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永生之焱、熱泉
“這世上尚知曉吾有豔身術的人并不多。”
左邑縣水患雖解,瘟疫卻尾随而至。
沿途無數受困饑寒的百姓排起長龍隊伍等待救援,官方施粥、發棉被忙忙碌碌,亂成一團。
意琦行見狀心有不忍,便留在當地協助診病熬藥救治傷病,遇到性命垂危者也不吝功力施贈,但求救活一命。
百姓多寒無可救,一身獨暖亦何情;心中為念農桑苦,耳裏如聞饑凍聲。
劍者仁心,可窺一斑。
绮羅生則奔赴寶華寺察看,見江水減退至山崖下,寺廟安然好友無恙,始放下心來,待要扭頭便走,被裳璎珞欲言又止的眼神留住。
“好友有何差遣?”細眼微挑,閃動一抹笑意。
“且随我來。”
裳璎珞前方帶路,行至書房後打開一條密道,二人入內後只覺熱浪滔天,卻不十分難受。
绮羅生因知道要見到那人,只心中疑慮不知好友何意。
又走了一程,地穴深處一隅被五色梵咒封印起來,裏面一團炙熱如陽的火焰翻滾不息,似有無窮的熱量與爆發力。
“這便是……”绮羅生豁然。
“永生之焱。”
随着佛修者一聲輕語,那團火焰猝然上蹿下跳躁動不安,火舌吞沒梵咒光華,險些便要沖破封印,接着一個粗聲粗氣的喝聲響起:
“是誰吵醒本爺?裳璎珞,你竟然敢帶外人來看本爺的笑話!裳璎珞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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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這地方又熱又悶還隐有聒噪,實在不好玩,不如你吾仍舊去上頭喝茶對弈,豈不快哉?”绮羅生聞聽也不氣惱,沖佛者搖着雪璞扇,微笑相邀。
佛者略一遲疑,待要跟着轉身,那團火焰又跳将起來,氣勢卻矮了幾分:
“裳璎珞!你囚禁本爺數甲子也不止,卻只來看過本爺一兩次,這次又要一言不發便跑嗎?”
“哎,好友,你絕不會想到那鬼族中除了蒼珠另産一種極馥郁香濃的茶,吾帶你去品一品。”绮羅生過來執佛者的手,便要離開。
“裳璎珞……”那聲音慌張了,急促而又壓抑道,“裳璎珞,你不準走。”
“為何他不準走?”绮羅生奇道。
“因為本爺不準他走!你這臭小子又是誰?”
绮羅生活了幾百歲,所見所遇多是同輩或後輩,鮮少被人這樣肆意稱呼,便好笑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卻是不識真心的竹本君,上竹下本名曰笨!”
一語點破二人玄機,饒是張狂的妖者也一時愕然,俄而,方氣鼓鼓道:“裳璎珞,你為何帶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子來?”
裳璎珞面上微紅,此時方緩緩道:“好友绮羅生,此人便是昔年百妖路的妖王焱無上;好友焱無上,他是绮羅生,掌握你能否再次重生關鍵的人。”
“哦,此話怎樣?”绮羅生問。
裳璎珞遂講出一事。
原來當年妖王為族人奔波而與深闕結怨,身為深闕首領的裳璎珞卻不願再傷他,只把人囚禁在此寶華寺下,誰料想此地質土與妖氣相互反沖,日漸使妖王體虛功散,那焱無上自負狂大一代枭雄不願親口承認,至前日裳璎珞來釋放他方得知,卻因歲月太過久遠、損耗過多,無法彙聚成人形。
裳璎珞又道:“鬼族中的蒼珠能使萬物複蘇,妖王氣息與大地中妖脈緊密相連,亦受蒼珠的影響。我見好友手中兩顆寶物,便心生觊觎,只願還他全身形貌,過往恩怨便算全數盡了。”
言罷,垂目,口誦佛號。
那永生之焱聽罷亦是一呆,倏然又暴跳起來:“裳璎珞,什麽叫做恩怨全盡?本爺與你還有許許多多帳未清算!”
“好友……”裳璎珞聞若未聞,只看绮羅生。
绮羅生慨然一笑,取出其中一顆玄色蒼珠交付他道:“本就是吾意外多得到的東西,能為好友出力也是它的福分。既無其他要事,吾便離開去尋劍宿了!”
說罷,朝那永生之焱投去無可奈何一瞥,獨身離去。
不提佛者與妖王的萬般牽絆,绮羅生出了寶華寺便沿返途奔去,及天黑才落腳一處集鎮上,與那人在醫館裏彙合。
彼此心領神會并無多言,分頭忙碌,整整七天七夜之後,左邑縣丞親派了兵士将災民接走安頓,刀神山莊的人亦悄然過來複命。绮羅生心道,趁此機會若能同他一路遠行也是暢快,便令手下的人先回山莊等候。
他卻不知,這一番布置卻險些害他失了性命,此為後話。
幾日未詳交談的二人自是一番親昵。
绮羅生早對情、事起了貪戀,不願多做隐忍,拉着他到近郊山澗的溫熱泉水洗盡纖塵,摟着他的肩頭親吻到一處。
水聲潺潺,蒸騰的狼煙熱氣遮掩住兩具交纏的身影,只餘細語呢、喃聲竊竊空響,乍聽去似誰家少年郎一場悸動的春夢……
……
過了會,意琦行抱着他上岸,尋了處幹燥暖熱的軟草地上,用幹淨的衣物半遮住粉紅斑斑的軀體。
绮羅生雙目微閉,臉色有些發白,雙臂抱着他的肩頭不願撒手,好半晌緩過些力氣,張口咬在結實的肌肉上,意琦行撫摸他頭發,也不阻攔,倒像寵溺。
“咳……”有些無趣地松口後,刀神大人懶洋洋不想動彈,半阖了紫眸望遠處霧蒙掩映下的山腳叢林,吩咐道,“吾要喝水。”
嗓音幹啞,又出了不少汗,正口渴難忍。
意琦行低聲笑笑,縱身離去,過一會用大片樹葉包裹了清冽的甘泉回來,遞在他唇邊,绮羅生一氣長飲罷,方覺恢複幾分力氣。
才對視了兩眼,又覺讪讪,放佛剛才的激烈場面還在眼前,有些無所适從,不知如何自處。
“绮羅生,”意琦行輕拍他肩頭,不知哪裏變出的烏木梳,輕柔地梳理他散亂的雪發,嘴裏道,“绮羅生,跟我走好不好?”
執子之手,同行天涯海角;
從此再無塵埃倦客,風月羁心;
唯願一腔柔情,琴酒餘生。
绮羅生伏在他膝上,長發散落滿地,朦胧着紫眸,唇角抿笑,良久,方低語:
“晃眼酒肆記曾經,意琦行,你與吾之間種種,真有明言的必要麽?”
“這……若是想讓我放心,大可以說得再動聽些,”意琦行捏他尖長的耳朵,頭發濕塌塌服貼頭皮上,襯得沾水的長耳格外突顯,像貓類動物般時而機警立起,時而懶散微耷,分外可愛。
“腰酸了,”绮羅生縮頭閃躲,顧左右而言他,攀着他的肩頭靠在懷裏抱怨。
意琦行笑道:“才幾次就累成這樣了,以前可不是。”
一言罷,也覺得他狀态似有不對,眼簾半阖着昏昏欲睡,俨然脫力的模樣,忙搭住脈門察看。
“怎麽回事?”绮羅生皺眉。
少頃,意琦行微嘆:“你身中之毒只怕另有蹊跷,我方才查探時只覺內中另有一道無影的黑氣蠶食你的功體,竟像是存在已久。”
眉宇間滿是關切神色,绮羅生心中一沉,暗道,能讓他重視至厮只怕很難對付。
他自己的身體自然早就知道清楚,點點頭道:“那傅月影說十二郎毒縱然年年有解,最終也會毒發即刻而亡,應是指這道黑氣。”
眸中忽又閃過微光,“你可是想到什麽?”
“不錯,”意琦行在他唇上親吻幾下,一只手探在他脊背上摩挲不止,若有所思地吐出兩個字,“莳花。”
绮羅生一時神情凝住。
幾百年前他另有一樁成名天下的絕學——莳花豔身術。
說是術法,卻能自愈己傷、強健功體,那莳花豔身術以琉璃長針穿心血為線,刺牡丹花豔在身,與心血互通的牡丹圖随主人喜憂而綻放合攏,絕妙非常。後來绮羅生為了讓自己刀法更臻于精進完美,強行封鎖住這一絕學,意在使武學更為精純。
此刻忽聽意琦行提到,如何不驚訝,便笑道:“也只有你能說出這句,這世上尚知曉吾有豔身術的人并不多。”
意琦行又道:“鬼族蒼珠既能重生萬物,何不一試?興許重拾之後能解你身上的毒。”
“啧,”绮羅生聞言面色古怪,頓了下,方将裳璎珞借蒼珠之事告知。
未曾料到中間尚有這一出,意琦行聽完也沉默半晌,忽又道:“剩下的那顆……”
绮羅生笑了一笑,握住他的手示意無妨。
君子一諾。
就算不是為了水焰,他也從未寄希望于區區異族的一顆寶藥上,何況連那珍稀難得的“三昧”都僅能助一時功力,莳花也未必有效。
見他堅持,意琦行便不再動此念頭,抱在懷中又厮磨半晌。
末了,绮羅生又似笑非笑道:“若再有一人幫忙,興許不用蒼珠也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