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本能

那只蝴蝶在指尖劇烈起伏,伺機而動。

阮幼青攏住它被水沾濕的殘翅輕輕摩挲,指尖的跳動不知是血液暗含的脈搏,還是唐荼劇烈喘息。

“……阮……”唐荼背對他,才說了一個字就住了口。圓滑的嗓音像剛被砂紙挫了一挫,暗啞得不成樣子,只得清清嗓子。

阮幼青覺得自己這具身體從來沒這樣難以控制過,他掙紮了一番覺得好像冥冥中有什麽指引着他,也許是他長久以來欠缺的激情和沖動吧。

他平素不會壓抑天性,活得很自我。

他不喜歡聽竊竊私語,便摘掉助聽器。

他不合群,就随着自己舒服做個孤僻的人。

他對女孩子沒興趣,也從不将就着表達好感。

他喜歡藝術,也不管家中條件夠不夠優越,便一頭紮進去,即使沒有未來。

就像在上一個春季來臨的時候,他想吻唐荼,也不計後果地吻上去。

所以此刻,他也覺得自己該順應本能。

唐荼僵了一僵,轉過身與他對面而立,脫掉了一身铠甲般的行裝,身形顯得單薄,也再沒什麽運籌帷幄的從容。

那一絲破綻被無限放大在阮幼青眼中,他從中看到難以自持裏混合的膽怯與躊躇。

“你在害怕嗎?”他不解,所以又靠近一步,微微壓低頭,想将唐荼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他們鼻尖幾乎碰到一起,呼吸中混着氤氲水汽。

唐荼将灰色束口袋反手挂在了水龍頭上:“嗯,怕啊。”說完便伸出濕噠噠的手掌用力按住他的後頸,擡頭吻住了他。

對方開始扯他的衣服。衛衣,發熱衣,工裝褲一件一件散落到濕噠噠的地面,阮幼青不怕冷,三五下便與之肌膚相貼。唐荼的襯衣草草系着一顆胸腹處的紐扣,大片皮膚暴露在空氣裏,他們就貼着布滿水珠的牆面兇狠地舐咬,将彼此堆疊的亂糟糟的想念、矛盾與沖動一股腦釋放在促狹的空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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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幼青覺得自己并不滿足于此,電流纏繞在周身,像一層薄紗,纏繞不去。

可唐荼今天确實累了,此刻眉眼雖動情,可體力不支,眼皮也輕微跳動着,很是疲憊。

他實在不忍心繼續下去,重新推着那人站在花灑下沖幹淨身上的汗水,又吹幹頭發,容對方慢吞吞換上幹淨柔軟的睡衣,與他相擁而眠。他們額頭相抵,在無窮無盡的親吻中進入沉睡。

阮幼青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旁邊的床鋪空蕩蕩,摸一摸還有些餘溫。

客廳的燈亮着,唐荼抱着筆記本電腦坐在地上發愣。

“怎麽這麽早。”阮幼青嘟哝一句,坐到他身邊。

“暖氣太幹,睡到一半口渴出來倒水……”他指指桌子上那枚助聽器,“不小心踩到這個吓醒了,也不知道壞沒壞。你檢查一下吧。”

昨晚他們動作都不太客氣,失去理智的兩個男人從浴室推搡着去卧室的途中誰也沒注意助聽器是什麽時候掉落的。

阮幼青看了看他的電腦屏幕,是助聽器的科普頁面。

“沒那麽容易壞的。”阮幼青替他合上電腦,“再去睡一下吧。”

“你先帶上試試看,壞掉的話抓緊時間買一對新的。”他說話的樣子又與阮幼青記憶裏那個人重合在一起,悄悄藏起了破綻,仿佛昨晚那個狼狽的人并不是他。

見他堅持,阮幼青便順從他意,打開開關調試一下:“你小聲說點什麽。”

唐荼近距離看着他,将聲音壓到最低,幾乎不怎麽震動聲帶地問了一句:“昨晚開心嗎。”

…………

阮幼青摘下助聽器放回桌上,默默側過身,面對面将唐荼按進懷裏,胸膛嚴絲合縫地貼着另一顆心跳。唐荼的睡衣跟他曾經見過那套花色不同,但是同樣軟綿綿的款式。他攬着唐荼的後腰,一只手伸進下擺輕而易舉抓到那只沉睡在脊骨的蝴蝶玩弄,唐荼似乎有點怕癢,不自覺在懷裏挺了挺身:“怎麽……”

“很開心。”阮幼青将下巴擱在對方肩頭用力嗅了嗅,“從來沒想象過的開心。”

對方沉默許久才開口:“看樣子助聽器沒被我踩壞。”

“再睡一下。困。”困勁兒又上來,阮幼青打了個哈欠,“你也再睡一下。”

“好。”哈欠會傳染,兩人輪流打了一會兒,唐荼拍拍他的後背,“那你松手啊。”

阮幼青不想松手,幹脆将手從對方的後腰一沉,拖着腿根原地發力直接将人抱了起來。

“!”唐荼顯然吓了一跳,又怕增加他的負擔并不好掙紮,只默默嘟囔一句:“哪裏來這麽大力氣……”

阮幼青小心挪到床前,抱着唐荼一同栽進去,如願聽到對方一聲驚呼。

“做雕塑的力氣都很大。”阮幼青想起自己的學姐,身軀嬌小卻擁有兩條肌肉線條漂亮的手臂,于是将唐荼的手放到自己的上臂引着他捏了捏,“在我們雕塑系,女孩子的手可能都比你有力氣。比如我學姐。”

“你說玉瑤?”唐荼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阮幼青捧起他一只手把玩,他知道唐荼一定也接觸過不少雕塑藝術家,所以清楚個中區別。若讓外行人看到,一定猜唐荼這只漂亮的手才是屬于藝術家的那只。

“手臂也就算了,你平時會練這裏?”唐荼抽手揉了一把他的腹肌,“穿着衣服看不出來啊……練得很漂亮。”

“會做做平板支撐之類的。做玻璃的時候會頻繁弓背彎腰,不鍛煉很容易受傷。”阮幼青嘆了口氣抓住肚皮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不要摸了……”

唐荼一愣,繼而帶點嘲諷地翹了翹嘴角:“睡吧,小朋友。睡醒了我要聯系一下川井老師。大老遠跑一趟總該拜訪一下她替我照顧你。”

他們這一睡便到了中午,阮幼青難得被熱醒。兩個人的屋子似乎比一個人呆着要熱許多,于是他下床将瓦斯暖爐調低了一度,又在床頭放了杯水。床邊是昨晚剝掉的,丢了一顆扣子的襯衫,皺皺巴巴被室溫烤幹,像一團揉爛的紙張。依着唐荼的性子大概率會直接扔掉。他撿起襯衫,随手帶出卧室,和自己丢在浴室地上的衣服一同扔進了洗衣籃。

去附近的便利店拎了兩袋關東煮回來的時候,唐荼也醒了,正捧着杯子在客廳的窗邊站着,眼中的倒影是純白色的。聽到阮幼青進門他随手将杯子放在窗臺,走上前接過關東煮拎到餐桌上:“外面很冷吧?”

“還好。太陽大的時候不冷。”阮幼青用溫水洗手,想了想又補充,“可能你會覺得冷。”

“小時候沒這麽怕冷的。”唐荼随口說道,“我是在國內上的初中,住在爺爺家。那時候偶爾也有大雪,當然,沒這裏這麽大,但是也會積雪好多天。玻璃上起花凇,房檐挂着冰淩。”

阮幼青記得,平房才會有挂冰淩的房檐。唐荼怎麽也不像是住過鄉下的人啊……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大大小小的訪談,這個人該是出生在相當富足的家庭才對,富了可不僅僅兩代。

“冰淩?”他确認道。

“嗯?沒見過?”唐荼像陷入回憶,用手指在桌子上畫給他看:“這種形狀。琉璃瓦片是有紋路的,雪水沿着這裏留下來,會形成冰淩挂在這裏。”

他随手畫出清晰的格局,是三面屋子圈住一個院落的樣子,阮幼青看這布局靈光一閃:“你爺爺家是四合院?”

唐荼笑容一頓,繼而點點頭。他很久沒對人說起家裏的事了,尤其不愛提爺爺。剛回國的時候,每個人聽說他在國內生活過都不免問上幾句,可當他提到四合院之類的字眼時,對方都會浮個意味深長的笑在嘴角,将對話的側重點轉移:“你家有四合院啊,在什麽位置的?”

那些笑容太敷衍,根本遮不住他們眼中的偏見,仿佛在說這個有錢人又在顯擺家世了。于是他漸漸不提這些,實在要提也模糊其詞一筆帶過。

“怪不得。”阮幼青卻沒有笑,聽過就算了似的,只低頭掀開關東煮的蓋子,将他面前那一盒分裝到小碗裏,用調羹翻動着降溫,并不忘言簡意赅叮囑:“很燙。”接着又撥開一只半熟玉子飯團,“先吃這個。”

唐荼咬了一口沒什麽溫度的飯團:“吃完帶我去你們工作室看看吧。”

阮幼青咽下半塊白蘿蔔:“剛剛川井老師打電話,說後天回來見你。難得今天不下雪,我們去轉轉。”

唐荼還沒來得及答應,便見他又搖搖頭糾正道:“去約會。”

“……”這人總能面不改色說些讓人措手不及的話。

見他哽住,阮幼青放下筷子,面色嚴肅:“昨天不是說,我們要談戀愛的麽。你說喜歡我,我也喜歡你。而且我們昨晚還上……”

“去約會。吃完就去……快吃吧,要涼了……”唐荼連忙打斷他。

阮幼青瞄了一眼他發紅的耳朵沒作聲,繼續老老實實吃東西。

出門前,阮幼青看着他的風衣似乎有些不滿:“穿羽絨服吧。随時可能下雪。”

唐荼不習慣那麽臃腫的衣服,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堅定地搖搖頭,要他醜不如凍死他算了:“沒事,我習慣這麽穿。”他已經對寒冷做了最後的妥協,在外褲裏加了一條發熱褲打底,萬萬不能沒有底線。

阮幼青倒也不吃驚,只拍了拍身上蓬松的白羽絨自言自語道:“不好看麽。”

“……你穿得很好看……”唐荼連忙找補,“個子高的人怎麽穿都好看。”

阮幼青哭笑不得看着他:“你也不低啊。”

不低,淨身高179,就差那麽一點點……唐荼常常被身材高大的父親揶揄,即使知道對方沒有什麽強烈的惡意,聽了也渾身不舒服。

何況他不僅僅是個“身高不到一米八”的兒子,還是個沒什麽藝術天賦的普通人。

“不走嗎。”阮幼青一雙帶着手套的手擠住他的臉頰,親了親他被迫撅起的嘴唇,啵的一聲,像個孩子的親吻那樣,一口就讓壞心情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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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慢慢來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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