說幫我占座,讓我欠他一個人情。”

雖然是調侃,也要把男同學的自願說成順便,避免後患。

女生們立刻換了另一副表情:“那他太陰險了!”

“這麽說也是,毛概的老師松得很,後排的座位都沒啥人坐。”

“占了一個容易占到的座位,就想讓美女欠人情,啧。”

柳明珊由着她們說了會兒,然後才打斷:“好了不講他,免得他背後記小本本。”

女生們一陣噗哧笑,也是,富二代什麽都好,就是愛記仇人設不崩。

下課後,柳明珊從售貨機買回一瓶無糖汽水,南晴趁着課間溜過來:

“資料準備得差不多了,他每兩周會去心理咨詢,你那邊的尚學長情況如何?”

柳明珊神色自然,挑了挑淺淡的細眉,“目前順利。”

南晴:“還需要我找新‘編劇’麽?”

柳明珊沉吟:“先等等。”

南晴正和她聊着,教室窗口忽然聚集人流。

這時準備離開的同學都貼到了窗邊,啧啧稱奇。

校門也聚集了不少剛下早課的學生。

幾撥人馬站在門口和窗戶,很一致地望着不遠處的蘭博基尼,橙亮的漆身,通透到反光,旋轉往上飛的車門像一對小翅膀。

不是一般拉風。

車窗往下搖,露出一張戴着墨鏡的側臉,下颚流暢的線條仿佛力透紙背的國畫,倨傲非凡。

青年嚼着口香糖,手搭在方向盤上。

人群裏異常八卦:

“哪個二代?肆無忌憚的嚣張。”

“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肯定啊,要真是這麽高調的怎麽可能不認識。”

“車和人都飒,好像在等什麽人?”

南晴被吸去注意力,饒有興致道:“明珊,你不去看看麽?應該是他。”

“我知道。”柳明珊掀唇笑,倒識得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剛才買飲料的時候看見了。”

傍晚的天空,鋪陳了大片的藍調和灰蒙,有時候不夠漂亮的黃昏,就像刻板的地圖般,讓人提不起勁兒。

然後是合作的協議男友,有時候好得過分。

“這裏招牌菜很不錯,你看喜歡哪個就點。”尚鴻峰遞菜單過來,面相雅俊,內斂的氣質。

柳明珊對吃的不講究,随便點了幾份,服務員正要過來替她沏茶,尚鴻峰先一步替她沏了。

柳明珊:“其實在這裏不用演。”

“但是……”

恰好紅木桌上的手機震動。

尚鴻峰瞟了一眼來電顯示,眼神微變。

“我出去接個電話。”尚鴻峰起身,即将關門時又補充道,“待會兒要是包廂來人,別理。”

柳明珊隐約察覺到一點端倪,面上不表,先應下。

待尚鴻峰離開,她拉開椅子,走到厚重的窗簾那兒。

窗戶外邊聳拉着一層百葉扇,柳明珊伸指勾住,往下拉。

下邊停了一輛炫橙超跑,正是之前見過的蘭博基尼。

他們來吃飯的時候,那輛車還沒出現。

……

柳明珊背過去倚着牆,慢慢閉上眼。

其實離高中過去也沒有多少年,但那些鮮活的記憶,仿佛塵封的鐵盒,一旦打開便剎不住流湧的畫面。

上菜速度很快,柳明珊坐回座位,服務員推門進來上菜。

此時門外隐約漏了點聲音進來。

“進去一起吃呗,反正沒別人。”

“有人。”尚鴻峰的聲線,似乎挂了電話,“不方便。”

“什麽人啊,難不成女朋友?”那人輕輕嗤笑。

“你別老是打惡作劇電話,我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

對方停了兩秒,說:“沒否認。”

服務員上完菜退出去,關上門。沒多久,尚鴻峰回來了,擱下發熱的手機,臉色微青。

柳明珊提起筷子,随後放下,磕碰發出些微的聲。

尚鴻峰整理表情,轉過頭來看她,關心道:“不合你的口味嗎?”

“有點膩。”柳明珊抿了口茶,“剛才家裏打來電話,有急事,抱歉,我先回去。”

“這麽突然。”尚鴻峰訝異,居然有點感同身受,“我身邊有個朋友常這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我假裝情侶,但我确實是真心喜歡你,我等你和我成真的一天。”

柳明珊略微擡眉,對他的話存疑,但仍是裝出很緊急的模樣:“真的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抱歉,我只對你的朋友感興趣。

“好,我幫你叫車。”尚鴻峰起身準備送她。

柳明珊沒拒絕。值得一提的是,他送她走的另一個出口。

……

跟尚鴻峰交往的第一個月,不管是真傻還是假傻,他确實做到了君子禮儀,不過問她的隐私,包括她的動機。

尚鴻峰是即将畢業的大四學長,建築系的學霸,創業在即,平時非常忙,但偶爾能空出時間帶她去聚會。

“你真的想去麽,我不太建議……”他只是随口一提,雖然有談生意的機會。

僥幸躲過了兩回尤孜彥,這回可沒那麽幸運。

主要他确實跟那些沒心沒肺的玩伴完全不同,扮豬吃老虎的個中高手,深谙中庸之道的佼佼者。

他到現在都沒摸清對方的真實性格。

眼前素淨清麗的女生,卻很堅定:“沒關系。”

尚鴻峰公共課見過幾次柳明珊,印象深刻,他一直喜歡這款,所以當對方來找他,尚鴻峰二話不說便答應:“學妹不用告白了,我接受你的愛。”

倒是鬧出了笑話,柳明珊不是來示愛,而是來找他合作洽談的。

尚鴻峰斂住回憶,點頭答應帶她去。

聚會當天,低潮的春雨來得匆匆。

柳明珊穿得與平常無異,收腰的白長裙,外肩披着薄薄的針織衫。他們抵達的時候,尚鴻峰自覺撐起傘,從車裏一直擋到進飯店。

服務員在前邊帶路,領進包廂,門口的墜珠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鴻峰,好久不見。”

他們一進來,圓桌上的人先打招呼。

尚鴻峰:“好久不見。”

他拉開椅子,讓柳明珊先入座。

桌上的五個男人有些于心不忍,帶來的女伴們眼神耐人尋味。

唉,可惜是尤少精心編織的一張網,攏住這對般配的情侶。

有人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暗示道:“鴻峰啊,要不你還是先走吧,這樣有點上趕着給尤少……”

“趕着給他什麽?”尚鴻峰對上那人目光。

“呃……”對方噎住。

“趕着上來給我送人頭啊。”

門口那兒傳來聲音,晃動的墜珠被一把撩起,男人西裝革履踏進來,勾着旗袍女伴的腰,前邊的服務員唯唯諾諾。

尚鴻峰眼眸一緊。

包廂圓桌上是燈光明亮的,門口處卻有些昏暗,充當門簾的墜珠還沒落下時,因為男人太高而很難看清他的表情。

柳明珊緩慢地擡眸,不動聲色地盯。

塵封的記憶此時終于和那張肆意跋扈又迷死人不償命的臉對上。

……

五年前的初夏,烈日當頭。

“別去啊,尤少。”

“是啊管那些小屁孩幹嘛,一起看戲不香嗎?”

“那妞看着也不是你的菜啊。”

瘦弱伶仃的柳明珊因一時跟班上的學委搭話,被對方的太妹女朋友盯上,故意趁放學人少時堵她,帶了兩個同樣頭發挑染的年輕女孩。

柳明珊低着頭捂眼,她的黑框眼鏡已經被打掉,落在地上被踩了一腳,對方還不滿意,伸手扯着她的頭發就要打耳光。

剛揚起手的瞬間,遠處看了很久戲的高年級男生,終于有一個被推推搡搡開着玩笑走過來,很不正經,他個子特別颀長,穿着簡單的校服都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

“隔壁的職中就算了,咱們學校的怎麽能不幫?”男生輕松擋住太妹的胳膊,嚼着口香糖,懶洋洋道。

“你誰啊?”太妹怒瞪他,身後的兩個女孩卻面露恐懼,連忙上來拉住她。

“姐、姐,他是尤孜彥……”

太妹一聽這個名字馬上變臉,後退了幾步,三個不同顏色的頭發一抖一落,她們忙不疊地彎腰鞠躬:

“大大哥好,是我們有有眼不識秦山……”

男生卻甚感無趣,語氣惡劣:“別以為叫聲大哥我就不揍人,我最愛打女人了,尤其壞女人。”

“大大大哥,欺軟怕硬不不好吧?”

“你們還懂欺軟怕硬這詞兒呢。”尤孜彥居高臨下地邪睨,唇角勾着笑,漆黑的眼眸卻冰冷徹骨,“滾。”

三只雜亂毛腦袋落荒而逃。

柳明珊一只手捂着陣痛的眼睛,一只手胡亂在地上摸,試圖去摸被丢的黑框眼鏡。

碎了一半的眼鏡先被男生撿了起來。

“謝、謝謝。”柳明珊眼睛疼得緊,牙齒微顫,半蹲在地上,一邊小聲道謝,一邊伸手問他拿眼鏡。

男生唇角還留着些許弧度,手指勾着眼鏡架,搖搖欲墜地晃悠着要給不給,在柳明珊碰到之前,他又眼捷手快地收了回去。

“……”柳明珊有些微惱地擡頭。

男生反手戴上她左鏡片碎掉的眼鏡,手指修長漂亮,陽光照耀下,他微眯的桃花眼如琥珀,一把撈起她的下巴,身形壓近,“我發現你長得不差啊。”

下巴傳來微涼酥癢的觸感,他摸到了她跳動的脈搏。

柳明珊抿緊唇線,孱弱的睫毛垂落,蓋住眼內的情緒。

“把眼鏡還給我。”

男生放開她,利落地起身,摘下眼鏡揣褲兜裏,嚼着口香糖吹出一個小泡,壞笑道:“那就來高三10班找我拿。”

他堂而皇之搶走了她的東西。

柳明珊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跳猛烈地撞,想起同桌嘴裏總是念叨的那句臺詞。

不娶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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