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炎炎夏日

“黑白無常,黑白無常,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你死哪兒去了。”

栖緬在院子裏呼喚着,她已經把房間裏都找了一遍,就是沒找到那只名為“黑白無常”的貓。這只惱人的貓讓她操碎了心,卻不得不這麽操心。這就得說說貓的來歷,追根溯源,還是今年夏天的事。

那時正是炎炎夏日,太陽毒辣,熱浪翻滾,神都也不能例外。栖緬的小院裏有一棵枝葉繁茂的梨,挂滿了果實,墜的樹枝彎彎的,将斷未斷,最得主人之歡心。

栖緬在家時,就野慣了。上樹下河,追着兔子滿地跑,都沒人管沒人問。做父親的認為這很符合女兒的天性,且不認為有什麽危險的,便放縱着、嬌慣着,一直讓女兒如放養的野物。栖緬的矜持害羞,還是讀了幾本書後來漸漸養成的。

神都不似故鄉,沒那麽多野樂趣。這棵梨樹的出現卻是正好,栖緬懷裏揣着削果皮的小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樹。她猶記得兒時的慘痛經歷,那是左一腳,右一腳,一棵茁壯成長的桃樹就在她腳下成了兩半。這棵梨樹可是個寶,不能這麽糟蹋了。

爬上樹,栖緬尋了根壯大的樹幹坐着,她可不敢輕易碰那些細細的枝幹。伸手扯了一個熟了八成的梨,用那從家鄉帶來、用了至少五年的小刀細細地削着皮。她愛惜小刀這類物什,刀無關新舊,關鍵是磨的光亮鋒利。這小刀已經磨成了小彎刀,鋒利依舊。

栖緬坐在樹上大快朵頤,那時候已經到了傍晚,夕陽西沉,有很漂亮的晚霞。大地餘熱未退,惱人的小蟲子繞着梨樹四處亂飛,蚊子也蠢蠢欲動了。

地上已有一堆果皮,這個時候,栖緬總是要吃到飽足的。有些東西,這一吃就膩了。有些呢,還可以回味無窮,一直記着。

這個時候,也沒誰會來了,栖緬也吃的放心。結果,一只黑背白肚的貓突然蹿上牆,在牆頭上晃了晃,身子一傾,掉在栖緬的院子裏,順帶滾了滾,然後坐起來,“喵”了一聲,一對貓眼滴溜溜地瞧着樹上的栖緬。那模樣,倒是惹人憐愛。

栖緬皺眉,敲門聲同時響起,她直覺不妙,趕緊跳下梨樹,将地上果皮攏成一堆,洗了手,收了刀,整整頭發、衣裳,故作鎮定地打開了門。結果,門外站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哎呀,原來是栖緬姑娘的住所呀。”

桓聶微微致禮,笑的很是端正。他是一個人來的,沒帶随從。

“姑娘可有看見一只黑背白底的貓?”

原來是為了這個,栖緬心中冷笑,正欲回答“沒有”,院子裏那只打了滾的貓便小步跑了過來,在栖緬腳邊“喵喵”叫着。

“原來你在這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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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聶作勢欲抓那只貓,貓兒卻極聰明,立馬後退,跑到上房臺階上,立在那兒,回過頭來“喵”了一聲。

這貓是成精了吧。栖緬在心中默念。她整理出一副得體的笑容,請桓聶進去坐坐,繼續抓貓大業。桓聶便從容進了栖緬的小院,多年以後,栖緬回憶起這件事,發現這是二人糾葛的真正起點。

桓聶喝了栖緬家的茶,那顏色深沉、價錢低廉的茶水并沒有令這位貴公子皺眉,反而得到了他奇特的贊美之詞。這位桓公子又瞧上了栖緬家的梨,說要嘗嘗。

栖緬想想,反正這院子也是租的,梨樹是不知名的主人種下的,讓桓聶嘗嘗也無妨。她有些做主人的心思,拎着小刀站在梨樹下,當着桓聶的面,摘了幾個個頭極大的梨。

“你既拿着刀,不如幫削削皮。”

栖緬看了一眼桓聶,那笑容倒還不是很令人反感。她挑了一個最大的梨,慢慢地削着皮。那被整條削下的梨皮,是她那想要炫耀刀工的小心思。

“給你。”

栖緬把梨遞到桓聶面前,那雪白雪白的梨肉,正往外滲着甜甜汁水。這棵樹上的果實,水量豐富,不失甜味。

“這怎麽吃呀?”

桓聶負手瞧着,笑的很是燦爛。

栖緬以為他是說梨個頭太大,勳舊子弟顧惜形象,不肯大口啃咬,便自作主張削了一大塊梨肉,用刀尖戳着遞到桓聶面前。

“這樣總行了吧?”

桓聶瞧着栖緬手裏那變了形卻依舊鋒利的小刀,笑笑,“天上地下,哪有分梨的道理?”

他說的義正言辭,只是那笑容增添了一絲不羁,這一切落在栖緬的眼裏耳中,便很有別的意思。栖緬瞧着桓聶,想看出點什麽。

“真是什麽都寫在臉上呀。”

桓聶讀着栖緬臉上的情緒變化,并無一絲愧疚。他是因一只貓來到別人的宅院裏,現在卻把貓的事放在一旁了。

“桓公子,”

栖緬故作鎮定,“你不抓貓了?”

被人提醒這個問題,桓聶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要栖緬幫忙抓貓。栖緬勉為其難,畢竟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怕對方損壞東西,便答應了。

貓這種動物,栖緬是怕的。它們對人總是愛理不理的,一旦急了,爪子亂抓,還不知道誰會受傷呢。然而跟一只貓過不去,無疑是最沒意思的。

桓聶這只貓,不像城裏人養來撫弄的,倒像是從山上才抓來的野貓,上蹿下跳,跑到底倒有些章法。桓聶和栖緬都不敢逼的太緊,一來怕自己受傷,二來怕把貓傷着了,這樣手腳便受了束縛。

栖緬只盼着那只貓跑着跑着就跑到鄰居家裏,這樣她就有理由讓桓聶離開了。可那貓極不識時務,跑老跑去都在栖緬的院子裏,最後還竄到梨樹上,回頭看着樹下的人,“喵”個不停。

“算了,算了,這貓就放你這兒吧。”

桓聶突然這麽說,語氣還十分堅定,栖緬忙想法子挽回,她可不想跟這人有太多糾纏。

“這怎麽行呢?我不懂養貓。”

“沒事,拿一個碗,給它一日三餐,又不會亂拉,保證幹淨。”

桓聶說的信誓旦旦,又摸出一袋錢來,“這是請你幫忙的酬勞,要求不高,你吃的殘羹剩飯,給它一點。”

看桓聶态度十分堅定,這貓一時又抓不到,栖緬想着,只好皺着眉答應下來。然而,她沒收桓聶的錢。

“既然吃殘羹剩飯,也算幫我的忙,這酬勞就不用了。”

栖緬認真的模樣令桓聶大笑起來,他亦未勉強,只是交代了這貓的一些習性,告訴栖緬要注意的事。

“對了,這貓叫什麽?”

“黑白無常。”

“啊?”

“你看它這毛色,不正是黑白無常?”

栖緬無言以對,這名字實在出奇,她雖不喜歡,卻也沒有要改的心思。

“喂,黑白無常,以後你就住這兒了。”

桓聶沖那只貓打了招呼,才離開栖緬住處。那貓這會兒倒戀主了,蹲在牆頭依依不舍地目送主人離去。

“貓呢?”

桓聶走到外邊,見到了源時慶,源時慶開口便問。

“送人了。”

“送人了?”

源時慶瞧着桓聶,笑道:“不會是借機調戲良家婦女吧?”

“本公子什麽時候成那種人了?”

桓聶立即反駁,他一副被人誣陷後着急的模樣,倒是很正經。

收下貓的栖緬,可不像桓聶那麽輕松。按照栖緬家鄉的說法,自來貓并不是什麽吉利的東西,這“黑白無常”雖然不是全白,也有一半的白毛了。按她父親的做法,肯定是要幾棍子打出去的。可這是人家貴公子托付的東西,打狗也得看主人呀。

栖緬小心翼翼地養着那只“黑白無常”,喂給一日三餐,不曾餓着。那“黑白無常”不粘人,只在餓或者無聊的時候,才會在栖緬面前晃蕩。其他時候,千呼萬喚不出來。這還不是要緊的,關鍵這還是一只公貓。

養母貓,能養出一群大貓小貓。養公貓,只怕連本也賠了。栖緬聽過很多例子,那些個公貓,只要養肥養胖,就會離家出走。短時間離家出走後,還會回來一次,這時候要是不采取行動,這貓就留不住了。

“黑白無常”是地地道道的公貓,跟它的主人一樣風流成性,常常跑到外面去。栖緬本不想管,實在也管不着,可這是人家送的,偶爾還會問起,自然不能讓它丢了。于是,栖緬三天兩頭就得去找貓。

今天,她把自家院子都找了一遍,沒找到,想來是到外邊去了。她一屁股坐在自家臺階上,心煩意亂。這“黑白無常”養在家裏,半只老鼠也抓不到,很是沒用。這倒不是“黑白無常”捕鼠技術的問題,而是它那白肚子實在太顯眼了,只能吓吓老鼠而已。

正生氣呢,牆頭忽傳來一聲貓叫。栖緬擡頭一看,卻見“黑白無常”與一只毛色光亮的白貓蹲在牆頭,模樣甚是親昵。與此同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其中夾雜着叫門聲,那語氣十分不善。

栖緬又驚又怒,看着牆頭上親密的一對,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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