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臨清拯救了一下午,才把小兔子救過來。那兔子受的驚吓太大,此刻縮在他懷裏動都不敢動,臨清想把他放到地上,那兔子拼了命地往他懷裏鑽,小身子抖個不停,好不可憐。
臨清只好一刻不停地抱着它。
又給小兔子做了個窩,用破布堆在底下,拿木頭圍起來,臨清抱着小兔子,指着窩跟它說:“以後你睡這。”
小兔子根本不看,小腦袋埋在臨清懷裏,耳朵耷拉着,一派弱小可憐。
少年的童趣之心被勾起,抱着小兔子一玩就是一下午。
沈絮睡飽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慢騰騰挪到堂中,“臨清,我餓了……”
臨清猛地擡頭,這才發現已經日落西山了,“哦,我馬上做飯!”
“你在做什麽?”沈絮好奇地看着他懷裏的小東西,“一個兔子有什麽好玩的。”
臨清臉微紅,将小兔子放進新建好的窩裏,轉身去廚房。
沈絮蹲在臨清剛蹲着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那毛茸茸的玩意兒,那兔子被他戳得一個趔趄,搖搖晃晃站穩了,就往角落裏索。
沈絮又戳了戳,兔子委屈地挪着小身子,躲着他的手,小毛團瑟瑟發抖。
臨清洗了手,一扭頭看到沈絮正在欺負兔子,不由道:“你別弄它,它會害怕。”
沈絮目光灼灼盯着兔子,“我們什麽時候吃它?”
臨清一愣,旋即吼道:“不準打它的主意!”
沈絮轉過一張無辜的臉,理所當然道:“王嬸送兔子給我們不就是為我們吃的麽?”
臨清不想跟他争辯,“反正不許吃,我要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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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沈絮失望地低下頭,不甘心地繼續戳那小兔子,“好久沒吃肉了都……”
臨清咬咬牙,“你想吃肉我給你買,但不準動那只兔子,不然,不然我跟你拼命!”
沈絮大駭,這小公子怎麽動不動就要跟人拼命,好生莽撞。
不過既然有肉吃,沈絮也就滿足了,又戳了一下兔子,“好吧,明天就要吃肉。”
“好。”臨清恨恨瞪他一眼,“你別戳它了!”
那小兔子蜷成一團,連眼睛都眯上了,怕得要命,沈絮撇撇嘴,讪讪收回手。
臨清在廚房做着飯,沈絮在堂中烤着火,間或瞄一眼那打盹的小兔子,小東西毛絨絨的,真想拿過來玩玩,可惜臨清死活不準他再碰一下,他只得靠視線來表達對小兔子的喜愛之情——呃,肉的成分偏多。
有了王嬸的真經,晚上的飯雖比不上中午,但也比前兩天好過太多。臨清炒了一個白菜,炒了一個雞蛋,又丢了幾片生菜喂兔子,兩人就圍着桌子開始吃晚飯。
門外不時經過村民,說說笑笑的,不知要去哪。沈絮好奇,從廚房的窗戶裏伸出個腦袋,引頸張望。
村民瞄到這頭,于是大聲道:“沈公子,一起去鎮上麽?”
沈絮學着他,也大聲道:“去鎮上做什麽?”
“趕廟會!今天上元節,鎮上可熱鬧了!”
沈絮于是縮回脖子,“哦!”
村民見他沒了人影,不知他到底去還不去,立了一會兒,跟同伴走了。
沈絮繼續吃飯,什麽廟會,他才不感興趣呢。原先在揚州城,什麽熱鬧沒見過,小小鎮上的廟會,他真沒那個興致,天寒地凍,寧願窩在家中取暖。
臨清咽下口中的米飯,遲疑道:“人家邀你去,你怎不答應?”
沈絮無所謂道:“外頭冷死了。”
臨清看了他一眼,低頭扒着碗裏的飯。
上元花燈節,雖只是小鎮,想必也是熱鬧得很吧。臨清眼裏透着向往,無奈那呆子一點也為察覺,還在拿腳逗着小兔子。
吃過飯,臨清蹲在廚房收拾村民送的食物,易壞的放一起,不易壞的放一起,雞蛋另收了一處,怕不小心撞壞。
沈絮依舊堂中烤火,與那兔子面面相觑。
沈絮:“啊嗚,我是大老虎。”
兔子心裏:嘤嘤嘤,媽媽,這裏有壞人,我好害怕。
沈絮晃着衣帶:“看,過來咬,來。”
兔子心裏:媽媽,這個壞人還是個神經病。
沈絮逗了一會兒,小兔子都沒有反應,也就懶得再同它玩,望了一爐火發呆。
思緒神游,不知怎的,就想到上午時分,不知哪個村民說過的話。
好像大家都已經誤會他和臨清是斷袖之癖了……
沈絮臉上爬上一抹紅暈,竟覺得心跳如鼓。
小夫妻嗎……
沈絮本就微紅的臉,不知為何,又紅了幾分。
臨清收拾着食材,只聽門外一會兒路過一個人一會兒又路過一個人,皆是歡歡喜喜要往鎮裏去,心裏不由失落。
忍不住從窗戶縫裏看一眼外頭,只見三三兩兩的花燈游于村落間,那是村人舉着花燈說笑着并肩而行。
臨清看得失神,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小公子,你怎還在屋裏,不同你家相公一起去看廟會麽?”
臨清苦笑道:“不了,王嬸你們去吧。”
王嬸一聽,把孩子往王屠夫懷裏一塞,三步兩步就往院裏走來,邊走邊喊:“這是什麽花,上元佳節,正是阖家團圓之際,你們倆窩在家裏有什麽意思,走走,跟我們一起去鎮裏耍耍。”
說着就推門進來了。
沈絮被開門帶進來的寒風吹得一哆嗦,苦着臉道:“王嬸,你怎麽來了?”
王嬸道:“過來叫你們一起去趕廟會,你娘子呢,還在廚房?小公子,出來罷,走了走了。”
臨清邊擦手邊走過來,對王嬸這雷厲風行的性子真真哭笑不得,“王嬸,我們就不去了,他怕冷,我們還是在家裏待着吧。”
“怕冷就多穿點,瞧瞧你,年輕小夥兒一個,怎就不懂得疼媳婦呢?”王嬸教育沈絮道,“你娘子為你洗衣做飯的,難得一個上元節,你不帶他出去逛逛,對得起他平素待你一番情誼麽?”
說得沈絮面紅耳赤,半是因為确實覺得難為了臨清每日做些女人家的活,半是因為王嬸一口一個媳婦,實在沒法不燒得滿面通紅。
臨清也是羞得擡不起頭來,張了幾下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走走走,”王嬸過去拉沈絮,“再不走一會兒趕不上了。”
拗不過王嬸的熱情,兩人揣了點銀子,便跟着王家幾口人一道往鎮上去了。
王屠夫不愛說話,一路都沉默地抱着孩子,手裏還牽着一個,走在前頭領路。
王嬸就在後頭給小兩口上課。
“你說說你,好歹也是大地方搬來的,怎麽比我家那口子還不懂風趣呢?要不是我拉你,你是不是真打算跟你娘子窩在家過節了?我跟你說,既然把人娶回來了,就好好待着,不能丢一邊就不管了,你看你王大哥,雖然不怎麽說話,但心裏還是疼我的,賣了肉回來,碰上田邊開了花,還知道摘一朵回來給我。你說你,呆頭呆腦的,怎麽就不知道對媳婦好點呢……”
沈絮低着頭挨訓,姿态無比恭敬,內心卻無比憋屈。
他一個曾經“策馬揚州過,滿樓紅袖招”的翩翩兒郎居然淪落到被個鄉野村婦教訓的地步,這是何等的屈辱!
臨清走在旁邊,咬着嘴唇始終不敢擡起頭來,臉上透着緋紅,心裏卻湧着甜蜜。
好不容易挨到鎮裏,沈絮的耳朵都要炸了,趁王嬸分神挑頭繩,拉着臨清一溜煙跑了。
一口氣掏出老遠,沈絮才停下,拍着胸口道:“呼,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什麽近則不敬遠則怨,我看孔夫子一定是在騙人,明明是女人的嘴一刻不停,如那廟裏的和尚念經,真真要将人的腦子都念瘋。”
臨清不知作何表情,“現在怎麽辦?”
沈絮道:“既然來了,便逛逛好了。”語氣半分無奈半分淡然。
上元佳節,小鎮張燈結彩,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彙成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邊盡是小攤,有買吃食的,也有買新奇玩意兒的,耳墜、簪子、配飾,琳琅滿目挂成一線,寒風一吹,叮當作響。
沈絮目不斜視,跟着人群緩緩而行。臨清走在他左側稍後的地方,目光被攤位上的東西吸引住,一路走一路看,間或跟沈絮拉出一段距離,又匆匆跟上去,像極了跟着相公出來賞節的小媳婦。
有人吆喝着:“同心結,鎖同心,這位公子給你家小娘子帶一個吧。”
沈絮笑笑,不置可否,徑直走過。
臨清看了一眼那徑直的繩結,抿了抿嘴唇,又匆忙跟上沈絮的步伐。
人群漸漸彙聚燈樓之下,一丈餘高的燈樓由一根支柱與八條燈繩達成,燈繩上挂滿了花燈,姿态各異,金光璀璨,最頂上的那一頂更是精雕細刻花樣繁複,熠熠生輝。
燈樓底下,舞獅的,耍龍的,踩高跷的,歌舞升平,喝彩陣陣。繞着燈樓的是三圈花燈,每圈之間相距八尺,供游人行走其間,賞燈猜謎。
沈絮擡步,欣然步入人群之中,回首看一眼臨清,示意他跟上來。
兩人并肩行于花燈之中,舉目可見各色花燈,燈下皆垂有一張小紙條,上書燈謎,游人若能猜中謎底,便可取下花燈往燈樓下設的案臺處向裏長報出答案,猜對了不但可以得到花燈,還能根據謎面難度獲得相應的彩頭。
沈絮望去,那些謎語并不難猜,一如左側的“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層浪,入竹萬竿斜”,又如右側的“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林間全不見”,謎底顯而易見。奈何這偏遠小鎮少有讀書人,個個都對着燈謎撓頭搔耳,好不苦惱。
臨清盯着那張謎面只有三個字的燈謎看了一會兒,追上沈絮,小聲問:“方才那張,猜的是什麽?”
沈絮笑笑,“你猜不出?”
臨清赧然,愈發小聲,“猜出來還問你作甚。”
“《三國志》讀過不曾?”
“只聽說書先生說過一些。”
沈絮停下腳步,認真與他分析:“你看,‘走麥城’三字,谕指關公敗走麥城,為孫權所擒,最終斬于臨沮。關羽被卒,那‘羽’字與那‘卒’字合起來,謎底就不出來了?”
臨清細細一想,恍然大悟道:“可是‘翠’字?”
沈絮笑而不語。
臨清眼裏閃着興奮的神采,道:“既猜出來了,便摘了花燈換彩頭吧。”
沈絮興趣缺缺,料想這窮鄉僻壤,再好的彩頭也不過如此。笑了笑,擡步又往前去了。
臨清跟了幾步,咬咬嘴唇,還是循着原路跑回去,叫那管事的取下方才看中的花燈,仔細抱在懷裏,騰騰又追着沈絮去了。
沈絮走了一圈兒,謎語都猜得差不多了,幾乎是略一掃便能知曉謎底,搖頭晃腦的,只道及不上揚州城十一。
便想挪步去看舞獅,一回頭,只見臨清懷裏抱着一盞花燈,期期艾艾的望了自己,那花燈下垂着的白紙上正寫着“走麥城,打一字”。
沈絮莞爾,“就這麽想要那彩頭?”
臨清只覺羞赧,不點頭也不搖頭,僵僵站在那,跟要不到糖的固執小孩兒一個模樣。
沈絮笑了,“罷了,想要就去換吧,再不濟,得個花燈回去挂着也不賴。”
臨清頓時笑逐顏開,抱着那花燈道:“嗯。”
沈絮望着他那無暇的笑臉,不由分神。
花燈映襯之下,小公子玉雕般的面容仿若打上了一層柔和的粉末,竟比女子還要明麗動人。烏玉般的長發懶懶挽在身後,軟軟松松,似要暖進人心底。
沈絮別過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方才那娓娓而談的風姿一下散得幹淨,全餘了胸口亂動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燈謎源于宋朝,本文設定是唐朝貞觀年間……所以這個bug大家就忽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