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宣家姐妹
師父書單上列出來的書,栖緬已經讀了一部,只恨自己見識淺陋,把大好時光都拿去消遣了。她整理好書卷,開始思量着明天去北溫侯府的事。
在這之前,栖緬又去拜會過師姐崇宜迩,正正經經地學了禮儀,順便向師姐打聽侯府千金的事。師姐只管勸她寬心,說不必憂慮,宣家那對小姐妹都是極乖巧的女孩,侯府家教嚴,斷然不會為難栖緬這個做伴讀的。
崇宜迩的話裏還透露出另一層意思,即平夙極為看重栖緬,這是栖緬不曾想到的。
栖緬本以為與北溫侯夫人相見是崇宜迩的意思,誰知竟是那位夫人的主意,這才令人琢磨不透。看着崇宜迩,她忽然有些憂慮:師姐是否會因此懷疑自己隐瞞了重要的事?如果師姐因此有些想法,會不會就此改變對自己的态度?
那些勳舊子弟的想法,栖緬是琢磨不了的,她自己是這麽認為。但她已經是源弘謇門下弟子,總是要與這些人打交道,不能不慎重些。眼前這位師姐還算好相處,态度也足夠友好,只是不知這友好态度是天性使然,還是有其他考量?栖緬眼珠子轉着,心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
這次相見,崇宜迩仍留栖緬用飯,與上次相比,略減了一兩個菜。栖緬心中疑惑,到底不好說出來,只是匆匆吃完,便回了住處。
崇宜迩這邊,到底沒得到太多具體的信息。栖緬又去向那位老好人源時豐師兄打聽,無奈師兄卻跟北溫侯府交情甚淺,只是遠遠地瞧見過那兩個小姑娘,這還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看來,這種小事實在無法麻煩這位師兄了。
誰知道才過了一日,源時豐便拿着寫有那兩位小姑娘生辰八字的畫像來了,還注明了小姑娘的性情、喜好等等,倒把人家調查了個底朝天。
栖緬感激不已,好好地把師兄送出了門,一個“謝”字難以表達心情,而這樣的幫助和照顧,她竟有點習慣了。
明天就得去北溫侯府,去會會那兩個小姑娘,此事關系栖緬錢袋子,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她連夜盯着那兩幅畫像發呆,小姐妹倆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沒見到真人,便已無從分辨。若是以她那破記性,到時候記錯人家名姓,可就不好了。她又擔憂侯府千金以此戲弄自己,負了夫人一番美意,也是不妥。
這樣思來想去,當晚便沒能睡好,次日賴了會兒床,才急急地起來梳洗打扮。她想着,初次見北溫侯夫人時,夫人對她似乎挺滿意的,所以特意穿上那次的衣服,化了個淡淡的妝。
這次,栖緬特意雇了一輛馬車,躲開了神都的暖風,及時趕到了北溫侯府。
北溫侯府不同于新邑君府,它更氣派,也更莊嚴,門口站立的甲士更是說明了主人不同尋常的地位。看着那些閃着寒光的盔甲,栖緬猶豫了。
這時候,臺階上一個體面的老者快步走到栖緬面前,行了禮,道:“請問可是栖緬姑娘?”
栖緬點點頭,對方便道:“我是北溫侯府管家李忠,奉夫人之命,在此恭候姑娘。”
栖緬急忙還禮,她不知平夙會如此安排,只覺得因此省去許多麻煩,十分感激。她又怕禮數不周,或被人看低了,又或者被人誤解了,都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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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親自領着栖緬進了北溫侯府,随處可見佩刀的甲士,令人肅然。管家一路上甚為恭謹,一副對待貴客的模樣,又讓栖緬受寵若驚一回。
見到平夙時,平夙正在後花園裏觀魚,一衆仆從侍立着,兩個可愛的小姑娘拿着魚料逗着魚兒,嬉笑聲不斷。
“栖緬拜見夫人。”
栖緬緩緩施禮,同時悄悄打量着那兩個女孩兒,果然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天真爛漫的樣子倒是個好印象。
那兩個女孩兒見有人來,也在遠遠的瞧着,似在竊竊私語。
“快請起。”
平夙親自扶起栖緬,又道:“日後不必如此多禮。”
“小引,小皿,快過來拜見你們的伴讀姐姐。”
那兩個女孩兒立刻跑了過來,齊齊下拜,禮數倒也周到。栖緬趕緊還了個禮,這兩個女孩兒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
見過面,平夙命人領着栖緬到了兩個女孩兒讀書的地方,兩個女孩也在後面跟着,這會兒倒是十分怪順的模樣。
大人一走開,屋子裏便只有栖緬和兩個女孩兒,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的沉默了。正尴尬時,一個女孩兒倒上一杯茶,雙手奉上,“伴讀姐姐一定渴了吧,請姐姐喝茶。”
栖緬瞧着那女孩兒,只怕她會使什麽詭計,然茶已經接過來,便小心翼翼地呡了一口,幸好是正經的茶。她暗自松了口氣。
那敬茶的女孩道:“伴讀姐姐,我是小引,是小皿的姐姐。”
另一個女孩兒立刻道:“我是小皿,是小引的妹妹。”
栖緬看着這對姐妹,聽着那帶着稚氣的聲音,竟然莫名想笑,把那緊張拘束之感去了大半。她道:“小引的妹妹,小皿的姐姐,我這還是第一次給人當伴讀,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希望你們能能多多見諒。”
小引道:“我們也是第一次給伴讀姐姐當妹妹,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伴讀姐姐多多包涵。”
這麽說了一通後,栖緬便問兩個女孩平時都讀些什麽書,喜歡做些什麽。她發現十八勳舊家的姑娘果然不同于尋常人家,那自幼學的東西,顯然不是為了相夫教子。那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和早早養成的責任感,是她所羨慕的。
陪小孩子讀書,栖緬最沒有經驗,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侯府請來的先生們,又何必自揭短處?于是,便給女孩們講故事,雖是講那些被人說爛了的典故,卻在末尾加上自己的看法,和女孩們一起讨論,沒過多久便出現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栖緬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并不敢說些與公論不符的東西,說自己的看法時,都要先強調一遍是自己的看法。她也不強求女孩兒們認同自己的看法,只是大家一起說出自己的想法,交流交流而已。
小引到底是姐姐,要穩重許多,說話不像小皿那般孩子氣。她很尊重栖緬,也很有主見,二人的看法很不一致,卻不至于引起沖突。
小皿一團孩氣,在親姐姐與伴讀姐姐之間打轉,不時說些很孩子氣的話,很活躍氣氛,當然不至于冷場。
栖緬倒是不料兩個女孩兒會懂那麽多,差點兒鬧出笑話。幸好兩個女孩兒也是足夠大度的,沒有直接把她這不靠譜的伴讀丢出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平夙親自過來了,問兩個女孩兒喜不喜歡新來的伴讀姐姐,兩個女孩兒十分捧場,說希望伴讀姐姐常來。栖緬面頰微紅,懷疑這母女是不是合夥來騙自己,給人臺階下罷了。
平夙拉着栖緬的手,二人一同逛了北溫侯府的後花園。園內的氣象,令栖緬深深感受到侯府的奢華。
“栖緬,你可喜歡那小引、小皿這兩個孩子?”
似不經意間,平夙問道。
栖緬一驚,忙道:“當然喜歡,只是栖緬才疏學淺,恐怕有負夫人重托。”
她說的小心翼翼,一副預備着請辭的模樣。北溫侯夫人是何等人物?她忽然有些後悔了。
平夙笑道:“你不必總是小心翼翼,我請你來,到底是想給孩子找個玩伴,僅此而已。至于別的,你倒不必太放心上。”
她拉着栖緬的手,看着栖緬道:“要說呢,你也還是個孩子,孩子跟孩子之間,也不會有太多隔閡,倒是與我這老人家,分外疏遠啊。”
栖緬惶惶不安,不知道平夙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急的掌心冒汗。
這裏不是新邑君府,而是平夙自己的家——北溫侯府。侍奉的下人都避得遠遠的,所以只有栖緬一個人面對着平夙,那種壓迫感令人難受。
“好了好了,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平夙語氣十分溫和,帶着淡淡的笑意,“別總是妄自菲薄,你是聖母後裔,神尊同族,繼承着神國最尊貴的血脈,這是多少人都比不了的。你可以挺胸擡頭,在這神都堂堂正正地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
栖緬大吃一驚,擡頭看着平夙,“夫人……”
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栖緬在心中如是道。她沒有說出來,就那麽望着平夙,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那些幻覺一般東西又出現了。
這一日的經歷當真是終身難忘。到北溫侯府當伴讀的事已經定了,栖緬收到了第一筆酬勞,豐厚的超乎她的想象。更要緊的是,平夙在侯府後花園裏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也很奇怪,令栖緬摸不着頭腦。
當晚,栖緬又寫了一封家書,她反複斟酌着語氣、用詞,最後将那封家書付之一炬。
城裏的人,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