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念

村頭婆子引薛孟庭往陳氏母子住處去的路上屢屢暗示薛孟庭,既然如今已經尋來,便應費心補償這對孤苦多年的母子倆,若是陳氏有一兩處怨怼之語,也是人之常情,萬萬不可因此與陳氏母子生了嫌隙。

薛孟庭保持一張面癱臉接下了村頭婆子自以為隐晦的目光:其中有不解、有嘆息、有欣慰。他覺得自己身上大概已經被村頭婆子蓋上了一個搶眼的大章,上書三個大字:負心漢。

他心中郁悶,面上卻只作不知,聽憑村頭婆子苦心勸誡,一路無言地到了阿婆說的茅草屋前。

這座茅草屋由土牆圍成,看得出屋頂被人反複修過。但修屋頂的人顯然技術不過關,薛孟庭站在這都能看見屋頂幾處漏出的縫隙。薛孟庭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這座茅草屋的高度大約不到兩米,若是薛孟庭走進屋裏去,大約一擡手便能碰到屋頂。薛孟庭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簡陋的房屋。

茅草屋門口一尺有餘之處,有一個孩童正高高舉起沉重的板斧砍柴,想來便是主角陳念了。薛孟庭想起原著中陳念首次出場時是九歲,但眼前這個瘦弱的孩童看上去只有五六歲的身形。他對原著中神擋殺神魔擋殺魔的煞星印象太深,以至于如今看到這個單薄可憐的幼童時竟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上前。

村頭婆子心中暗嘆,此人倒還有些良心,如今見着親子孤苦伶仃,怕是心中悔恨不敢上前相認。但父子之間那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關系,又如何能不認呢?阿婆自當是要做這個中間人的。

陳念把面前立着的柴劈開,抹了把汗擡起頭瞧一瞧來人。待看到是村頭婆子時,忙站起來道:“阿婆有事?我去給您倒杯水。”

真是個懂禮的孩子。村頭婆子滿心憐惜,拉着愣神的薛孟庭往前走到陳念面前,慈愛道:“阿婆就不進去坐啦,你看看他是誰?”

陳念擡起頭用明亮的大眼睛看向薛孟庭,眼睛裏還滿是孩童特有的天真。他認真地看了薛孟庭半晌,搖頭疑惑道:“阿婆,我不認識這個人。”

村頭婆子嘆了口氣,指着薛孟庭道:“乖孩子,你的苦日子熬到頭啦。他就是你多年未見的父……”

薛孟庭連忙清咳一聲:“阿婆,我想和陳念母子單獨說些話。”

村頭婆子一愣,看了看沒什麽表情的薛孟庭又看了看滿面疑惑的陳念,最終只道:“也好,那阿婆就走了,你們……好好聊聊,好好聊聊。”

薛孟庭心中一松,等村頭婆子走了在陳念面前蹲下身來,努力扯出一張和藹的笑臉:“你叫陳念,是個好名字。”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卻讓陳念皺起了小小的眉毛,眼中浮現出戒備之色。他後退幾步,将板斧握在手心:“你是誰?想做什麽?”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若是一個大人如此,別人定會覺得此人不知進退,但一個僅僅九歲的孩童如此說話,只叫人更加憐惜。他這樣缺乏安全感,可以想見受過多少苦處。

幼年的陳念到底未曾經過真正的風雨,心中所想便表現在臉上,不若日後成年之時的心機深沉。但這樣喜怒形于色的陳念卻讓薛孟庭覺得心裏有了底。不怕他戒備,就怕他不戒備,這樣直接的性子他最喜歡,不用費勁去猜對面人的面具之下藏着怎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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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信哥不要緊,哥有的是時間感化你這個小魔頭。

想到這裏,薛孟庭嘴角的弧度拉得大了些:“我叫薛孟庭,是你母親的故友,來這裏看看你們母子。小念,帶我進去看看你母親可好?”

陳念狐疑地上下打量薛孟庭,屋內傳出一個婦人低低的聲音:“念兒,快請客人進屋坐,莫要失了禮數。”

陳念忙應聲“是”,随即放下板斧,板着一張小臉對薛孟庭道:“你跟我進來,別叫我小念,我有名字。”

小小少年一板一眼不願意讓薛孟庭套近乎,薛孟庭挑了挑眉,跟在陳念身後往裏走。陳念卻回頭又說了一句:“還有,別笑了,我娘生病了,受不起驚吓。”

受不起驚吓?驚吓?

薛孟庭僵了僵,垮下嘴角。雖然在對着鏡子照了整整一天後,他終于接收了自己變成面癱這個事實。但現在被陳念這麽實誠地說出來,他還是覺得一口老血梗在了胸口。面癱也是有尊嚴的!

薛孟庭原以為母子倆住這麽一間小茅屋,在做母親的常年卧床之下,屋子裏一定整潔不到哪裏去。但出乎意料的是,小茅屋裏幹淨明亮,幾樣簡陋的家具擺得整整齊齊,粗糙的小桌子上不說纖塵不染,也是絕無半點污漬的,而兩張矮椅便相對擺在小桌子邊上,和桌沿成平行的直線。不用說,這些自然是陳念做的。

薛孟庭想到自己亂得跟狗窩似的大學寝室,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但他轉念一想,現在自己有靈力在身,淩空門裏的竹舍被他用小潔淨術打理得一塵不染,有些軟下去的腰板便又挺直了。

陳氏靠在床上,見他進來微微一笑:“念兒,請客人就座。”

陳念很聽話,立刻把矮椅挪出來。薛孟庭見那椅子卻要比陳念高上幾寸,陳念抱着他着實費力,連忙伸手奪了過來,然後又提起另一張一同擺在床前:“我自己來便好,小念……陳念,你也坐吧。”

陳念看了薛孟庭一眼,站到了陳氏身邊。

薛孟庭心中好笑,并不堅持,徑自坐了。陳氏細細看他半晌,蹙眉道:“客人遠道探訪本是喜事,但我并不記得你的面容,是我記錯了還是客人找錯了?”

陳氏打量薛孟庭的時候薛孟庭也在觀察陳氏。陳氏的面色是久病之人慣有的蠟黃,雖然她面頰凹陷形容枯槁,卻另有一番病中美人的姿态。病重尚且如此,不知當年康健時是怎樣的風華絕代,難怪能得冰魄仙子的美名。

據原著說,陳念的母親叫做陳如,當年被人稱為冰魄仙子。冰魄指月,這便是稱贊陳如之美有皎月之姿。

但薛孟庭關注的卻不是陳如的容貌,而是她眉心郁結的一團黑氣。薛孟庭穿越的這具身體修為高深,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陳如的身體便是被這黑氣拖垮。他不禁聯想到《魔煞天下》坑的最後一段,正是妖魔王看到陳念手指上戴着的骨戒後遽然變色,後來再對上陳念便處處留情,似是有許多顧忌。

他聯系黃|瓜也是瓜先前的鋪墊,很自然地推測,陳念應該就是妖魔王之子。如今親眼見到陳如眉心魔氣,他心中已經有了八分成算。只是不知,當年冰魄仙子和妖魔王之間有着怎樣的愛恨情仇?

薛孟庭一走神就停不下來,腦內小劇場已經演繹出幾十萬字的虐戀情深,落在對面的母子二人眼中,便是他沉着臉眼神卻不斷變幻,心思叵測令人生疑。

陳念小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他的視線向屋外的板斧瞟去,眼中頗有些悔恨之色。

陳如等了半晌,見薛孟庭還是不開口,笑容淡了一些:“客人可是有話要說?”

薛孟庭回神,感覺到陳念死死地盯着自己,全身汗毛都起來了。他忙開口道:“在下淩空門薛孟庭,得知冰魄仙子隐居于此,特來探訪。數年前仙子忽然出走沉湖派,衆人尋而不得頗為憂慮,不想仙子竟就居于沉湖山腳下。”

陳如倒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身份:“我與道友素不相識,道友為何要來探訪我?”她說着面色微變,又問道:“莫非,竟是師尊……”只是幾個字,卻顫抖得再說不下去。

薛孟庭見她神情激動,心中暗嘆,只好道:“令師并不知情,只是在下仰慕仙子許久,特來此地一見。若是仙子欲回沉湖派,在下倒可盡些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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