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久不見

飛機上,唐荼給他看那個神秘買家的私人美術館簡介。

“這家美術館是地産商在經營,沒幾年。館長自己也是藏家,展出品大半是自己多年來的收藏,說是回饋社會,不過估計也是為了提高公司形象吧。具體細節中間人沒有透露。”唐荼輕笑,“富豪的神秘低調。”

“低調還要見作者嗎?”阮幼青幾天前得知荼白僅剩的兩只水母也被這位藏家打包收走,聽說他還在與其他買家洽談,試圖收齊全套暮光層奔逃放入美術館中。

“要啊,藏家想與藝術家做朋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不過很少有人會對新人藝術家有這麽大的興趣。”唐荼明顯在打趣他,“可能是看臉吧。”

阮幼青有些犯愁,他一沒有交朋友的興趣,二也沒有交朋友的英語水平,本就打算吃頓飯算了。

“你如果實在不願意見,也不要太勉強。我替你回絕就是了。”唐荼看出他的猶豫。

“見一見吧。”阮幼青心一橫,了不起就是溝通不善,人家以後不再支持他的作品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既來之則安之,有記憶以來,命運雖留下許多遺憾卻始終待他不薄。

下飛機的頭天唐荼幾乎全天待在藝博會現場。阮幼青只下午去看了看,超過400家畫廊同時參展,密密麻麻的作品實在震撼,人頭攢動中,保不齊跟你并肩站在同一幅畫前觀賞的就是什麽世界知名的藝術評論家或是藏家,又或者是聲名遠播的藝術家本人也未可知。

他大略轉一圈,逆着人流回到荼白的展位,有人正在詢問許涵藝他那件經緯系列的價格。他隐約聽到對話裏出現了吳菲菲的名字,大概也是從她那裏見到過這個系列的第一件作品。

這次唐荼過來除了幾幅油畫,就只帶了他的兩件作品,經緯和新燒制的水母。

兩只水母遭遇了海底小漩渦,一只處在漩渦中心,柔軟的身體與觸手随激流扭曲旋轉,另一只掙脫出大半,一條口腕卻被同伴拽住,也不知它會不會壯士斷腕選擇抛棄同伴逃走。

時不時有人駐足詢問,阮幼青認真數了數水母标價後的幾個零,愈發覺得唐荼膽大。

就在他感嘆的幾秒鐘裏,那件經緯被問價的人付了定金。

開了個人展之後,阮幼青便記不住自己每件作品能賣到什麽價格了。反正荼白有銷售記錄,唐荼幫他新開了理財賬戶,賺到的錢統統存進去,而平日裏阮幼青幾乎沒什麽個人消費,家裏大大小小的開銷都是唐荼負責,大到出國小到一支牙膏。他自己幾個月也不打開網銀一次。無論是作為藝術品經紀人,自己的投資人,還是商人,亦或是戀人,唐荼都經營得有條不紊。

“人呢?”他趁沒什麽人的時候問許涵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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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嗎?剛剛遇到其他畫廊的熟人,一起去看畫了吧。”說着女孩掏出手機,“我幫你叫他回來。”

“不用。讓他逛吧。”阮幼青忙制止她,“如果他問起我就說我出去走走,不問的話不要打擾他。”

許涵藝點點頭:“那你一個人小心,有事電話聯系。”

阮幼青有些尴尬,因為唐荼的過度保護,整個荼白都有點拿他當未成年或者重點保護對象對待的意思,他不過是有些抗拒人群的吵鬧出去找個清靜的地方待會兒而已。

打開地圖app随意找了一片綠色的區域走過去,春光下花叢裏熱鬧,游輪碼頭不算繁忙,他沿河而坐,在長椅上呆了沒多久便有淡黃色的菜粉蝶從花蕊中飛出,在周圍繞來繞去。夕陽從遠處的高樓間緩緩下沉,哈德遜河面光彩爍爍,樸素的蝶落在他的膝頭被染成金色,與他一同沉浸在日暮中,又被口袋裏手機的震動驚擾,撲簌簌飛離。

“喂?”唐荼率先開口,“去哪裏了?”

“在河邊。随便走一走。你呢?”

“我還在會場,不過準備回去了。給我個定位,我去找你。”唐荼那邊的雜音漸漸變小,應該是從人聲鼎沸的空間裏離開了。

“我在碼頭附近。”他發了定位,唐荼十分鐘之後便出現了,他們入住的酒店與藝博會現場同處曼哈頓區,有很棒的夜景,可昨晚卻沒來得及欣賞。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後,他雖是吃了止痛藥可依舊頭暈耳鳴,回到賓館匆匆洗完澡栽到枕頭裏一瞬間便睡沉了。

步行20分鐘的路程,兩人慢吞吞走了将近一小時,唐荼手抄在薄風衣口袋裏,嘴角始終噙着笑,似乎在為買到了心儀的畫作而興奮,直到天黑透了他們才上樓吃東西。從餐廳看出去的夜景的确繁華壯麗,阮幼青感嘆一句好美。

唐荼點了兩杯雞尾酒,繞過桌子坐到他身旁輕輕與他咬一句耳朵:“房間裏的夜景也很美。”

他揉一揉發癢的耳朵,刻意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自己那杯酒,裝作聽不明白話中深意,不為所動地反問一句:“是嗎?”

對方皺一皺眉似乎嫌他不解風情,卻也不好說什麽,只扣住他空閑的那只手,用拇指輕輕在他掌心裏,順着幾條掌紋輕輕摸索游走,半分癢意順着回流的血液一路攀爬到心頭。

阮幼青心尖一抖,也一口悶掉剩下的半杯,拽着人往樓上走。

十七層的夜景的确不負所望,窗框像是大尺寸的畫框,他們泡在浴缸的熱水裏,酒精漸漸爬上眉心,蒸的人暈乎乎的。

唐荼不知為何格外主動,用手不夠,居然憋住一口氣潛下水去。

對方在水中好似聽不到他的呼喚,後腦勺柔軟的發絲在水中有節奏的浮沉飄蕩****

阮幼青久久盯着那人後脊處趴伏的蝴蝶掙紮在水面處。

*****

*****

上午十一點,許涵藝一通電話叫醒了唐荼,兩人迷蒙對視。昨夜折騰太久,他們的生物鐘集體失效。

“老大!你還過不過來了?”許涵藝明亮的聲音穿透聽筒,阮幼青幾乎跟唐荼臉頰貼着臉頰,也隐約聽到一點。

“嗯?我……”唐荼在阮幼青還搞不清狀況的時候率先清醒過來,撐着床墊起身想下床,動作卻戛然而止,“嘶……”

阮幼青也瞬間清醒過來,從唐荼手裏拿過手機:“喂,涵藝,張文彬在你身邊嗎。”

“在啊,我們一起來的。”許涵藝問:“老大怎麽了?”

“不太舒服。所以今天交給你們可以麽。”阮幼青邊問邊把唐荼拉回被子裏抱住,自作主張地問。

“可以啊,那你們怎麽辦?老大那邊需要去醫院嗎?其實我們帶來的作品昨天基本都訂出去,不然我讓張文彬過去你那邊?”

“不用。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說着,阮幼青摸了摸唐荼的額頭,的确沒有生病。

“那行,你們有事再聯系吧。好好休息,拜拜。”許涵藝識趣地道別。

“拜拜。”

挂了電話,唐荼在他身側吃吃笑了一會兒,啞着嗓子抱怨:“怎麽我的工作你都要管了。別說,還挺像那麽回事。阮老板。”

阮幼青摟緊他:“再睡一下。”

唐荼也不掙紮,閉上眼睛安穩睡過去,直到再次餓醒。

阮幼青懷裏一動也跟着醒了,兩人洗過澡去樓下吃了飯,唐荼給張文彬打電話問詢與藏家見面的事,回到房間告訴他已經約好了飯局的時間,就在明天傍晚。

“去那位先生的住處,說是身體不大好,不習慣吃外面的東西。”唐荼抿了抿嘴:“不知道是講究還是擺譜。”

“沒區別吧,對我們來說。”

“也是,總不會是要綁架你吧。”唐荼笑得有些勉強。

“怎麽了?”阮幼青發覺他整晚都狀态不好,似乎比自己還緊張。

“不知道,忽然有點心慌。”對方往沙發裏倒下去,嘆了口氣。

阮幼青走到沙發旁蹲下撥了撥唐荼垂在額前的劉海,他的臉色确實不太好:“不然我一個人去……”

“我陪你。”唐荼抓住他的手抱進懷裏懶洋洋地說,“我陪你一起。”

為了不觸神秘富豪的眉頭,阮幼青老老實實穿了正裝,鐵灰色西服內搭一件純白色T恤,不會太嚴肅也不過分随意。這套西裝是年初在英國時唐荼拉着他去量身定制的,半個月之前,才連着一雙柔軟透氣的胡桃色小羊皮樂福鞋一并寄到家。考慮到年紀特地選擇了活潑時尚的九分褲,褲腳與樂福鞋之間露出一截勁瘦的腳踝,阮幼青覺得涼飕飕的,唐荼偏說這樣看上去性感又俏皮。

進電梯的時候,阮幼青的眼皮沒來由的一跳,是右眼。

見他驟然止步電梯門口,唐荼連忙按住開門鍵:“怎麽了?”

“……右眼跳什麽來着……”阮幼青回過神跟了進去。

“現在開始緊張怕是來不及了。”唐荼松開手,金屬門漸漸合攏,直到電子屏的樓層計數顯示36層的時候又緩緩打開,已經有位年輕人在電梯門前等候了。對方穿的倒是随意,年紀與阮幼青相仿的樣子。

“阮先生,唐先生是嗎。”這個年輕人笑得談不上真心,略有些敷衍,“這邊走。”

他走在前方帶路,推開盡頭一扇門。

唐荼和阮幼青并排站在門前,正對的門廳挑高有四米,客廳大的不像話,落地窗外便是全透明玻璃圍欄的陽臺,中央公園的景致蔥郁又安靜。

那個“神秘藏家”,“低調富豪”并不是什麽上了歲數的成功人士,客廳裏只有一條穿淺灰色開衫的瘦弱的人影在看落日。

唐荼松了一口氣,看樣子身體确實不太好,沒有故弄玄虛也不是擺譜,既然是個年輕人那溝通也該很容易吧。

“您好。”他率先打招呼。

對方轉過身,是張幹淨秀氣的臉,只是臉頰微微凹陷,膚色略顯蒼白。那人緩緩走到他們面前,露出一個溫和漂亮的笑容,得體卻難掩眼神中的緊張與興奮。

“這位就是阮幼青,水母系列的……”

唐荼邊說邊往旁邊看了一眼,猜想阮幼青不做聲是因為緊張,所以幹脆替他開口免了他做自我介紹。可一扭頭卻發現他一臉呆怔,全身上下都僵硬着,攥着拳頭的手臂抖得厲害。

阮幼青不管在什麽人面前都是一派平和,心緒沒什麽起伏的樣子。許多事他壓根就不往心裏去,連自己的作品被人摔成碎片都不曾展現一分失控。

這樣一個人,此刻卻明顯驚慌失措了,唐荼眼睜睜看着他的眼眶一點一點撐圓,變紅,眼淚一點一點充盈眼底,而後一顆一顆滑落,他張着嘴巴卻發不出聲音,漆黑的瞳孔縮成兩個極小的點,在眼眶中劇烈震顫。

一時間,擔心,困惑,尴尬讓唐荼有些束手無策,可場面話還是要說完的,他清了清嗓子:“……是水母系列的作者,聽說您很欣賞他的作品所以一直也希望能有見面的機會。”

直至他說完,阮幼青也沒有任何反應,魔怔一般杵在那裏。

還是對方先開了口。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沉寂下去。

唐荼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忽然變得好重。

那個人上前一步,站到阮幼青對面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笑容真心,一開口卻也哽咽得厲害:“好久不見啊,小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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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我覺得這應該不算是刀,只是遇到一些波折……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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