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入魔

暗室裏只有一個狹小的通風口,一道白色的光線無精打采地照射進來,更加增添了暗室的恐怖氛圍。

薛孟庭擡起沉重的頭顱,稍微動了一下,就感到劇痛傳來,同時還有鐵鏈的“嘩嘩”聲響起。琵琶骨被穿透,很痛,痛得不敢再動。

唉,看來上次煙煙魔對他手下留情了。

他甩了甩頭,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看到尚魁站在面前,忍不住笑了笑:“我都這樣了,你還怕我嗎?”

尚魁似笑非笑:“我只是想折磨你而已。”

薛孟庭:“……”

尚魁上下打量薛孟庭,轉身找出幾枚漆黑的鐵釘,道:“你知道這是哪嗎?”

薛孟庭凝神傾聽耳邊的“嘶嘶”聲,随口答道:“沉湖派的刑堂罷。”

“聰明。”尚魁沒什麽誠意地誇獎道,手指夾着一枚鐵釘按在薛孟庭被吊起來的手腕上,猛地用力,聽到薛孟庭隐忍的痛呼,快意地笑起來,“怎麽樣,你們自己人的手段,刑訊叛徒用的真話釘。”

薛孟庭緩了緩,不再抽氣,道:“多謝款待。”真話釘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的,一進入血肉中,就将薛孟庭原本就淩亂的靈力攪得更加混亂。相比之下,外傷倒是其次。

“你還算硬氣。”尚魁将真話釘嵌進薛孟庭另一只手腕,“我對你刮目相看。”

薛孟庭忍痛道:“喂,尚魁,你說了這麽多話,為什麽連真身都不敢現出來?”

尚魁一頓,笑道:“你說什麽?本座在此。”

薛孟庭恍若未聞:“讓我猜猜是怎麽回事。明明已經占據沉湖派,卻不乘勢攻占中土,反而在這裏和我這個沒什麽大用的人廢話。尚魁,你的本體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尚魁”眯起眼睛:“繼續。”

薛孟庭痛得不行,裝作無知無覺,笑道:“陳念說過,妖魔王分|身已經全滅。站在我面前的,應該就是妖魔王手下精通幻化之術的人物罷。不知是哪一位,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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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魁”漠然道:“為什麽這麽說?”說話間,又釘入一枚真話釘。

“嘩嘩——”薛孟庭身體一繃,鐵鏈大響。

“先前你與葉師弟交手,不是尚魁的風格。”薛孟庭抽氣,“尚魁喜歡肉搏,不喜魔氣交戰,上次他‘教導’陳念,我在旁邊,他倒忘了。”

“還有,你既然要扮作尚魁,可否收斂你的手下?”薛孟庭挑了挑眉,滿臉血污,卻并不狼狽。他早有心理準備,如今受這些苦楚,自然要咬牙忍下,“蛇魔,還不現形?”

一片沉寂。

許久之後,“尚魁”一晃,黑色魔氣一卷,原地出現一個面容陰柔的男子。而暗室各處角落,黑影晃動,蛇的嘶鳴聲不斷響起。

蛇魔道:“你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難道不能嗎?薛孟庭怔了怔,蛇魔卻點點頭:“是了,你身上萬象蛇寺之毒已解,定是陳念将自己的魔血給你吃了,你能聽到不足為奇。”

萬象蛇寺?所以冒充影魔的果然是他們?

不過那次自己也聽到了蛇類的嘶鳴聲,還暗自詫異了一下。看來和什麽“魔血”并無關系。

咦?莫非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薛孟庭琢磨了一下,覺得至多能算個金·指甲蓋。

他皺了皺眉,心想不知“魔血”給自己吃了對陳念有無影響,口中卻問道:“你家尊上可是不好了?”

蛇魔看了他一眼,卻不曾因為他“犯忌諱”的話有什麽惱怒神色,道:“你知道的再多也沒用,不等尊上醒來,中土便要歸我妖魔了。”

薛孟庭道:“這麽有信心,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準備做什麽?”

這話落在誰耳裏都是天大笑話,哪有身陷敵營,反倒去問敵人接下來的計劃的?可偏偏蛇魔只是回頭去找刑具,口中一五一十地答道:“用你做餌,逼陳念入魔道。”

薛孟庭看到他拿了個“甩靈鞭”過來,心裏嘆了口氣,道:“他不會入魔的。”

蛇魔一鞭甩下來:“尊上說會。”

“甩靈鞭”專門針對修士設計,每一下不是抽在身上,而是抽在身體內的靈力上。因修士體內遍布靈力,被這“甩靈鞭”一抽,身體的每一寸都會感到砭骨之痛。

沒幾下,薛孟庭就疼得說不出話來。

“尚魁……準備了……多少後招?”他問。

蛇魔一鞭一鞭認真地抽打:“沒了。尊上說薛通不成事,就把你抓過來。”十數下後,他見薛孟庭無力地垂下頭,渾身是汗,仿佛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便住了手,搖頭道:“你不應該揭穿薛通。”

寂靜的暗室中,除了蛇群的嘶鳴聲,只剩下薛孟庭沉重的喘息。蛇魔靜靜地看着薛孟庭,似乎在等他回答。

暗室中不知道時間流逝,許久之後,那狹小洞口的慘淡光線漸漸暗淡。薛孟庭不自覺地痙攣了一下,擡起頭,蒼白的唇瓣上流下一道驚心動魄的血痕。這是為了不痛呼出聲,咬住嘴唇而留下了傷口。

薛孟庭恍惚道:“他不會入魔的。”

***

沉湖山再次被滔天魔氣籠罩起來,在這之前,聚攏的魔氣被葉鈞打散了一十三次。

然而承影劍不是仙劍,葉鈞也終究不是劍仙。葉鈞力竭,被魔氣一逼再逼,退後十裏,已到極限。

“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回到淩空門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沉湖山的陳念問道。

嚴停風和徐書成一左一右制住他:“不要沖動——!”

陳念漠然道:“放手。”

徐書成道:“不光是你師尊,沉湖派數萬道友都被困在其中!”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陳念厲嘯一聲,凄怆苦絕,徐書成與嚴停風被他一震,向兩邊飛去,數十丈開外方才穩住身形。

陳念掃過震駭的嚴停風、徐書成,面色冰冷的葉鈞,隐忍哭泣的楚嵋,重重捶向身旁山壁,山石滾落,揚起漫天黃沙。

“陳念——”

“他們和我有什麽關系?”陳念向葉鈞走去,“你不是天才嗎?你不是承影劍嗎?你不是說不希望他卷入這些事裏來嗎?”

楚嵋抹去眼淚,道:“你不要針對三師兄,是我……”

“閉嘴。”陳念站到了葉鈞面前,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一點點收緊,“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

葉鈞緊緊繃着下颔,與陳念對峙,看到他染血的雙眼,并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冷硬的面容。

“說啊。”陳念眼角流下兩道細細的血絲,抓着葉鈞衣衫的手直打哆嗦,“怎麽不說話?說啊——!”

葉鈞道:“放開我,取魔煞劍,救人。”

陳念手一松。嚴停風與徐書成一齊上前,将葉鈞擋到身後。

陳念退了一步:“你們要我去救她們——憑什麽?”

嚴停風狠狠皺眉,厲聲道:“你在說什麽,薛師弟也在裏面!”

陳念血紅的眼中仿佛清醒了一些,往魔氣海走去:“師尊,對,我得去救師尊。”

嚴停風扣住陳念臂膀,揚手甩了他一巴掌,将他扇到了地上。陳念晃了晃,撐着地站了起來。

“掌門師叔。”

嚴停風道:“薛師弟要救,沉湖派道友也要救。你想想,薛師弟聽到你方才所言,會作何反應?”

陳念按了按額頭,往魔氣裏走去。嚴停風眼疾手快地抓住他:“陳念——”

“我去救師尊。”陳念一揚手,嚴停風飛了出去,“掌門師叔,你別攔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你別攔我了。”

太文劍立在了陳念面前,長嘯一聲,周圍魔氣潰散數十丈。

嚴停風沉聲道:“你這是送死,先去找到魔煞劍。”

陳念繞過太文劍,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若是尚魁本體已醒,早就帶領妖魔大軍殺來中土,不可能滞留在此。機不可失,你們在這裏等着,我去把師尊救出來。”

嚴停風愣住。他本以為陳念失去理智,卻沒想到說話有條有理。只是……

“妖魔王行事狡詐多變,萬一他故意詐你,該當如何?”

陳念停下腳步,回過頭望嚴停風。嚴停風瞳孔驟縮,很多勸誡的話竟再說不出口。

陳念擋住眼睛,擺了擺手:“別攔我,離我遠一點。”

“阿彌陀佛——”清一大師敲了一聲木魚,仿佛沉重的嘆息,“陳施主,請再想一想薛施主。”

木魚一聲聲被敲響,金色的梵文裹着佛門浩然正氣飛向怒漲的茫茫魔海,魔氣來不及掙紮,須臾間消散殆盡。一個個梵文閃耀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在漆黑魔氣散去的沉湖山上,投下浩然正氣。被魔氣污染的沉湖山草木,重新煥發出生的氣機。

陳念拿開手,看向露出來的沉湖派。沉湖派門口,高高懸着一面圓鏡,裏面映出一個被刺穿琵琶骨、衣衫褴褛、不成人形的青年。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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