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依附權貴

韋鳶從外頭回來,瞧見兩個弟弟在院子裏打鬧,便問父親在何處。大弟弟韋益權一言不發,只管拿木劍趕着小弟韋益樘,小弟韋益樘對這個姐姐也是愛理不理的,沒答話。韋鳶自讨沒趣,便往後面走。

韋家不在十八勳舊之列,自韋鳶祖父那一輩起,靠着軍功發了家,從路邊快要餓死的乞丐一躍成為安西大将軍麾下一名小小武官,又舉家遷到神都。這韋老爺子臨終前留下遺言,要兒孫在自己打下的基業上将韋氏變成庶族裏的貴族,能在十八勳舊面前擡頭挺胸地說話。

這韋建勳記住了父親的話,庶族沒法直接擔任官職,他就效仿其父投了軍,立過斬首之功。神國文武官分為十九等,韋建勳做到了十三等武官,也算是不辱父命。然,他有一點與其父極為不同,就是學會聯系同為庶族出身的文武官員,互相倚靠。

除了聯系出身相似的庶族,韋建勳又依附得勢的十八勳舊,借以擡高身價。然他又是個極勢力的,數易其主,稍微知道的,都不屑與他來往。只是新主子文尚儀竟十分賞識他,常賞賜些錢物,又将其提拔為掌兵的武官,位列十一等。對此,韋建勳可謂感恩戴德。

韋鳶看着自家的院子,這是祖父打下的基業,父親只是添置了人口。唯一的老仆在屋子裏忙着,母親侍候着祖母去拜見梁家夫人了。這樣看來,倒顯得她多餘的很。

韋建勳回來時,看到女兒在發呆,不由破口大罵。小兒子韋益樘跑過來幫父親拿佩劍,被趕走了。

“去去,這不是你該幹的事!”

韋鳶只得過來服侍父親洗臉,小心翼翼問父親的去處。

“我今天見到穆镡了,難得人家主動見我,還真是榮幸啊。”

韋鳶聽着父親陰陽怪氣的話,心想:穆镡那樣的人,如何瞧得上韋家?那日見了崇宜迩,更是高攀不起。父親這般說,只怕別有隐情。

她這般想,韋建勳卻不知,只是在那兒嚷嚷:“咱們是庶族,要想出人頭地,就得下功夫。你多去見見外頭的人,吊着那些公子哥的胃口。可有一條,絕不能讓人占了便宜。”

韋鳶唯唯諾諾,唯恐父親生氣,只聽韋建勳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時候,為父自然會為你定個好姻緣,不會委屈的。”

婚姻乃人生大事,韋鳶聞言,神色便黯淡下去。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以父親的眼光,一般的人瞧不上,定要尋個官宦子弟或是富商之家,最好攀附上個勳舊子弟。可那些勳舊子弟,便是沒落了,大多也只會跟同樣沒落的勳舊子弟聯姻,斷然是瞧不上韋家這樣的庶族。所以,這婚事到底怎麽樣,還不知道呢。想想兩個歡蹦亂跳的弟弟,也是夠發愁的。

“你在國學院結識那個澹臺栖緬,有些來路,別說斷就斷了。她連着源弘謇那邊,你有空還是多走動。”

韋建勳又吩咐道:“那個桓家公子,聽說對你有些意思。他們家是大族,世代典兵,好好籠絡着。若是人家提了什麽過分的,你就——”

他看着女兒,忽的頓住,然後別過頭去,“你自己掂量着,看着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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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鳶看着父親的背影,一顆心慢慢地往下沉。有些話,明白便是了,真要說出口,倒更令人難受。

翊武公府,乃是神熺時大将桓啓嫡裔的府邸。這一代翊武公桓茂,乃是桓聶的祖父。韋鳶現在就站在翊武公府邸外邊,卻不得其門而入。公府的下人,拒絕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進門,甚至在聽到那個姓氏後,連通禀也免了。

韋鳶站在公府門外寬闊的街面上,神色黯然。她不知道要去哪兒找桓聶,只有來這裏守株待兔。心裏還有一絲僥幸,在碰壁那一刻才知道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公侯門第,十八勳舊,從來如此吧。

桓聶未必會出現,韋鳶卻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她本來站在原地等着,想到不能讓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便尋了一處陰涼地方等着,同時還能觀察公府門外的動靜。

桓聶老遠地瞧見了韋鳶,他正騎馬往翊武公府趕,源時慶同行。

“讓她進了門,只怕翊武公要氣得把你趕出去吧。”

桓聶道:“過家們而不入,也是要挨罵的。”

于是,二人策馬前行,韋鳶果然興奮地迎了過來。桓聶先是表示讓韋鳶久等了,又問可有什麽要緊事,得到否定答複後,他說自己要先回府一趟,讓韋鳶再等等。

韋鳶瞧着桓聶與源時慶二人進了府門,心下歡喜,想着自己果然等來了兔子。然而左等右等,桓聶始終沒出來,這就令人懷疑了。她瞧着那些守門的下人,一顆心逐漸動搖了。只是她得了桓聶的口頭允諾,這時候萬不可自己先行離開。

在這等待之中,牢騷也積累起來。韋鳶來回走動,有些不耐煩。這樣的閉門羹,她也吃過不少。那些人就算沒給她好臉色,也不至于這般冷落。想想,倒是自己作踐自己呢。

十八勳舊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不過仗着先輩的功業,長期占據高位,把持國政。那些人有什麽了不起?躺在先輩的屍體上過着優渥的日子,還不如她韋家一點一點積攢呢。

韋鳶這麽想時,自然忽略了韋家拼命想要擠進權貴中間去的本意。大家辛辛苦苦的,自己過上了好日子,不就是希望給子孫留點産業,讓後輩們過得舒舒服服的嗎?若是韋家本來就擁有這一切,自然就不會如此抱怨。

桓聶到底沒有出來,倒是源時慶過來,說是桓聶又被翊武公罰去跪祠堂了,今日便不能來見韋鳶,由他代為致歉。

源時慶提出要送韋鳶回去,韋鳶欣然接受。桓聶是個什麽樣的人,韋鳶有所耳聞。相較而言,源時慶倒是正經的很。父親要她接上源弘謇那條線,沒了栖緬,源時慶是很好的選擇。

“今天的事,你千萬別往心裏去。改日,咱們一同出去,讓桓聶那小子給你賠罪。”

源時慶沒有騎馬,與韋鳶一同步行。走在神都大街上,倒不是引人注目的情景。

“這怎麽敢呢?”

韋鳶客套着,心裏也不當回事。這些勳舊子弟的話,有多少能當真?她聽了無數甜言蜜語,也被許多冷嘲熱諷傷過心,如今倒可保持一顆平常心。話都是說來聽的,僅此而已。

源時慶很是健談,說了許多神都裏的趣聞,把韋鳶逗得笑出了聲。因為時候有些晚了,他又請韋鳶吃了飯,雇了輛車好好地送到韋家,這才道別。

韋鳶在翊武公府邸外受的委屈,這時候因為源時慶的甜言蜜語去了大半。她拿着源時慶送的簪子,喜滋滋地進了家門,卻劈頭蓋臉挨了一頓臭罵。

原來,祖母與母親今日在梁夫人那兒聽了韋鳶的事,人家說她一個姑娘家的,跟桓聶那種浪蕩公子混在一起,不幹不淨的,讓人笑話。兩個尊長自己顏面受損,回來便找韋鳶算賬。

兩個弟弟聽了個大概,一個說:“姐姐日日梳妝打扮,原來是去見那號人了。”另一個問:“那個桓聶,真有那麽多美人圍着他?”

韋鳶氣不打一處來,可又不能對着弟弟發脾氣,在長輩面前,什麽委屈都得自己受着,只好哭哭啼啼的,又挨了幾個耳光。

韋建勳才從外邊回來,聽了這哭泣聲,勃然大怒。他大概是在外頭受了氣,這會子便怪家人晦氣,罵罵咧咧好久,才消停些。

“你今天,都幹什麽去了?”

聽到父親的問話,韋鳶才小聲說自己去見了桓聶。她不提翊武公府門前的醜事,只說桓聶讓源時慶送自己回來,相談甚歡。她還特意提了源時慶送的禮物,露出一抹得意。

韋建勳的臉色才好些,他告誡韋鳶:吊住源時慶,源家管得嚴,不會幹混賬事。至于桓聶,看着辦吧。

韋鳶唯唯諾諾地應了,臉上仍火辣辣地疼,自己回了放間,拿出私藏的藥擦拭着。她這張臉是本錢,無論如何都不能毀了。想起母親的狠勁,又是一陣心酸。

老人家的日子,就那樣了。可她還年輕,還有可能,不能就這麽被毀了。韋家雖然不夠尊貴,到底還是兩代人的基業,得珍惜。父親的話有道理,那些勳舊子弟,沒幾個看得起韋家的,所以韋家要有自知之明,要想法子利用那些人幫着韋家做事。

想着源時慶今日的話,又回憶起從前相見時的情形,韋鳶不經意咬了下唇。相比桓聶,源時慶到底靠譜些。可源時慶跟桓聶走在一塊兒,必然臭味相投,是一路人。他們勳舊子弟,跟韋家這樣的庶族,永遠隔着鴻溝。

韋鳶不禁想起了栖緬——那個出身高貴卻已經淪為貧民的人,現在拜入源弘謇門下,可也是攀附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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