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甜
薛孟庭沒有告訴掌門自己的“辦法”,只是一個人,來到了百草峰。
他扣了扣門,低聲道:“可以進來嗎?”
過了很久,裏面才傳來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今日已晚,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薛孟庭往裏看了一圈,只見到一道模糊影子。他拇指彎了彎,門上掉下一些瑣屑。原來不知不覺,他用了這麽大力氣。
薛孟庭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念正側卧在床上,見他進來卻也不驚訝,只是笑了笑。薛孟庭将陳念面容看在眼裏,心中一震,回身關上了門,幾次手抖。
“師尊過來,是想清楚了嗎?”陳念挑眉,支起身體半靠在床頭,“若是我滿意了……師尊怎麽了?”
薛孟庭并不聽陳念說話,向前一探,便要去扣陳念手腕。陳念立刻向後縮,薛孟庭伸出的手一轉,又要落到陳念肩上。陳念再向後避開,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而與此同時,薛孟庭的另一只手迅速伸出,牢牢扣住了陳念脖頸。
陳念一僵,接着若無其事地彎了彎眼睛,道:“這是,投懷送抱?”
感受到手掌下,動脈強勁的跳動,薛孟庭緊繃的下颔放松下來。
“你知不知道,你的臉色有多難看?”薛孟庭道,“自己不照照鏡子嗎?”
陳念彎彎的眼中仿佛多了一些溫度,更有一些複雜的東西從中閃過。但很快,他恢複了先前的模樣:“師尊要是擔心弟子,不如……”他微微一仰頭,滑不溜秋地從薛孟庭掌心掙脫出去,接着偏了一個方向,歪向薛孟庭肩頭,一只手臂繞過薛孟庭的腰纏上去,一只手臂風一樣帶過薛孟庭兩只手腕。
“陪弟子共度良辰、同享巫山?”
薛孟庭手中凝聚了兩道劍氣,一手別向腰部,刺向陳念手心,一手撞向陳念小臂。
電光火石間,陳念面色一變,豆大的汗珠順着鬓邊滾落下來,幹裂的嘴唇冒出一滴鮮血。
薛孟庭手上的劍氣,登時散了。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桎梏在了陳念胸前,不知為何身體的姿勢也變了,兩條腿也落到了陳念雙腿中間,被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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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胸口震動了幾下,薛孟庭猜他在悶笑。
薛孟庭嘆了口氣。
“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這些小把戲。真要受了什麽傷、吃了什麽苦,又不肯跟為師說。”
下面的身體猛地僵住了。
陳念看着床頂的镂花,将想要說的話慢慢咽了回去。
師尊。
他睜着眼睛,幾乎污濁殆盡的深處,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纏在薛孟庭腰間的手臂,忍不住悄悄收緊。
薛孟庭由他抱着,感覺到身下之人的肌肉時不時痙攣抽搐,汗水漸漸洇濕衣衫。他閉上眼睛,用手按住陳念胸口。仿佛滾燙熾熱。
痛死了吧。你不哼聲,我便不起來,壓死你這個不肖之徒。
“你小時候,我讓你在意自己身體,你便聽不進去,到現在也是這樣。”薛孟庭道,“原以為這次出去一趟,我的笨徒弟懂了這個道理,沒想到非但沒懂,反而更笨了。你嘴上說再多難聽的話,我會跟自己徒兒計較不成?總當為師沒有眼睛,看不見眼前之事,只能聽你胡言亂語?”
他每多說一句,陳念的身體便僵硬一分。
“這次受的傷,是不是為我解毒所致?你還不快好,明日,興許就要和妖魔王鬥戰了。”
陳念的身體已然僵硬如鐵,忽然猛地用力,将薛孟庭壓在了自己身下。
“師尊。”他面色隐忍,仿佛有百種情緒,卻又生生忍住。薛孟庭定定看他,等了許久,只見他微微垂眼,抿緊唇彎了彎嘴角。
陳念掐住薛孟庭半邊臉頰,漠然道:“師尊總是這樣天真,弟子不過稍稍示弱,師尊便上鈎了。”
薛孟庭面上被掐出一道紅痕,可見陳念用力之大。
“既然師尊已知明日将有事情發生,那我不妨告訴你。明日起,你我之間,便是真正生死大仇了。”
薛孟庭眼皮一跳,一根根掰開他手指,然後死死盯着陳念雙眼,道:“好,那我便發心魔誓,若是明日陳念不殺盡淩空門人、中土修士,薛孟庭便灰飛……”
“住口!”陳念猛地捂住薛孟庭飛快動作的嘴唇,眼中猩紅如血。
心魔誓,并非普通誓言,一旦完整說出,便有天地規則制約。灰飛煙滅,灰飛煙滅……他怎敢胡說!
薛孟庭一把拉下陳念之手,冷笑道:“你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
“我怕什麽?”
“你不怕,便讓我說下去,蒼天作證……”
“你住口!”
“我便要說!”
陳念兩眼發紅:“住口住口,我讓你住口!我何時說過屠盡中土的話!”
“你又何必管我發誓?”
“念在那幾年師徒之情,我便要管你!”陳念咬牙切齒地揪住薛孟庭的衣領,幾乎将他拎起來,“你若敢發誓,我便立刻去殺淩空門滿門!”
“你去殺!你若不殺,便叫我……”
“閉嘴!你又敢……我不殺!”
“你說不殺便不殺?”
“你又在說什麽?”
“邬城薛家已然滅門,接下來還用說嗎?”
“我知道!可你以為這件事是我做的?我不會……”
“你不就是要我以為是你!”
陳念猛地住了口,手上脫力,薛孟庭重重倒回床上。陳念身體發顫,不知道是體內傷勢更疼一點,還是胸口的心髒那裏更疼一點。
師尊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陳念狼狽地翻下床,滾落在地上,挺直的脊背垮了下來。還是疼,哪裏傳來的,痛徹入骨的疼。
薛孟庭在床上挺了一會,緩過勁來,握住陳念手臂,輕輕一帶,将他拉回了床上,然後将他抱進懷裏。
“笨蛋,破綻太多了。”
陳念低着頭,仿佛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沉默以對。
薛孟庭摟住他,道:“你到底想做什麽,就不能告訴我嗎?掌門、葉師弟、小師妹、樊峰主、吳峰主……大家都在一起,你自己一個人,要做什麽呢?”
陳念微微垂下眼睛,透過空隙,他看到地上,一只螞蟻努力搬着一顆小小草顆,在緩緩前進。草顆雖小,對螞蟻來說,卻是千鈞之負。更何況,如今擺在眼前的,是萬重大山。
“吳峰主告訴我,他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經脈盡斷,滿身都是血,靈力半點都沒有了。在域外發生了什麽事,還不願意說嗎?”
陳念緩緩伸出手,握住了薛孟庭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十指交握時,仿佛身上都有了力量。
半晌,陳念平靜道:“那時,我想去偷襲尚魁本尊,被妖魔發現後圍攻,受了些傷。”抱着他的手緊了緊,他立刻更加用力地握緊對方,送去安慰,“但我早知道附近有一處剛剛形成的罅隙,便從那裏逃了出來,接着就立刻将它封印了,追兵自然也就擺脫。”
薛孟庭沒說話。陳念說的很簡單,但其中如何九死一生,不用多想也知道了。在妖魔的大本營被妖魔群起而攻之……陳念能活着回來,實是大幸。
“後來,尚魁與我做了一個約定。”陳念繼續道,“他讓我派影魔襲擊掌門,看你會不會知道是我。我輸了,又不肯履行約定,為他做事,便将他的分|身打死了。”
“這是我對不起你。”薛孟庭澀聲道,“關于你的事,我知道很多,可我一直瞞着你,我現在都不敢說緣由……”
“師尊說過了。”陳念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上次師尊便與我解釋過了,我知道,等師尊想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好了。”
薛孟庭一愣,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他低聲道:“你忽然要跟尚魁走,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嗯,可惜我那時實力不濟,失敗了。”陳念道,“只是我沒想到,域外對人性的侵蝕那麽強烈,若是在那待得再久一些,我便真要忘了自己是誰了。”他擡起頭,輕柔地撫了撫薛孟庭臉上尚未消去的紅痕,“即使到現在,有時候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剛剛,竟然傷了師尊。”
“無礙。”薛孟庭被他弄得癢癢的,忍不住笑了起來,陳念一頓,臉湊了上來,很快與他呼吸交纏。
“師尊,我能不能親你一下?”
薛孟庭眨了眨眼:“先前怎麽不問?”
“那兩次不算,師尊快點忘了。”陳念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我想親你,師尊。”
薛孟庭道:“不行,我們還有正事沒說完。”
“等會再說。”
“我不準,你是不是就不親了?”
“你說呢?”
薛孟庭捏了捏陳念的臉頰。就像他小的時候那樣。
“那你還坐着幹什麽?”薛孟庭眼睛亮亮的,對他說。
陳念一怔,眼中,深不見底的漆黑之色,仿佛暈開了層層水波。
他不再說話,輕輕将嘴唇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