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溫侯夫人
按照崇宜迩的吩咐,栖緬這日要去新邑君府邸學習禮儀。這樣對于崇宜迩來說,自然是方便,栖緬也只有硬着頭皮去了。
新邑君府邸離栖緬住處有些距離,步行雖要耗許多時間,這對于囊中羞澀的栖緬來說,仍是最好的辦法。
出發前,栖緬已經仔細看了源時豐送來的神都地圖,上面有新邑君府邸大致的位置。她記在心上,出門後也不斷比對着,就怕走錯了路,誤了時辰,給世界留下懷印象。那崇宜迩大概也是考慮過的,把相見時間定的比較晚,夠栖緬出門轉幾圈。
冬天的寒意漸漸淡去,春意漸萌,栖緬迎着略帶涼意的暖風,走在神都寬闊的街道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心情忽然變得愉悅起來。這是許久沒有過的好心情,她應該是壓抑的太久了。
新邑君府邸所在的地方,住的都是有爵祿的貴族,寬闊的街道便顯得冷清了。栖緬一個人沿着大街走,不時擡頭看看那些府邸門上的匾額,羨慕之感油然而生。她想着,自己要是能住在這種地方,該有多好。
終于走到新邑君府邸外,栖緬瞧見幾個衣帽整齊的家丁立在臺階上,忽然怯場了。她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用指甲掐了掌心的肉,感受到痛意,才鼓氣勇氣上前。那些家丁雖然嚴肅,卻不是那種鼻孔朝天的,問清楚後便進去通禀,不一會兒,崇宜迩在幾個随從的簇擁下出來了。
“師姐,”
栖緬自然不料這麽快會有結果,而且還是崇宜迩親自迎接,一下子又驚又喜,“師姐”二字便脫口而出。
“久等了,快随師姐進來。”
崇宜迩很自然地拉起栖緬的手,牽着她進了新邑君府的大門,随從們都在後面跟着。栖緬受寵若驚,一時連話也不會說了。
新邑君府很大,環境清幽,不時有路過的下人,卻不聞一點喧鬧聲,靜悄悄的倒有點吓人了。穿過幾道門,來到一個小小的廳堂,裏面布置得十分雅致,栖緬嗅着那淡淡的清香,有些不自在。
“來,坐。”
崇宜迩拉着栖緬坐下,請她品茶。栖緬哪裏會品茶?只覺得那茶有淡淡的清香,味道不同以往喝過罷了。
寒暄過後,崇宜迩笑道:“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的巧,我這兒剛好有一位貴客,她很想見見咱們師父新收的弟子,稍待。”
她起身離開,栖緬欲言又止,到底沒辦法出口阻止。都說是貴客了,栖緬又如何能不見?更何況,看這情形,崇宜迩今天是沒有興致教她禮儀了。
栖緬惴惴不安地等着,兩只手揪着衣襟,過了一會兒,便看到崇宜迩扶着一位美貌婦人出來。那婦人雍容華貴,舉止自有一種非常氣韻,一看便是久處高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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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就是宜迩跟您說的小師妹了。”
栖緬見了,趕緊按着記憶中的規矩拜見,她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正視那位夫人。
“快請起。”
那婦人竟然走到栖緬面前,伸手将栖緬扶起,仔細瞧着。栖緬一顆心亂跳,生怕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栖緬,這位就是北溫侯夫人,河陽君。”
還在洵都的時候,栖緬就聽到過北溫侯宣本頤的事跡,從不同的嘴裏說出不同的版本,都是頌揚之詞。那是一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将軍,為神國立下赫赫戰功,如今該是鎮守着北疆。她自然不敢想象,能見到那位英雄人物的夫人。
“這孩子,不會是吓着了吧。”
那位夫人微笑着,伸出保養的極好的左手為栖緬整理着耳邊的亂發,此舉,便是崇宜迩也露出了不易察覺的訝異。
“別怕,我這年紀做得你的母親,你可把我當成母親一般的長輩。”
聽到“母親”二字,栖緬心中一動,她擡眼瞧着那位夫人,果然,眉眼間有那麽一絲熟悉,但是,怎麽會?不,絕不可能,這只是巧合罷了。
“夫人,咱們坐下說話吧。”
崇宜迩在一旁輕輕提示道。
“對,對,”
那位夫人坐了上座,崇宜迩、栖緬各自落座,栖緬不自覺地扯着衣襟。
崇宜迩說,那位夫人姓平名夙,也是賜姓,號孝和堂,這麽說來,三人都是沾親帶故的,五百年前許是一家人。
栖緬偷偷瞧着那位夫人,那舉止間的氣派,不會是那個人。所以,一定是是巧合了。也許僅僅是這位夫人比較随和,喜歡與後輩交談,所以容易令人生出錯覺。也許是記憶錯亂,産生了幻覺。一定是這其中的某個原因。這麽想着,栖緬心緒漸趨平複。
平夙細細地問了栖緬年歲,問了栖緬家裏的情況,又問了洵都的風土人情,一個接着一個問題抛出,有條不紊。初時,栖緬都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生怕說出什麽入不得耳的俗語污了夫人的耳,又怕那些鄉下人家的事令這些勳舊貴族笑話。
然,不僅平夙聽到津津有味,連崇宜迩似乎也喜歡上這些話題,不時問上幾句,讓栖緬漸漸生出了信心,說話也理直氣壯些,不免把一些兒時經歷的趣事說了出來。看得出來,崇宜迩有些神往的意思,平夙則微笑、點頭,偶爾誇上幾句。
轉眼到了午飯時間,崇宜迩命人擺飯,款待北溫侯夫人和小師妹栖緬。栖緬本以為君府是如何奢靡,誰知不過是幾道尋常的小菜,不過略精致些罷了,一時竟有些失望。
席間,栖緬只怕失禮,不得不拘于禮節,吃的異常難受。她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應對起來自然吃力。而那位夫人,遠遠地觀察着,眼裏滿是母親般的溫柔。崇宜迩嘴角上揚,露出淡淡的笑意。
飯後,三人促膝而談。平夙讓栖緬坐在自己身邊,緩緩道:“我膝下有一雙孿生女兒,十二歲,正是愛鬧的年紀,一般人降不住。我又得管着家事,心有餘而力不足,一直希望有個可靠的孩子來做伴讀,陪她們讀書玩鬧,只是一直沒個心儀的人。可巧,今日見了你,很是投緣。你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平夙說的十分懇切,栖緬自然不好拒絕,然“一般人降不住”這話着實令她犯難。若是連父母都降不住的孩子,外人又能如何?
“放心,我北溫侯府不會讓人白白幹活。你若肯來,自然是有酬勞的。”
這話一出,栖緬是斷然不能推拒了。何況,“酬勞”二字着實吸引人,把那“一般人降不住”的話蓋住了。她下意識地看着崇宜迩,崇宜迩便笑道:“夫人美意,怎可拒絕?那兩位小姐也來過寒舍幾次,可沒有夫人說的那麽頑劣。”
平夙笑笑,瞧着栖緬,似乎就等着栖緬點頭了。
栖緬掂量着,終于下了決心,道:“那就多謝夫人了。”
她猛地下拜,又擡起頭道:“只是有一條,若是栖緬不能勝任,還請夫人……”
說到這兒,忽的忘詞了,還好平夙立刻過來扶起栖緬,“這孩子,別動不動就行此大禮,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三人坐定,平夙又向栖緬說了那兩個孩子的大致情況,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約定了第一次去的時間,又說了一些別的話,這才道別。
第一次登門拜訪師姐崇宜迩,栖緬沒有完成既定任務,卻有了意外收獲。北溫侯夫人、河陽君平夙,多麽尊貴的人,就這樣輕易見着了,以後還會有更多見面的機會,想想就激動。
栖緬仍是步行回家,心情比來時還要愉悅,腳步由此變得輕快,那種對君府高第的恐懼一掃而空。最重要的是,束縛她前進腳步的“錢”,有了解決的辦法,這是令人興奮的事。
當晚,栖緬自己做了一頓飯,想起新邑君府的膳食,果然有喜新厭舊之感。那粗粝的飯食,才是令人頭腦清醒的東西。
栖緬又在油燈下寫了一封家書,告訴父親今日的見聞。北溫侯夫人的氣派,自然不是筆墨可以描述的。于是在栖緬筆下,那位夫人遠遠超過了師姐崇宜迩。不僅如此,栖緬還把給人當伴讀說成是已經板上釘釘的事,那肯定的語氣甚至令她自己産生了錯覺。
不過,有一點栖緬沒有跟父親說。那位夫人的确給了栖緬錯覺,栖緬也只能将其認為是錯覺。關于那個話題,她無論如何不肯首先提起。記得去年的時候,父親有意無意的提到了,被她當場打斷。
每個人心頭都會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對于栖緬而言,那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就是她想要永遠埋葬的秘密。
要去北溫侯府照看十二歲的小女孩,當初答應時仍考慮的太簡單了。待仔細回想,栖緬還是一個頭兩個大。她似乎沒有和姐妹玩耍的經驗,更不知道侯府千金是何等狀況,果然還是財迷心竅、太過沖動了。
栖緬在地圖上找到了北溫侯府的位置,她開始思量如何做好一個“伴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