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邬城薛家
下一刻,薛孟庭松手,陳念直起身體,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條發帶,草草束上,看都沒看薛孟庭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臺下圍觀衆人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那聲念兒,着實令人疑惑。
或許是薛長老思念過度,出現了幻覺吧。
陳念剛走下比試臺,樊真便攔住了他。用的是出鞘之劍。
劍尖抵在陳念胸口,仿佛冒出森森寒氣。
陳念面上已然恢複正常,用食指與中指夾住了樊真之劍,低聲道:“讓開。”
“妖孽!”樊真從齒縫間擠出話來,嘴唇小幅度動作,只讓陳念聽見他的聲音,“你剛剛做了什麽,從實招來!”
“不過尋常比武,你徒兒輸了,不肯認嗎?”
樊真低斥道:“別裝傻!”
“我沒空跟你多說,讓開!”
樊真道:“你心裏有鬼!”
“師尊!”周牧捶着腰,終于趕來。他在空中時為了穩住身形,扭轉身體,卻想不到受的那一拳力道太大,他強行動作之下,竟将腰給扭了。
樊真拍下周牧擱在他肩頭的手掌:“一邊去。”
“嗳……”周牧笑嘻嘻地勾住樊真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嘟哝道,“您這是幹什麽,徒兒技不如人,您再去斥責人家,不是要再丢回人嘛。”
“別走!”樊真一把攥住陳念袖子,不準他先行離開,另一只手拍上周牧胸前大穴,直接将他定住,“你懂什麽,滾一邊兒去。”
周牧眨了眨眼睛:您倒是讓我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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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微微皺了皺眉:“放手。”
“不放,今天這事不說清楚,就不放!”
“老樊,你幹嘛呢這是?”吳農看了看薛孟庭和葉鈞的面色,拉了拉較勁的樊真,道,“牧兒也沒傷到哪,洛兒贏了也就是了,你拉着他不放,算是什麽事嘛。”
“現在看着是沒事,誰知道以後……”樊真頓住,咬了咬牙,“他是什麽人,你不知道?今天的事蹊跷,我不能放!”
陳念微微垂下眼睑,忽而笑了笑,徑自向外走去,“刺啦”一聲,也不見他如何用勁,攥在樊真手心的衣袖就被撕裂了。
樊真一呆,恨恨扔了斷裂衣袖,便要追上前去,卻沒想,葉鈞擋在了他前面。
葉鈞抱劍胸前,冷冷乜了他一眼:“比試規矩,下臺者,輸。”
“這裏面有鬼!”樊真指着陳念遠去的背影,急道,“葉長老,你知道的!”
“我只知,技不如人,便是輸。”
樊真看了看葉鈞,又轉過臉去看薛孟庭,半晌,面色一變,道:“兩位長老,莫非要我把事情說出來嗎?”
薛孟庭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陳念。他身後,薛靈和許多女修紛紛擁了過去。
他想起方才所見的那股氣勁,想起陳念一時的無力,心往上提了提。陳念現在,并無異常,也許是他想多了,那只是出招時的正常現象罷了。
“樊峰主。”薛孟庭沉了沉聲音,注視樊真,道,“你要說什麽?有什麽可說的?”
樊真瞳孔一縮,聲音一窒。(周牧:唔唔!)
“今日一戰,周牧實力不濟,一招敗北,勝者洛秀。”薛孟庭一掌拍向周牧,周牧趕緊活動了一下,想要再說什麽,見到自己師尊面色,讷讷地擡了擡眉,默默退開了些距離。
“我……”樊真瞥了一眼周牧,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忍住什麽卻終究沒忍住,道,“若不是洛秀……”
“洛哥哥!”薛靈一聲驚叫,打斷了樊真接下來要說的話。
薛孟庭心裏一跳,抿了抿唇,看向陳念離開的方向,見陳念佝偻着背,彎下腰,仿佛在忍痛。
他腳下動了動,腳尖挪向那個方向,等了等,又挪了回來。陳念慢慢直起腰,側身對薛靈說了幾句話,接着便自己一步步走了出去。
薛孟庭回過頭,看向戛然收聲的樊真,道:“若不是什麽?”
樊真向後退了一步:“沒什麽。結束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那就回去反應反應,結果還要你和吳峰主宣布。”薛孟庭道,“我回嚴正峰了。”
樊真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他無助地看向葉鈞,葉鈞下颔微收,目光低垂,并沒有看他。
***
不過最終,薛孟庭也沒有回嚴正峰,因為在他回去之前,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邬城薛家被妖魔滅門了?”薛孟庭雙手合攏,猛地收緊。
嚴停風點點頭:“剛來的消息,一百三十七具屍體,就擺在堂口。牆壁上用血寫着大字:自此地開始,殺盡人修,歸我家園。”
“只有在我們淩空的薛靈,和族長薛通,不在其列。”岳禮補充道,“暫時,薛通不知去向。”
“明日是掌門結嬰大典,今日卻出了這樣的事。”吳農皺眉道,“妖魔一族,其心可誅。”
岳禮躊躇了會,道:“那邬城薛家,是死于妖魔的毒物。”
“難怪無聲無息。”吳農若有所思,道,“可知是什麽毒?”
岳禮看了看薛孟庭,遲疑道:“不知,只是他們死後之狀,皆是全身經脈堵塞,僵硬如石,血流不暢。”
經脈堵塞、僵硬如石、血流不暢……
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薛孟庭右手上。
此種症狀,豈不是他先前一樣?
嚴停風沉吟道:“薛師弟,聽說……你身上的毒,解了?”
薛孟庭微微低頭,吳農的目光乍然變得不可思議。
“解了?什麽時候的事?”他試了那許多方法,卻毫無頭緒,如今乍聞此毒已解,不免訝然。
薛孟庭只覺芒刺在背。他知道師兄與吳農并無問責之意,可他自己不能忘記其中因由,一時……竟難以開口。
他有種無所從來的羞愧,仿佛成了草菅人命的幫兇。自己身上的奇詭毒物,邬城薛家突遭厄運,一百三十七口人中同樣的劇毒……這與陳念,不能有關系!
葉鈞道:“此毒名為萬象蛇寺,是妖魔王之物。”
薛孟庭心頭徹底放松下來。葉師弟總能懂他,所謂知己,大概便是如此。老天如此垂憐,讓他能有這樣的師弟。
嚴停風看向葉鈞,目光帶有探究:“葉師弟是怎麽知道的?”
“先前,聽到了他與尚魁的對話。”葉鈞淡淡答道,“陳念另有計劃,我問過,但他不曾說。”
嚴停風神色微變:“什麽計劃?”
“殺妖魔王。”
“胡鬧!憑他一個人?”
樊真眉心一皺,道:“又或許葉長老被他騙了,陳念究竟有妖魔血脈……”
“樊峰主。”嚴停風打斷他,“我相信葉師弟的判斷。”
“那薛長老和邬城薛家的毒,又是怎麽回事?”
“葉師弟剛剛才說,是妖魔王之物。”
“陳念難道不是妖魔?興許他們已經勾結了!我們卻放任敵人在我們宗門之內逍遙!”
“夠了,不必再說,我不想與你争辯這些。”嚴停風道,“陳念是此役的重要戰力,他的想法很重要,是時候該和他談一談了……樊真,你做什麽!”
樊真提着劍,霍然站起,已然向外沖了幾步,門口的岳禮和吳農急忙上前,竟險些攔他不住。
“我受夠了。”樊真手中的長劍嗡嗡作響,“那陳念分明意圖不軌,掌門卻要我們裝作不知,容忍他到現在。邬城薛家一百三十七條人命,都是死于那奇毒。老吳,你別忘了,那毒物一開始是怎麽出現的!”
葉鈞眉心擰成“川”字:“陳念只是發現毒物,下毒者不是他。”
“葉長老的話我自然不敢不信。”樊真冷笑一聲,目光如尖刺一般紮向薛孟庭,“可我還有一個問題,薛長老身上的毒,後來又是怎麽解了的呢?”
吳農低喝一聲:“老樊,別失了分寸!”
“要是薛長老問心無愧,我老樊,立刻賠罪!”
薛孟庭站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薛長老心裏有數,何必再問我?”樊真掃過嚴停風、葉鈞,面上露出譏諷之色,“只因陳念是薛長老愛徒,便能放縱這妖孽在淩空門行走嗎?淩空門是正道,不是妖魔窟!”
葉鈞眼神驀地一寒,承影劍當下出鞘,劍淩三尺之上。
樊真梗着脖子,毫不畏懼。薛孟庭看着樊真,慢慢道:“我身上的毒,是陳念用他精血解去的。”
樊真聽得此話,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正要說一句“他既懂得解毒之法,必和此毒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如何沒有嫌疑?”時,便見到薛孟庭慢慢向他走來。
吳農使勁去擰樊真,樊真一把甩開。
薛孟庭道:“照你的意思,便是我和陳念勾結,在淩空門內興風作浪了?”
此話一出,吳農趕緊撇手,便是擰着一根筋的樊真,也愣了愣。
“不是,我沒那個意……”
“砰!砰砰!!”樊真眼瞅着一只拳頭朝自己轟來,卻實在避不開,生生被那拳頭連揍兩下,從門板上飛了出去,登時在門板上留下一個扭曲的人形。
樊真摔了個暈頭轉向,還沒爬起來,又被拎着衣領從外頭扯了回去。
薛孟庭把他往桌邊一扔,捏了捏手指關節,發出幾聲脆響。
“失心瘋好了沒?沒好的話我再給你活絡活絡。”薛孟庭陰測測加重了讀音,“樊峰主——”
樊真眼冒金星,緩了好一會,縮了縮脖子:“薛長老,我真的沒懷疑你。”話音剛落,承影劍緩緩飄過來,點在了他的鼻子上。
“……”樊真擠成了對角眼。
葉鈞見恐吓得差不多了,難得有耐心多說幾句,道:“那日是我親眼所見,陳念将尚魁分|身打成了肉泥,他與妖魔一族,已是不死不休。”
樊真無意識接道:“或許是他和尚魁聯合起來演的一出好戲。”
承影劍立時晃了晃,險些削去樊真鼻子。
樊真立馬閉嘴,葉鈞卻收起劍,微微皺眉:“也有這個可能。陳念行事,詭詐多變。”嚴停風撫了撫長須,動作凝滞下來。
那您還這麽對我?
嚴停風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樊真搖搖頭,問薛孟庭道:“他是你帶大的,你怎麽看?”
薛孟庭張開右手看了看白淨的手心,接着狠狠收緊:“我去問他,把他想做的,都問出來。”
嚴停風神色微斂,眼中暗潮湧動:“你有辦法?”
“大約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