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背後的推手

在這樣瞬息萬變的時代裏,想抓住機遇似乎越來越難,可上天總是垂憐着一些人,他們天生敏銳又兼具膽識和運氣。

唐荼站在客房裏檢視鏡中的自己,确認并不露什麽破綻。今天是這家酒店的剪彩儀式,樓下許多商界與藝界有話語權的人在,還有不少媒體記者,他作為投資人之一含糊不得,幾乎是掐算着時間下樓。

似乎回來的這兩年大家總喜歡以藝術的角度來衡量他,可在唐荼自己的标準中,他應該算是大半個商人,他的一舉一動都以金錢考量。世人總以藝術與金錢挂鈎不齒,似乎藝術就該是獨立于世,崇高聖潔的詞彙,藝術家們活該窮困潦倒,無人賞識。畢竟自古以來,苦難成就的美才夠深刻,諸如梵高,莫奈與巴赫。

可時代變了,藝術家們是人,他們也要生存,也需要在活着的時候得到認可。

所以唐荼想做那個藝術背後的推手,讓潛心創作的,有才華的人有機會名利雙收。而這背後需要資本運作,一切細究起來都沾滿銅臭。

“老大,人都到了。”秘書敲門提醒他。

唐荼沖她一點頭:“走。”

“等等,眼鏡。”秘書遞了平光鏡給他。

這座翻新的小高層地處新商圈,原本是家老牌賓館。可近年來經營不善,競争力日益下降。如今經過高層重整內部翻修搖身一變,成為一家自帶噱頭的現代藝術酒店,唐荼也有幸入股。

門前的互動式巨大雕塑出自美國當代身價最高的雕塑藝術家之手,相信不久之後便會成為人人争相打卡的地标。

酒店一層設置有現代感十足的咖啡書屋與一間超過200平米的藝術展廳,開業當月便會舉辦一場波普藝術展,森羅亞洲最紅當代藝術家們的作品,幾個月之前開了預售,現在更是一票難求。

客房所有裝飾物和挂畫皆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藝術家,當然高級套房和會議廳內也有價值七八位數的畫作與雕塑裝飾。這樣大手筆的前期投資唐荼也花了大精力從中斡旋。之前接受雜志采訪唐荼也提到過藝術地标的重要性:“現在看展已經是年輕人中的新潮流。這得益于國內大城市平均受教育程度與經濟實力的提高。十幾年前說起美術館博物館之類的地方遠沒有風景名勝吸引游客,可現在呢,年輕人不管去到哪個城市都會提前做好功課,尋找當地高端又有趣的藝術展打卡。當然其中不乏湊熱鬧為了拍拍照走馬觀花的人在,但這就是人們更注重內涵修養的最直接的體現,興趣是一切的開始。”

“聽說這次酒店合作的大多是國內四十歲以下的年輕藝術家,用意何在呢?”開業儀式後的記者會上,有記者問。

“其實我們國內有很多有夢想有才華的年輕人,但市場不夠完備讓他們對藝術之路望而卻步,做純藝也總被人诟病是不務正業。人們總覺得藝術品是比奢侈品離自己更遙遠的東西,但實際并不如此,藝術品當然價值不菲,但那是極少數。并不是挂在博物館牆上的達芬奇才是藝術,你家中擺放的花瓶,裝飾畫,也是藝術。現在許多新銳藝術家的作品并不比那些包包首飾貴多少。在國外,收藏藝術品是非常日常的行為,有些人為了投資,有些人僅僅為了愉悅身心。”他頓了頓:“而且收藏藝術品不妨從年輕的藝術家開始,說不定你的緣分和眼光會成就一代大師呢?”

記者會進行到最後,剛接下酒店的管理人起身宣布了一項最新計劃。

在一樓展廳的波普藝術展之後,他們聯合了幾十間畫廊,面向公衆藝術家們征集藝術作品,辦一場無主題的展覽,意在發掘有潛力的藝術家。作品不限形式主題,脫穎而出的人不但可以贏得獎金,甚至有機會簽約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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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看着大字報式的PPT有些不滿意,雖說在快節奏和淺閱讀的環境裏效率至上,可畢竟是一場藝術展,這未免太煞風景。低頭看了看時間,他示意工作人員準備結束環節,只希望他們少拍幾張大字報的照片。

歷時一個月的評選,評審組從上萬件作品中選擇出50件入圍作品,開始着手布置展廳。

秘書遞來了一沓彩印資料,唐荼一張一張翻過去,簡略看了看入圍作品,着重看背面的作者介紹。其實他不喜歡太标新的作者簡介,有那個力氣用作品博人眼球才是最好的,而不是一長篇散文詩。

50位新人,的确有些值得期待的,可唐荼翻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這件作品怎麽沒有描述?”他将那張紙抽出來,翻來覆去看了看,作品簡介空白,作者簡介也只有寥寥數語,與其他作品恨不能傾盡前半生所思所想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問過了,說是作品送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好像是來不及了,踩着死線進來的,差點錯過。”秘書見他不說話:“說不定也是吸引注意力的方式吧。聯系電話是有留的,感興趣的話我來聯系見面時間?”

全玻璃雕塑。唐荼看着那只充滿童真的吹泡泡的小兔子,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畢業生。

夏天的中午集裝箱溫度高,電扇在當中轉,也只是攪動起一陣粘稠的熱風。阮幼青取一盤冰塊放在扇葉前頭對着蝴蝶們的住處吹,總算是幫它們熬過了酷暑。一入秋天氣又開始幹燥,他睡前總是放一杯水在床頭,直到深秋也沒有好轉,不喝足水嘴唇就會起皮。

周末學姐來電話的時候,阮幼青正在幫新生的蝴蝶切水果丁。大半年前,他在學姐的幫忙下找到一家室內設計的小公司上班,頂着設計師的名頭做些雕塑仿制的活,其中最多的便是斷臂維納斯與薩莫雷斯的勝利女神了,從古羅馬時期紅到現在的兩尊藝術品界偶像。

“弄錯了吧,我沒送過作品給他們。”他用肩膀和耳朵夾着手機,雙手靈活地将柚子撕成小塊,放到葉片上,看深秋的陽光落垂直落下,将剔透的果肉變成寶石。

“我知道你沒送,是我替你送的。那天逛街偶然發現的,差點就錯過了。雖說沒選上前三名沒拿到獎金,但是入圍了藝術展,而且主辦方想見見你。”學姐聽上去很興奮:“聽說入圍的都有機會簽約畫廊的!”

阮幼青沉吟許久,終于是想起年初的時候自己為了感謝學姐介紹工作,做了一只吹泡泡的玻璃兔子給她。那是他位數不多的大作品,兔子帶上豎起的耳朵超過半米高,失敗了許多次,好在有陸真陪他不厭其煩地重做,總算是吹出滿意的形狀。他讓兔子和泡泡們都保持中空,底部留了開口,若喜歡可以塞小燈泡進去,這樣既能作為單純的裝飾擺件,也可以變成一盞燈。

“可是我要上班……”阮幼青有些犯難,這些人說是見見他大概也只是見見而已,這一年多他除了在吹制方面精進了些,在口才與讨人喜歡方面依舊沒什麽變化。

“你有沒有認真聽啊,我幫你約在周六下午了!不耽誤你上班!唐荼哥很忙的!你不準拒絕!”

阮幼青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麽又是唐荼?匆匆一面,他有點記不清那個人的五官了,該說他本也沒機會好好端詳那個人,只記得是個唇色偏淡,眼神柔和,斯文卻脾氣有點古怪的人。但是那一股皂莢類的清香他倒是忘不了,并且下意識找尋了許久。每當去超市發現沒見過的香皂或者洗衣粉他總會湊過去聞一聞,可惜一直沒有找到相似的味道。

“哦。”鬼使神差,他應了下來,雖然下周六是他跟媽媽為數不多見面的日子:“在哪裏?”

“在初晴藝術酒店,知道麽?才開了沒幾個月呢,超火,一房難求的。”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媽媽約他見面的地方也是那裏,說是想吃餐廳的特色甜品。

阮幼青不怎麽怕熱,也不怎麽怕冷。做玻璃是個體力活,他與那些純粹畫畫的藝者們相比多一些體魄,十一月已經是深秋末尾,他只需要穿一件衛衣和單褲,秋高氣爽,陽光是金色的,他很久沒有這樣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

他的頭發有一陣子沒剪了,劉海最長處已經到達下眼睑的位置,剛剛路過了一家發廊,他盤算着等下吃完東西去簡單收拾一下,雖然對見面不抱期望,但出于禮貌,也不能顯得太邋遢。

遠遠便看到一位美貌婦人站在互動式雕塑前方的花壇旁邊,阮幼青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媽媽來早了。他快步沖過去,沒成想岔道上忽然蹿出了一輛金屬藍SUV,若不是他及時剎住步子怕是要被撞飛出去。還未等他反應那輛車揚長而去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他有些迷茫地看看腳下,是斑馬線沒錯。幸虧帶了助聽器,阮幼青慶幸。

“媽。”他走到雕塑前,楊柳今天穿着米色風衣,細腳踝下是一雙裸粉色高跟鞋,束半馬尾在腦後,笑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女人已經有他這個年紀的兒子了。

說起來她也确實不大,她十七八歲的時候便生了阮幼青,今年也不過40出頭而已。

“怎麽穿這麽少,不冷麽。”她見到阮幼青在這個天氣裏露着脖子,立刻扯下了肩頭粉灰格子的圍巾,踮腳繞在阮幼青脖頸周圍,盡管這圍巾有些女氣,可阮幼青沒推辭,傾身讓媽媽能放下岌岌可危的腳後跟站穩些。

“我聽品悅說這家酒店的餐廳很不錯,尤其是甜點特別好吃。”楊柳帶他進了大堂,來到負一層,母子兩人都很興奮又有些腼腆,畢竟幾個月才見一回,難免生疏。知道阮幼青不愛說話,她也不介意,兩人慢吞吞吃東西,餐廳的氛圍很棒,純色壁紙的簡裝,牆上挂着暖色畫作。

“要不要給你換個完全耳道式助聽器?特別小,不會被別人看到。”楊柳問。

阮幼青搖搖頭,覺得沒必要花那個錢,推托說已經習慣了。楊柳自從十幾年前生了女兒便做了家庭主婦,雖說她再嫁了個有錢的商人,可阮幼青的事情是個秘密。她現在有個幸福的家庭,阮幼青不想影響到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平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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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我們仙男都是養蝴蝶當寵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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