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縱使習微涼再怎麽苦苦哀求,林淺夏還是執意要搬回學校,而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自己。
第二天清晨,魏禮群和肖善萱一起來看習微涼的時候,就見他胡子拉渣,一夜沒有合上的眼睛布滿血絲,漆黑的雙眸不再似以前那樣波瀾不驚,而是充斥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掙紮。
習微涼開了門見是他們兩個,一句話也沒說,就徑自走回沙發旁接着抽起了煙。
偌大的客廳裏竟然煙霧缭繞,可見他昨天一整個晚上煙抽得有多兇。茶幾旁的大理石地面上還淩亂地躺着幾個空酒瓶。
望着這麽痛不欲生的習微涼,魏禮群也很不好受,而肖善萱心裏也很不是滋味,雖然,林淺夏已經如她所願地離開了。
三個人都不說話。
就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習微涼終于輕啓薄唇,聲音嘶啞得就像一個九旬的老人一般。“你還有煙嗎?我抽完了。”他對魏禮群說道。
魏禮群終于忍不住了,他撲上前狠狠揪起習微涼的領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牙切齒道:“習微涼你他媽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了!!!”
習微涼愣了好久好久。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空洞了良久,才終于漸漸有了焦距。他就任由魏禮群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衣領,一雙青筋暴起的大手抱着自己的頭撕心裂肺道:“我媳婦兒不要我了,我媳婦兒不要我了……”
“習微涼!!你眼裏究竟還有沒有我?!”沉默已久的肖善萱終究是沒忍住爆發內心的憤恨,突然朝着他大喊道。
習微涼眼眶濕潤,若不是他極力在壓抑着,可能早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他的眉頭皺得就像要擰出水來,望着肖善萱的眸子也是寫滿了無力和滄桑。“你要我怎麽補償你?除了結婚,什麽都可以。”
“習微涼,你實在太過分了!!!”肖善萱怒不可遏,直接拿起茶幾上裝滿煙頭的水晶煙灰缸扔向習微涼,而習微涼也不躲。
堅硬的煙灰缸就這樣滿載着肖善萱的怒火狠狠地砸到習微涼的眼角,瞬間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柱從他的眼角延着臉頰滑下。
肖善萱也被吓了一大跳。她方才是因為過于憤怒才一時沖動,其實并不是有心要傷害他。而她也沒有想到,習微涼竟然連躲都不躲。她知道他以前是特種兵出身,身手自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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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微涼卻依然沒有一點反應,就好像方才被砸出血的人不是他。他只是木讷頹廢地陷在沙發裏,整個人都沉浸在無限的哀傷之中。
望着這麽半死不活的習微涼,肖善萱的眼淚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滂沱落下。她該讓他怎麽補償?她能不能說除了婚姻她就什麽都不想要了?!?!
魏禮群也是心力交瘁,這場悲劇不是肖善萱的錯,也不是習微涼的責任,是他,害了所有的人。
整整一宿沒睡的習微涼,因為心理過分沉重的負擔,終于抵不住疲憊,就縮着身子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魏禮群從卧室裏拿出一床被子給他蓋上。
望着睡得極不踏實的習微涼,魏禮群望着肖善萱幾乎是聲嘶力竭道:“你就放過他成嗎?!”
……
望着鏡子中的女人,肖善萱幾乎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這個一臉憤恨的女人,真的是她嗎?
魏禮群曾經質問過肖善萱,你确定你還愛着習微涼?你确定習微涼還是以前的習微涼嗎?
而面對這些質問,肖善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在美國的十幾年來,肖善萱也間或和不同的男人交往過,但總是找不到她想要的那種歸宿感,最後都無疾而終。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尋找習微涼,她的心裏也一直都記着習微涼,一直都記着童年裏那個哀傷的少年。他會一個人頹廢地坐在甲板上,頭低低的,長長的劉海憂郁地遮住他的雙眸。如果有一陣風吹來,你或許就能看到那一雙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睛。
習微涼還是以前的習微涼嗎?
習微涼不是以前的習微涼了。
習微涼和她記憶裏的少年早已經彷若兩人了。
他有了妻子,或許他的眼睛也永遠都只追随着一個女人的身影,可那個人,卻似乎不可能再是她了。
如今的習微涼,讓肖善萱覺得陌生。她無法确定習微涼還能不能給她那種所謂的歸宿感,她甚至已經不确定自己在這麽堅持下去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素來要強的她沒有辦法接受失敗。
或許她是不甘,她不甘自己為了這個男人蹉跎了十幾年的青春,落到三十三歲卻依然孑然一身的下場,而這個男人卻有如花美眷,過得那麽幸福美滿;或許她是恨,她恨自己将這個男人寫滿了一生,而這個男人卻早已将她忘得一幹二淨。
……
人為什麽會結婚呢?也許有人會說,因為晚上一個人睡覺會冷。
林淺夏很冷。
她天生體寒。以前每個晚上睡覺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貓在習微涼溫暖的懷裏。她個子小,被高大的他納在懷裏綽綽有餘。所以她一直都睡得很好。
可是現在,她只能蜷縮着身子,瑟瑟發抖。
林淺夏不應該覺得冷的。王夢奎就睡在她的身旁,而她的懷裏還抱着一個電熱暖爐。
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冷。
林淺夏的眼淚一直無聲地落下。
王夢奎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要覺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幾年過去了,那個女人才突然回來找習微涼。她說有孩子,可是那孩子至今連個臉都沒露過。你确定那個女人真的有把孩子生下來了嗎?”
王夢奎不像林淺夏那樣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她的出生不好,她體會到了許多世态炎涼,她也一直都明白人心叵測。
“我不知道……”林淺夏哽着喉嚨道。“可是按照習微涼的意思,那孩子應該是有生下來不會錯的。
“就算孩子生下來了又怎樣呢?那孩子沒有習微涼還不是好好地活到了十幾歲。”顯然,王夢奎還是站在習微涼這邊的。她一直都看得很通透,習微涼是真的對林淺夏好。
女人這一輩子,能夠遇到習微涼這樣的男人已實屬不易。林淺夏錯過了他,怎麽可能還會遇到第二個?
“現在人家都找上門了!不就是想要和他團聚,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嘛!”一想到這,林淺夏的眼淚就又稀裏嘩啦地流個不停。“如果是你,你有可能死賴着不走嗎?!”
王夢奎不再說話了。林淺夏說得很對,如果是她,她也會選擇離開。不管怎樣,那孩子都是習微涼和那個女人的親生骨肉,這就意味着無論怎樣,習微涼和那個女人之間永遠都系着一條不可分割的紐帶。而且似乎不管從法律還是道德的角度看,都會站在那個女人那邊。
她做不到因為一己之私就奪去那孩子應有的父愛,林淺夏自然也做不到。可是或許是因為林淺夏是她的姐妹,她是打心底裏不希望林淺夏和習微涼分開的。
王夢奎雖然沉默,但林淺夏也知道她的答案。她不恨習微涼,她只是恨那個女人為什麽不早點找上門來……
……
林淺夏消沉了很多天,她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自己和習微涼的關系,她似乎在逃避想到習微涼,而習微涼卻還是忍不住來找她了。
倆人就這樣隔着幾米的距離互望,而且都難過地發現對方似乎比以往憔悴了很多。
“你找我……有事嗎?”林淺夏說完,就一直抿着唇,心情沉重。
習微涼,你是來找我離婚的嗎?
習微涼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兒。幾天不見,她臉上的紅潤不再,只是臉色更加蒼白,看得他很心疼。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捋起落在眼角的一縷發絲,卻因為她的躲避而僵在半空中。
良久,習微涼終于淡淡開口道:“我來給你送飯的。”
林淺夏一愣,才發現他的左手提着一個藍色的保溫桶。
習微涼一直都知道,林淺夏不喜歡排隊,不喜歡擠食堂。所以她常常為了躲過高峰期,都是餓着肚子回到宿舍等到一定的時候再下去吃飯的。
忍了很多天沒去見林淺夏,習微涼一直在擔心她沒有自己能不能吃的好。
習微涼告訴自己,沒有他,林淺夏一定吃的不好。
所以他忍了幾天,還是來找她了。
得知習微涼不是找自己離婚的,林淺夏心中的石頭偷偷落下,但眼裏的淚卻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你去見那孩子了嗎?”她哭着問道。
“不,我不會去見他的。除非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見他。”林淺夏不知道,在習微涼的心裏,都一直堅持着,今生她是他的妻子,那麽今生他們就永遠都是同一個人。也許那個孩子是他的責任,他應該去見那個孩子,那麽她也應該和他一起去見。
可這在林淺夏聽來,卻覺得習微涼是很想去見那個孩子的。她的眼淚流得更洶了。
習微涼見她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就想将她擁在懷裏,可林淺夏卻倔得怎麽也不肯讓他碰自己,然後就掠過他的身邊頭也不回地走到了宿舍樓裏。
林淺夏就這樣一路哭着回到了宿舍。一關上宿舍的門她就跑到陽臺上,果然看到習微涼還是原地不動地站在那裏,而且眼睛一直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
王夢奎回宿舍的時候,意外的,手裏提着一個藍色的保溫桶。
她鎖上門,就把保溫桶放在林淺夏的桌子上。
“我不吃,你把它扔了。”林淺夏正躺在床上,她掃了一眼那熟悉的保溫桶,啞着聲音說道。
王夢奎一聽她的聲音,再看看她通紅的眼睛,就知道她剛才又哭過了。“你不是還沒吃嘛?”她很了解林淺夏,寧願餓肚子也不可能去擠食堂。
“這件事似乎也不能全怪習微涼啊。那時候他才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女人自己走後就杳無音訊……”
“你不要再提他了好嗎?!”林淺夏突然心煩意亂地吼道。她轉過身,将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裏。
王夢奎只好不說話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王夢奎原本還想再勸勸林淺夏,可她卻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因為,潛伏已久的艾滋病病毒,終于開始要吞噬冷世軒的生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我寫了好久好久··寫得我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