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澄清

陳念一出場,竺月也懂了。她本就不信薛師兄會是為了寶貝殺人全家的人,只是親眼所見,不得不将信将疑。如今經薛孟庭解釋,得知是高明幻術,便自去一旁觀看,不再說話。

薛通早已失色,口中胡亂道:“你們随便喊一個人出來,指鹿為馬,我不會信!真要對峙,叫陳念出來!”

“誰是鹿?誰又是馬?”薛孟庭面色冰寒,由他攀咬至此已是極限,“薛通,你與妖魔串通來誣陷我們師徒二人,意欲何為,還不快說!”

薛通面部痙攣,遲疑一會,忽地矮身攻向薛孟庭,口中喊道:“便與你同歸于盡,也要報了這份血仇!”

嚴停風早有準備,手指輕輕一彈,射出數道劍氣,刺入薛通膝蓋,薛通慘叫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一擡頭只見一道劍氣直沖腦門,立時目眦欲裂。原來薛孟庭被他一叫,也下意識彈出一道劍氣去擋,卻不料嚴停風同時出手,這便偏了位置,那劍氣竟向薛通要害竄去。真讓薛通被劍氣此中,怕是要當場神魂俱滅。

薛孟庭當然不能讓他現在死了,急忙掐了個訣,讓飛景劍當空一擋,攔下那道劍氣。薛通以為必死無疑,渾身癱軟,待感到額頭一陣冰涼時,一下子吓尿了褲子。

方才薛孟庭與嚴停風一道,将其中關竅告知幾位掌門。但這些大修心思缜密,心中尚有疑慮,也只作觀望。如今見薛通這樣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樣,當下了然,俱都冷眼看他,面露殺氣。既然薛通是作誣陷,那麽薛家滿門之死,與這薛通脫不了幹系。

雖說修道亦即修“我”,只管追求本心,不似佛家普度衆生,但在場的哪一個不是修的正道,哪一個不識“仁義”二字?

更何況,還有清一大師在此。

“阿彌陀佛。”清一大師目光如炬,“這位施主,敢問薛家滿門,究竟為何而死?”

薛通瑟縮了一下,只覺周身由數名大修氣勢所迫,幾乎無法喘氣,卻仍咬緊了牙,道:“晚輩并無半句假話。”而後指着陳念道,“此人并非陳念,大師明明見過陳念,為何維護賊人,反倒不信我?”

清一大師輕輕搖頭:“你既然知道老衲見過陳念,便不該再有欺瞞。”

薛孟庭一笑:“他哪裏知道大師的一雙明心眼已臻化境,辨人認骨,并不幹臉的事。”

薛通這才明悟,抖着嘴唇再說不出旁的話。

“司刑何在?”薛孟庭叫了一聲,待司刑到了,道,“将他帶下去,問問他是怎麽一回事。”司刑領命而去。清一大師斂目念誦佛經,正是為薛家滿門超度。

徐書成微微一笑,環顧了一周,道:“險些誤會薛長老師徒,慚愧,慚愧。”幾位掌門連連稱是,那魏掌門,已然漲紅了臉,愧色難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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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孟庭深深一揖:“本是我不該有所隐瞞,如今……也該盡數告知各位掌門了。”

“請講。”徐書成道。因有清一大師在此,陳念面貌全改之事不能作假,徐書成有心要問,等了一等,聽到薛孟庭主動提出,自是欣然。

薛孟庭想了想,對陳念道:“小念,你來說罷。”

陳念略顯詫異地看向薛孟庭,與他視線交彙時,卻見他眼中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堅定。陳念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師尊是要讓他真正被中土修士所接受。他将自己全部經歷說出來,一能表明立場,二能展現實力,日後同去抗魔必定少不了他。嘴上說的天花亂墜,比不上殺一只為害人間的妖魔。

薛孟庭的确是這麽想的,但他十分忐忑。一個不能築基的半妖魔存在毫無威脅,前輩們能夠坦然接受,但要是他還身具強大到難以置信的實力呢?

等陳念說完,薛孟庭發現自己想太多。

傅掌門滿臉喜悅道:“不曾想到陳兄弟竟有孤身闖魔界、刺殺妖魔王的膽量,在下佩服!”

薛孟庭看他高興得不分輩分,有些納悶,陳念禮貌道:“哪裏,哪裏,當時我身邊有影魔相随,算不得孤身一人。”

魏掌門在旁邊嘀咕“亂了輩分”,傅掌門全不曾聽見,道:“陳兄弟有這番能耐,有陳兄弟在,此去封印罅隙必能馬到成功!”

魏掌門嚷道:“老傅,沒說讓陳兄弟去啊。”傅掌門正色道:“那封印大陣必須四人執掌,自然要慎之又慎,由四位實力最強的高人擔此重任。如今陳兄弟比我傅某人強上數倍不止,我怎敢奪此功勞?”

薛孟庭:“……”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

傅掌門見到衆人目光怪異,忙道:“不是傅某膽怯,實在是為大局着想。此事事關重大,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魏掌門涼涼地笑了一聲,傅掌門臉一紅,不再說下去。

徐書成沉吟,對陳念道:“此事若有你相助,或能更有勝算。”他深深一揖,直接道,“請陳道友出手。”既是同道中人,便用不着說那些虛話。徐書成誠懇請求,但若陳念不應,也必定不會強求。此是正道大修的坦蕩。

陳念連忙扶起他:“我早在暗中調查罅隙之所,如今既然得知,怎有不去的道理?”

徐書成順勢而起,并不多言,只一句話足矣:“多謝陳道友。”

陳念看了看薛孟庭,道:“徐掌門還是直呼我名字為好,否則師尊那裏,我卻交代不了。”

“诶哪裏的話,你的本事,便是要我叫一聲大哥也是甘願。”魏掌門道,“何況你們淩空門的輩分,早已亂套,何必糾結于此?”

徐書成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不過徐某原先想換的,不是傅掌門。”

傅掌門面色瞬息間變了幾變,讪讪道:“是,是。”說着看向嚴停風,眼神心虛。

原本預定去的人中,只嚴停風一個是剛剛結嬰的大修。雖說經過大家比試,還是嚴停風勝過數位大修一籌,這才選嚴停風出來,但細細思量,卻是因劍修擅武,真要說起來,嚴停風修為不如旁人深厚。是以此番臨陣換人,還是換嚴停風為好。

嚴停風撚須高人狀:“此是義不容辭之事,嚴某定不會拖累各位,請徐掌門放心。”

徐書成瞥了眼傅掌門:“嚴掌門向來能當大任。”傅掌門老臉更紅,讷讷稱是。

陳念道:“但即使封印成功,一旦妖魔王本體醒來,也不過能阻上一年半載。”

徐書成颔首,道:“封印完成後,徐某會助陳道友取得魔煞劍。”陳念一怔,清一大師卻停下念誦,道:“老衲亦會助陳施主一臂之力。”聲音沉穩,亦是早已想好。當下,數名大修紛紛表态。

陳念道:“有幾位前輩護法,晚輩自然更有信心收服魔煞劍。但,一旦不成,晚輩便會被魔煞劍吞噬心智,大開殺戒。”

徐書成微微一笑,清一大師長念佛號,幾位大修均無擔憂之色。魏掌門朗聲笑道:“合該我們倒黴,也是沒話說的。”

嚴停風解釋道:“當年一十七位大修不能斬殺妖魔王,如今輪到我們,也做不到。既然你有信心用魔煞劍勝那妖魔王,我們自然全力助你。”

徐書成接道:“三月後劍冢開啓,妖魔王必有安排。我等擔保,你只需放心取劍,收服魔煞。”

魏掌門哈哈一笑:“那些潛入妖魔,便給我們練手罷!”

陳念心中一震,作揖道:“必不負前輩所望。”

此時一應事宜商議妥當,竺月方才上前行禮,道:“在外數月,我也該回沉湖派了。”

徐書成皺眉道:“竺仙子在外游歷,莫非并不知曉宗內情況?”

竺月一驚:“沉湖出事了?”

徐書成搖搖頭,嚴停風凝重道:“我去信廖掌門,不得回信。徐掌門派人去請,亦不見回禀。”

竺月才在暗暗驚訝,此等大事為何不見師尊出面,如今聞得此言,不由面色大變:“定是出事了。師尊雖然閉不見客,但絕無坐視妖魔之害的可能。”

徐書成面色微凝,道:“如此請幾位同道與竺仙子一同回去,以防有變。”

當即有幾名修士站出,願走這一趟。而後再是一番商讨,決定明日卯時出發,封印那處罅隙。

陳念跟在薛孟庭身後,有些疑惑:“師尊不是說來賞月,怎麽帶我往竹舍走?”

薛孟庭頭也不回,答非所問、不明不白道:“明日你要出發,可有把握?”

“若是不出意外,總有六七成。”陳念道,“師尊不必擔心,弟子有分寸。”他以為薛孟庭擔憂,心中柔軟,又勸慰了幾句,卻不見師尊作答,亦不見師尊回頭看他。

“師尊,師尊——”已然進了竹舍,陳念仍然等不到薛孟庭回頭,有些焦躁,一個錯步跨到他前面,道,“師尊不理我。”

薛孟庭奇怪地笑了一下,敲了敲他的腦袋:“還是個孩子。”

陳念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句話,當下面色更加難看,可師尊仍不像往常那樣來哄他,他一時有些慌了,忙道:“我哪裏做的不好,惹師尊不高興了嗎?”

“哪裏都好。”薛孟庭道,陳念卻覺出他的漫不經心,一時更加焦慮。但他不敢說出來,只僵硬地站在那裏。師尊生氣了嗎?為什麽?他今日做了什麽?哪裏會錯意了?

陳念腦中閃過各種可能,一時忽然想到,莫非是師尊後悔答應自己,又或是先前與自己只是虛與委蛇,如今見他答應與那些修士聯手,便要向自己托出實情,正在考慮措辭,因而如此心不在焉……陳念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胸腔裏漸漸有可怖的壓力傳來,仿佛要炸裂一般。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他……他不會放手!虛情假意也好,他絕不會讓師尊有機會反悔……

陳念被薛孟庭一把按在床上,腦中的各種念頭轟地一下一齊散開了。

薛孟庭低頭看着他,仿佛下了某種重大的決心,眼睛亮得驚人,嘴唇似乎翕動了幾下。陳念眼中翻起滾滾戾氣,猛地把他推到床上,大喝道:“我不準!”

薛孟庭:“?”

薛孟庭眼神黯了黯,勉強地笑了笑,似乎強打精神:“我的意思是……”

“不準不準!我不準!”陳念咬牙切齒,不肯聽他說完,要俯下身去親他。卻見薛孟庭面色變得異常難看,抵住他額頭不準他親。

果然如此!陳念只覺美夢破碎一般,先前親昵仿佛還在眼前,轉眼間心上人便已翻臉,悲憤交加,眼角幾近沁血。

薛孟庭被他表情一吓,不敢再擋,任他親了個天昏地暗,方才有機會說話。

“好不容易下決心,你不要就算了。”薛孟庭皺了皺眉,還是哄道,“生這麽大氣做什麽?”純情處男真是難搞,:-(

陳念:“……”

薛孟庭:“……”又怎麽了?

陳念親到了人,焦躁症得到緩解,看到師尊神色,忽然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他想起方才師尊方才似乎說了什麽,結果自己怒火沖頭,竟不曾聽清:“師尊說……不要什麽?”

薛孟庭:“……沒什麽。”所以說這貨到底怎麽回事?

這下陳念肯定自己誤會了什麽:“我方才沒聽清,師尊說了什麽?”

薛孟庭和他對視半晌,将他一掀,惱怒道:“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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