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冒風
青年被薛孟庭微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龇着白牙笑了笑:“我叫冒(mo)風,薛仙師好啊。”
薛孟庭沒再看唇紅齒白的美貌青年,而是扶着葉鈞肩膀,冷淡道:“你對他做了什麽?”尚魁把心愛(劃掉)的煙煙魔派來了這裏,那個“陳立”十有八|九是他自己了。薛孟庭的手緊了緊。
冒風眨眨眼,無害道:“你放心,再過一炷香他就能……”
“醒過來”三個字被冒風吞了回去。因為薛孟庭臂彎裏的冷峻青年已經睜開了雙眼,冷冷地注視着他。
冒風:“!!”不敢相信,這可是尚魁說的時間。
好吧,畢竟對象是承影劍,勉強能接受。
葉鈞只掃了一眼冒風,便移開視線看向薛孟庭,嘴唇翕動了一下。
薛孟庭沒聽清,忙湊過去,還沒開口便被幾個小潔淨術砸了滿臉。
“髒。”這下聽清了。
薛孟庭呆了呆,不知道該說什麽。
冒風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只好重重咳了一聲挽回兩人注意力:“葉仙師,你和你師兄的感情很好嘛。”
葉鈞看了看他,薛孟庭心中一緊,便聽得冒風慢悠悠地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剛剛你師兄拼上你的性命來除我呢。”
這話是明晃晃的挑撥,卻說的是事實,飛景劍可都已經貼上葉鈞的胸口了。冒風彎着雙眼問薛孟庭:“先別急着解釋,我說的是也不是?”
薛孟庭皺了皺眉,葉鈞神色不變,道:“很好。”
簡略的兩個字,卻明顯是對薛孟庭說的。
冒風皺了皺鼻子,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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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孟庭摸了摸鼻子,心情十分舒暢,道:“我自有我的分寸,葉師弟明白得很。你拿這個說事,拖延不了時間。”他剛才貌似出手狠辣,其實早已經做好了計較。敵人窺視一路不敢現身,是什麽樣的性格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對這種膽小惜命之人,逼他就範豈是難事?薛孟庭不打算浪費時間,察覺到煙煙魔的一瞬間就動手逼迫,早就斷定他挨不過,不敢再藏。
不過,就算他預料錯誤,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飛景劍偌大的名聲,不是嘴皮子功夫耍出來的,至少,最基本的收放自如的技巧絕對玩得娴熟。
冒風不由感嘆欣羨:“你們師兄弟感情真的很好。”
比不上你和尚魁。
薛孟庭在心裏默默回答,探了探葉鈞體內,并未察覺哪裏不妥,便道:“我猜妖魔王潛入了門內,不能讓他再拖延時間,你可撐得住?”
葉鈞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放大招了,點點頭:“無妨。”他雖然被妖魔王偷襲後困到這裏,卻沒受什麽傷,基本上就是在這裏睡了一覺的狀态。除了……
葉鈞想到體內一蹶不振的承影,眼神冷了一些。邊上細細抽氣的鬼兒哭聲音小了很多,又往外散了半丈有餘。
薛孟庭單手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對冒風道:“是你放我們出去,還是我毀了這片林子自己走?”
冒風讪讪:“尊上有令,讓我纏住你們。”他想了想,好心提醒,“鬼兒哭不主動害人,但你們修仙人士進來了,便不好出去了。”
薛孟庭點點頭:“這裏應該是鬼兒哭造出的一片小天地,要出去就要劈開這方小天地。”昏暗穹廬中的微光漸漸清晰起來,冒風擡頭仰望,道:“真有星辰出現了,還當我剛才眼花了呢。”
他不惱不怒,也沒有動手阻攔的意思,站在原地好奇道:“果然如尊上所說,薛仙師劍法神妙,竟能請動星辰相助。也不知還能不能困住你們。”他說着捂住耳朵,道:“魔界大半的鬼兒哭都在這了,兩位仙師小心。”
想想一林子的鬼兒哭一起被毀時發出的尖叫聲和鋪天蓋地的“血雨”……呵呵呵。
薛孟庭腦仁疼。
冒風仰着腦袋看頭頂,在第三顆星辰亮起時微微睜大了雙眼:“這是天玑宮……”
北鬥七星之三,天玑。
接下來是——
“天權。”冒風對薛孟庭遙遙行禮,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玉衡……開陽……搖光……”
星光大盛,七星成勺。
北鬥七星,現。
先頭沒認出來,現在不用看都能知道,前面兩顆正是北鬥一天樞,北鬥二天璇。
北鬥主死,南鬥主生。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1]
司生司殺的北鬥七星顯出柄杓狀貌,鬥杓指北,天下皆冬。[2]
殺伐自天而降,星輝灑滿大地。北鬥化劍,劍即北鬥!上次在妖魔王壓制之下不曾發揮出來的北鬥,今日在這鬼兒哭森林中盡顯光芒!
貪狼,司命星君!
巨門,司祿星君!
祿存,祿存星君!
文曲,延壽星君!
廉貞,益算星君!
武曲,度厄星君!
破軍,慈母星君!
七司星君,出!
一方漆黑天地被白茫茫劍意狠狠撕碎,萬千鬼兒哭凄厲尖叫,妖藤震顫,汁液消散,根莖寸斷!
薛孟庭執劍變訣,喝一聲:“破!”
天穹複現,鬼林崩壞,血雨飛濺,不等落下便被劍氣絞殺至湮滅。血雨遮天,天空又被遮蓋。薛孟庭橫劍胸前,牢牢守住周遭一小片空間,身形不動,其實眼前已然冒出金星,頭痛欲裂,胸悶欲嘔。
全身本事盡數用在北鬥之上,僅剩的一些靈力則用來守住兩人周身的一片空間。薛孟庭沒有餘力護住雙耳,耳際緩緩流下一縷鮮血。
正咬牙支撐時,葉鈞推開他扶着的手臂,雙手覆住薛孟庭雙耳。薛孟庭感覺到有靈力化作薄膜擋住貫耳魔音,渾身一松,慘淡面色振作了許多。
與此相對的是,葉鈞的面色更加蒼白了。
時或天昏地暗,時或星辰閃爍,此間三人如怒濤中孤舟,不知多少時間過去,終于在一聲急促尖叫聲後,整片鬼兒哭消散幹淨,大天地完整回歸。天空清朗,金燦燦的陽光灑落下來。
薛孟庭仿佛感到一根尖針從腦門進入,将他的腦子穿了個透。他瞳孔微微放大,只覺太陽穴處“彭”地炸了一下。
這是最後一聲“鬼兒哭”,無視五感,穿腦而過。
薛孟庭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僵,身不由己地後退一步。
他定了定,穩住心神,壓下胸口的嘔吐感,感覺到覆在耳上的雙手一松,垂了下去。
薛孟庭忙轉頭看向葉鈞。只見葉鈞身形筆直如松,面色淡淡,一雙慣是冷峻的眼中,卻是瞳孔微微渙散,沒有焦距。
薛孟庭心中一緊,忙送了一些靈力過去,待葉鈞瞳孔重新聚焦方才收手。只是他剛剛多少受了些內傷,這時不調息反而外送靈力,不免有些吃力,當下喉頭一甜,血腥氣直往上沖。
散漫黑煙悠悠地飄蕩過來,在兩人一尺開外重聚身形。相對薛孟庭和葉鈞的面色來說,這厮簡直是紅潤無比,全不受方才影響一般。
薛孟庭不動聲色地抑制住翻湧的氣血,還是被冒風看出端倪來。
冒風笑眯眯地說:“呀,你們都受傷了。”他做了個捂耳朵的手勢,“要像我這樣捂住耳朵,才不會頭痛。”
“…………”薛孟庭面癱臉,冒風一頓,老實道:“好吧,鬼兒哭只對你們修士有殺傷力,感覺怎麽樣?”
薛孟庭長劍一抖,道:“你還要攔我們嗎?”
冒風收了笑容,愁眉苦臉:“尊上交代,要再阻你們一炷香的功夫。”
薛孟庭微微皺眉,剛要問為什麽,眼神一變,已是不用再問了。陳念的命牌碎了,是尚魁做了什麽。
葉鈞側臉看他,眸如點漆。
冒風又高興起來:“可是尊上行動了?”
他見薛孟庭沉默,當下了然,彎彎雙眼,道:“尊上交代我,若是你要立刻回去救徒兒,便放你走。”然後指了指葉鈞,“留下他就行。”
薛孟庭扯了扯嘴角:“我和師弟,一起走。”
冒風晃了晃,慢慢化作黑煙,道:“不行哦。”他很快活地補充道,“你們現在都不是我的對手,走不掉了。”
[1]出自《史記·天官傳》
[2]出自《鹖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