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衣冠楚楚
小樽築港站門前偶爾有人匆匆路過,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厮磨許久,久到兩人的氣息明顯因缺氧而淩亂成斷斷續續的喘息。阮幼青強壓下充盈在身體中的強烈悸動和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用力推開唐荼的肩膀讓兩人分開一點距離:“唐荼……”
他用有些發麻的手指拂掉對方眼下那條隐隐反光的潮濕路徑,又将那條柔軟的羊毛圍巾替他纏回原處擋住大半張臉,硬拽着他進了車站建築物裏:“我們先回去。太冷了,你穿這麽少會生病的。”
唐荼氣喘籲籲地看着他,右手從他的兜帽邊緣垂落,眼睛濕漉漉得不說話,就只是用力地看着他,阮幼青伸手替他摘掉睫毛尾端被淚意黏住的雪花。
他讓唐荼在原地等他,跑去便利店買了幾只一次性暖手包,分別放進兩人的口袋裏,而後接過那只拉杆行李箱。電子屏提示着極端天氣線路延誤的信息,他當機立斷下載了來日本半年多都沒有試過的出租車APP:“我們叫車回去吧。”
等車的間隙,唐荼心不在焉盯着地面,那個急切地吻過後,他們甚至連對視都沒有。阮幼青心想他大抵是不自在了,畢竟落淚這種事,任何男人都不希望被其他人看到吧。
可是為什麽呢,是一路上太疲憊覺得委屈煩悶嗎,還是因為太久沒見喜極而泣?
他側臉看看身邊的人,唐荼若有所思,眉心別扭地擰出了紋路。
“冷麽?”他試圖摘下羽絨服可拆卸的兜帽,雖然唐荼很在意形象,可黑燈瞎火的,難看也總比着涼好。
“不要摘了。”唐荼終于開口說了他們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你為什麽不老老實實在家等我,就算是心急,也該在小樽站等。雪這麽大,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阮幼青一愣,沒想到唐荼這樣聰明的人居然問的出這麽簡單的問題。他看了一眼APP提示還有3分鐘車子就來了,便長話短說:“我只是有些擔心你,不知不覺就往那個方向過去了。”
唐荼眼睛裏的濕氣并未散去,燈光在其中飄忽不定,他認命似的嘆了口氣,舒展開表情:“阮幼青,你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傻。”
阮幼青覺得自己雖然說不說多聰明,但大概也不算傻。一向寬和的唐荼怎麽在這種氣氛下忽然對他刻薄起來,似乎有些煞風景。
有車燈照亮他們,阮幼青轉頭眯着眼睛掃了一下車牌,正是他們叫到的那輛正在靠近。
“我們在一起吧。”唐荼忽然在他耳邊這樣說一句。
阮幼青剛好舉起手想沖司機揮一揮。
司機打開了車門和後備箱,阮幼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愣看着唐荼行雲流水将行李塞進後備箱,又獨自開後門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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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開着暖風,司機用不耐煩的微笑催促他,阮幼青急忙坐進副駕駛。一路上他透過後視鏡看唐荼,猜想着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雖然雪天路滑司機開的很慢,但小樽統共不過巴掌大的小城,很快車子便停在樓下。他與司機道謝,下車搶在唐荼之前取下行李箱。唐荼跟着他上樓,他按下密碼開鎖,心中有些困惑:“你剛剛說的在一起是指什麽?”
唐荼在門口輕輕磕着圓頭馬丁靴的鞋尖不想把殘雪帶進玄關,聽到他這樣說擡起頭,表情頗有些無奈。
阮幼青将他拽進狹小的玄關,合上背後的門,取一雙拖鞋給他:“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産生什麽誤會。”
“你過去難道沒被表白過嗎……”唐荼扯下圍巾,彎腰換鞋。
阮幼青接過他被雪打濕的圍巾展開抖了抖,挂在牆壁的衣鈎上:“小時候收過情書。大學的時候好像也有人跟我表白,但我不太能領會她們的意思,女孩子成年之後好像就說不出口‘我喜歡你’這幾個字,所以我也不确……”他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什麽,成年人的表白并不拘泥于喜歡這個字眼,“所以你剛剛是在……”
“我們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我喜歡你,要做你男朋友,跟你談戀愛。”唐荼淡定脫下風衣的一瞬間,那股清淨的皂香并未因長久旅途所消磨殆盡。
熟悉的氣味萦繞開來,阮幼青點點頭:“好啊。談戀愛。”而後一把抓住他的風衣扔到地上,側頭吻他。談戀愛對他來說是紙上談兵,新鮮又令人期待,他并不确定一對戀人該做什麽。但接吻他并不陌生,他現在能想到的事情就剩下這一樁。
唇舌相抵,安靜的玄關裏,愉悅感随着啧啧水聲和交纏的呼吸聲漸漸擴散。唐荼的手指穿進他的發,阮幼青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飄飄然起來,胸腔似乎變成一個無底洞,與其說再多的興奮也裝得下,不如說是欲壑難填。
對方吸吮的力道迫使他不斷靠近,他們步步緊逼到門邊,退無可退,于是就壓在門板上輪番進攻退守,周而複始,不知疲倦。
談戀愛就是他們可以無限次接吻,并且只能跟這個人接吻。
直接從藝博會現場趕來,唐荼的正裝自然裹得裏三層外三層。阮幼青嫌西裝太厚抱起來沒有人類的溫度,便擡手脫掉,誰想到裏面還有一件板板正正的馬甲,經過一天的忙碌與舟車勞頓,這人的西裝裏面居然依舊保持着利落平整,多餘的褶皺都瞧不見。他又靈巧地挑開馬甲扣子,剝掉這一層多餘的阻礙,而後又是一層潔白的襯衣。他松開唐荼的嘴唇,固執地要将襯衣下擺從整齊的褲腰中扯出來,卻發現襯衣紋絲不動。
他們在昏暗裏面面相觑一會兒,剛剛的旖旎被打斷,阮幼青挑了挑眉毛,低頭開始抽唐荼的腰帶。
“你……做什麽……”唐荼一抖,按住了他的手背。
“你的襯衣……”阮幼青問,“怎麽回事?”好像也不是腰帶系得緊的緣故。他半拉開腰帶扣發現襯衣依然平整固定在原處。唐荼用力捏他手指,他便順勢松開。
“沒什麽特別,就是用卡子卡住了而已。”
“嗯?”阮幼青身邊沒什麽人習慣穿正裝,就算有也不會讓他察覺到這些細節,“卡住?”他被勾起好奇心,伸手想看個究竟。
見他不依不饒,唐荼一副被他打敗的樣子:“給你看就是了。你別,別動手……”
“……抱歉……”阮幼青退後一步,這會兒腦子才冷靜些,意識到剛剛的行為有些不妥。
他們在幾分鐘之前才開始“談戀愛”,這樣太逾矩。他老老實實退後一步打開了燈,看唐荼自己解開腰帶扣,西裝褲滑落到地上,那人向前邁一步,彎腰将褲子拾起來,襯衣仍被牢牢固定在身上。
阮幼青原本以為西裝褲下面至少也會有一條發熱褲之類的,可是并沒有,黑色的小腿襪之上,細膩的皮膚就這樣暴露出來,興許因為太冷,他的腿蒼白到沒有血色,微微發青。
阮幼青盯着大腿處勒緊的,類似于襪圈的黑色綁帶,一前一後連着兩根豎直吊帶,夾拽着襯衣的下擺。
唐荼身材偏瘦,可并不是幹癟到可憐那樣,最豐腴的部位被勒住,有少許皮肉從邊緣鼓起幾不可查的弧度,這讓阮幼青想起了中學時期動畫中流行過的所謂絕對領域,只不過那通常是用來描述日本女高中生大腿襪勒痕到裙邊的部分。
親眼所見比屏幕中的描繪更加具有沖擊感,何況這樣的束縛感比什麽軟綿綿的絲襪更具穿透力。
見他愣着不說話,唐荼被他看得不自在,低下頭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懶得總是整理衣服,用這個怎麽動襯衣都不會跑。”
他們在倏忽安靜的空氣中對視良久。
“這個,叫什麽?”阮幼青先開了口。
“襯衫固定綁帶。”唐荼垂眼折好褲子,似乎沒有意識到“綁縛”對視覺的沖擊:“有點冷……”
阮幼青本能想稱贊一句很性感,可意識到這句話飽含挑逗意味,又硬生生咽回去:“我去開暖氣,你先進去浴室沖個熱水,等出來房間就暖了。”
他注意到唐荼點頭的同時喉結詭異地滾動一下,腳步甚至都帶上了些忙亂。
隔着門聽到了花灑水聲,阮幼青不知為何,原本逐漸平複的心跳速度又重新飙升回去,眼前都是那雙白花花的腿和對比強烈的黑色固定吊帶。他從沒想過唐荼衣冠楚楚之下是這樣的景色。
轉身進了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他揉了揉鼓動的太陽穴,不知是不是吹了太久冷風,所以腦子有些發熱。
他垂眼盯着杯子,水面微微晃動,很明顯,他的手在發抖。
似乎并不是着涼,這種感覺不陌生,偶爾晨起的時候身體也會這樣蠢蠢欲動,只不過這次來得格外猛烈,還是從頭頂蔓延下去的。
他向來不願為什麽大動幹戈,他習慣并享受平靜的生活。可此刻徘徊在身體中的微妙的電流帶來了另一種愉悅感。
瓦斯電暖爐效率很高,室溫很快上升到體感溫度最适宜的25度左右。
唐荼從內部敲了敲浴室的門,問他有沒有多餘的浴巾,沒有的話他的行李箱裏有。
阮幼青有些飄飄然,他走到玄關将大箱子攤開在地上,所有的行李幾乎都分門別類整齊收納在一個個分裝袋中。唐荼在浴室裏提示他:“淺灰色袋子裏有浴巾和居家服……”
明明帶着助聽器,可對方的聲音依舊有種從遠方傳來的飄忽,在他的腦海中回旋半晌。眼前的一切就像蒙上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光暈旋轉。
阮幼青将袋子順着打開一掌寬的門縫遞進去,被濕熱的蒸汽撲了一臉。他從門縫裏看到唐荼,對方似乎是不想一絲不挂于人前而草草套着那件白襯衣,可沾了身上的水滴,襯衣透明,比光裸着更引人遐想。那人皮膚不再青白,被熱水染上一層紅潤。
他心中的愉悅感再度疊加,以至于一時忘了關門。
唐荼躲開他的視線轉過身去,白襯衣背後濕的更厲害,衣料吸在皮膚上近乎透明,而腰間那只蝴蝶也隐隐現身,隔着一層紗似的半露誘人的姿态。
像第一次見到這枚刺青一般,他不自覺伸手撩開了衣擺,指尖摸索上那處脊骨,這一瞬間,好像有什麽在這浴室裏轟然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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