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路遇神烻

簡單梳理一遍與源時豐的關系,考慮過自己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面對這個師兄,栖緬終于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她決定直面與源時豐一同出游的尴尬。

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栖緬傻了眼,她從來沒有考慮到源時豐居然會帶着別的姑娘過來。那位甚為面生的姑娘姓藍,出身大戶人家,長了一張媚臉,作出一副嬌弱狀,對栖緬愛理不理的。想來這位藍姑娘出發前是帶着某種幻想的,如今被栖緬生生打破,自然沒有好臉色。

栖緬忽然就釋懷了,那日源時豐說的那些話,想來與此有莫大關系。今日看源時豐面對那藍姑娘,很是吃力,要是換成三人一起尴尬,不知算不算給源時豐出氣呢?

藍家姑娘一路上與源時豐嬉鬧着,說了幾個不痛不癢的笑話,指了幾處的确精美的景。源時豐适時稱贊着,雖然想比侍候他老子還要用心,到底力不從心。

不知不覺,栖緬就落在後邊。她還是騎着源時豐挑選的“駿馬”,走的慢慢吞吞,穩穩當當,好像有人牽着一般。仆從們騎馬跟在後邊,栖緬又沒法跟他們說話,只好自娛自樂。

藍姑娘挑了一個小山坡,命随從将帶來的物什一一擺上,都是些精致糕點、時令果蔬,外加神宮賜的酒。她與源時豐一同坐下,樂師随即奏樂。

栖緬走到坡頂看風景,小山坡另一邊較為陡峭,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青青綠草,還有長在草叢裏盛開的小野花。這一帶都是這樣的小山坡,綿延起伏,沒有斷裂的口子。值得一提的是,這邊樹木都長在較高的山上,山麓都是青草和野花,可以看見覓食的小動物。

對面的坡上有人,栖緬一時犯了好奇的毛病,往前走了幾步,身子前傾,暖風吹來,她一下子站立不住,掙紮了幾下,還是一個傾倒,沿着青青草地一直往下滾動。天旋地轉,青草野花與藍天白雲在視野中交替出現,最後砰地一聲,可能到坡底了,碰上了什麽東西,軟軟的。

“主上,主上。”

迷迷糊糊間,栖緬聽到有人這樣說,她心裏還奇怪呢,以為到了什麽地方。視線漸漸清晰,她被人扶起坐在草地上,對面是一張不怎麽熟悉的臉,一時想不起來名字。

“栖緬,你怎麽樣了?”

源時豐焦急地發問,若不是藍家姑娘還在一旁,他一定表現得更加焦慮。話說,他一直關注栖緬的情況,與藍家姑娘對飲時,餘光還瞥到栖緬,誰知栖緬就那樣掉了下去,根本來不及阻止。

“啊……沒事……”

栖緬已經清醒了大半,這種“滾動”對她而言不算什麽,只要不撞上東西就行了。她活絡活路筋骨,看到了穆镡,然後想起了對面的姑娘是誰。

對面那位正是昭明神宮裏高高在上的神烻,神國最尊貴的女人,而栖緬就這樣不知好歹地坐在神烻對面,揉了揉骨頭。

“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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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緬猛地叩拜,對方動作卻比她還敏捷,立時将栖緬扶住了。

“這是在外邊,不必多禮。”

栖緬掌心冒着冷汗,偷偷瞧着神烻的臉色,果然是有笑容的,只是這笑容頗為隐忍。

“我沒事,你們都起來。”

神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年中秋那件事後,栖緬以為這位主上會就此消沉,誰知還蠻有興致的,居然跑到外邊來。

“你們不必跟着。”

神烻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到,她向栖緬招招手,“栖緬過來,咱們聊聊。”

栖緬心下一驚,只道不好,莫非這神烻還要跟她算賬?人家是神尊,她沒有反駁的辦法,只好忽視了源時豐憂慮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走到神烻身後,頗有狗腿子模樣。

神烻不再說話,只是一直往前走,然後往高處走,一直到了又一個坡頂。這些小山坡上都是沒有路的,只要能走的地方,就都是路,所以那青青小草起起伏伏,藏着幾朵被踩斷的野花。

栖緬悄悄回頭看着其他人,發現他(她)們都跟在後邊,小心翼翼的,不敢走遠了。源時豐這次郊游,可算是看錯了黃道吉日。

神烻背對着栖緬,面向一片開闊地帶。她腳下踩的地方,是無數個小山坡的邊緣地帶,從這裏可以看到一大片平整的良田,從這邊坡底一直延伸到那邊山麓。

“從這裏,一直到那邊山下,都是翊武公的田産。”

栖緬挺直腰,站在神烻身邊,順着神烻的所示方向眺望,那樣的距離,就是縱馬驅馳也會覺得遠。翊武公桓茂家能有這樣大的産業,确實令人驚訝。

“這只是翊武公田産的一部分,據說不到一成。”

這樣寬闊的土地,還不到翊武公田産的一成,那翊武公一家的田産數目可想而知。翊武公只是桓氏最為顯赫的一支,桓氏也只是十八勳舊中比較風光的一姓。他們到底兼并了神國多少土地?栖緬在那一瞬間懂了神烻的憂慮。

去年的中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文尚儀已經被徹底定罪,關于他的初衷,自然無人理會。如今看看這遼闊的翊武公田産,總該有人體會到文尚儀的苦心。

栖緬看着那片遼闊的土地,想着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辛苦耕耘,勉強溫飽而已。翊武公有這麽多土地,所求絕不止是溫飽。這麽多的土地,決不會是白白得到的,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将何以為生?

“栖緬呀,”

神烻拖着長長的尾音,面色凝重,她回過身看着栖緬,“去年中秋之後,我已經是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着了。”

栖緬感覺到神烻的哀傷,她想要安慰神烻,猶豫許久,到底不知該從何處說起。她是什麽身份,神烻又是什麽樣的身份?天差地別,又如何說到一塊兒?

“創業難,守業難,幾十代人的榮華富貴,不是躺着就能守住的。”

神烻的話輕飄飄的,似乎随風飄走了,她面色蒼白,并無血色,一對眸子像是染上了霜。

“栖緬惶恐,不能為主上分憂。”

栖緬想着書上寫的,大概是這麽個意思。她确實不能幫這位主上做點什麽,中秋那夜,便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人逼迫神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雖然她有足夠的理由,在這個時候卻無法面對神烻。

“你沒有錯,就文尚儀一個人,本來就沒多少希望。”

神烻臉上露出釋然神色,“到底年輕,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跟那些老頭子較勁。”

不知道她是在說文尚儀還是在說她自己,亦或二者兼有。神烻此時的平靜,并不在栖緬意料範圍之內。

“栖緬,說說你家鄉的事吧。”

神烻忽然換了話題,語氣輕快許多。她在山坡頂上盤腿坐下,又招呼栖緬一同坐下。栖緬瞠目結舌,她不知道這位主上什麽時候變得這樣随意了,可也只好照辦。

軟軟的青草被太陽曬過,帶着陽光的暖意,不紮人。栖緬回憶起家鄉的草地,似乎沒有這樣柔軟,而且常常沾着露珠。她忽然笑了起來。

“笑什麽?”

“哦,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說完這句話,栖緬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身份地位的差別被暫時忽略了。她看了看神烻,覺得這位主上也只是個年輕姑娘,比她大不了幾歲。

“主上,可還記得洵都的春天?”

“那是黏糊糊的,人也要發黴的感覺吧。太陽很暖,風吹着楊柳,飄來飄去,山上山下,都是綠的……”

神烻陷入了回憶,她仰頭看着藍天白雲,飛鳥在太陽底下展翅飛翔,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光仿佛回來了。

“我十二歲見到神煚,就是先代神尊,從那以後,故鄉的山還是故鄉的山,故鄉的水還是故鄉的水,故鄉的月亮照着我,它們都成了記憶。”

神烻的語氣變得沉重,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忽然扭頭看着栖緬,“哎,不是讓你說說洵都的事嗎?怎麽,換過來了?”

栖緬幹笑一聲,趕緊道:“主上息怒,請聽栖緬娓娓道來。”

她這話有些開玩笑的意思,神烻微微一笑,等着下文。

栖緬猛地意思到一個問題,神烻剛才說的是“你家鄉的事”,那也是神烻的家鄉啊。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我從小離開家,書院是我的另一個家。”

兒時求學的情形在栖緬腦海中出現,她立刻想到了村裏人關于女孩子為什麽要讀那麽多書的議論,心裏莫名地不舒服。

“我們家是農民,守着幾畝薄田過日子,偶爾打打獵,抓幾條魚。像我們家這樣沒落的神族子弟,不在少數。”

“勳舊子弟裏,也有這樣的嗎?”

“有,如果只有神族沒落,那才是個笑話呢。”

神烻抿嘴,“我想讓你說說洵都的風光,那些一旦見着了,就永生難忘的美景。”

栖緬想了想,她似乎不會描繪這些的東西,但看着神烻期待的模樣,她決定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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