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吾心如石(七)

岐山鎮,是距離北冥湖最近的一個小鎮,由北冥湖去往南方時,通常都會經過岐山鎮。

段浔的萬花谷,就在正南方向。

花無葉在北冥湖的碼頭安排了人,只要看到段浔兩人從北冥山莊出來,就立即來岐山鎮通知花無葉。

本來吧她不想麻煩段浔,但現在段浔既然已經出谷,想必也不會介意在外面多停留一會。

醫治花卿的事,花無葉終歸還是沒什麽把握。

花無葉有個師侄,繼承了花無葉二師姐的絕學,深得其真傳,在神月教中專門負責醫理,但……也不是花無葉看低她,只是她跟段浔比起來,确實是稍微遜色了些,醫治花卿的事可得萬無一失才行。

花無葉本來可以直接與段浔商談,但她又有所顧忌,怕會讓段浔為難。

之所以留在北冥湖這邊,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緣來客棧的客房倒真挺別致的,分為好幾個院落,一個院落大概三四間房的樣子。而因為宋辰出手闊綽,所以他們這個院落其它的房間都沒有人住,只有花無葉和他兩個人。

花無葉走出自己的房間,宋辰就住在隔壁,他的窗子沒有關。

花無葉往前走兩步側過身,就可以通過窗戶看到屋內,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床榻的側面。宋辰盤腿坐在榻上,衣衫整潔面容素淨,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看這樣子似乎是在打坐練內功。

她真該沖上去給他兩掌,可惜花無葉不是這樣的人。

她幹脆就倚靠在他的窗前,擡頭望天。

前世的北冥湖很悲慘,被正派聯手滅了門,一個不留。神月教收到消息時,北冥湖已不複存在,因為正派是暗中突襲,所以神月教中負責收集情報的渠月閣并未提前察覺,沒來得及搭救北冥湖。

北冥湖的滅亡,也是導致神月教後來孤立無援的因素之一,從而跟着覆滅。

而宋辰的靈啓派,便是突襲北冥湖的引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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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湖與神月教算是同道,如果這次能改變北冥湖的悲劇自然最好不過,可是這一世的事态顯然與前世不同,宋辰近些日子以來都跟在花無葉身邊,并沒有去組織正派人士。

難道因為花無葉的重生,導致宋辰原來要走的路也發生了改變?

想到這,花無葉就忍不住瞥了眼宋辰。

這些日子以來,花無葉未曾在他身上看到半分虛假作态,難道他是有另外的計劃?潛伏在花無葉身邊,伺機而動?

神月教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現在事态尚不明朗,花無葉亦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先留在北冥湖附近靜觀其變,順便也暗中牽制一下宋辰。若是發現正派有圍剿北冥湖的計劃,花無葉便可立馬通知神月教前來支援,興許能夠挽救北冥湖的覆滅。

花無葉輕嘆着搖搖頭,直起腰身正準備離開時,身後忽然傳來了那讨人厭的聲音,“阿容,你不多陪我一會嗎?”

花無葉身形一怔,側過頭來朝他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你。”

說完花無葉轉身就要走,不經意間擡起眼眸,卻看見遙遠的天際漂浮着一個物體,像是一盞燈火,散發着點點光輝,若隐若現。

大白天的怎會有燈?

花無葉盯着那燈仔細看了看,恍然發覺那就是靈啓派用來傳信的天燈,前世神月教覆滅之前她曾有看見過!

靈啓派的天燈只有靈力高深之人才能看見,而且它只會往靈啓派弟子所在之地飄飛。

宋辰如今就在這裏。

花無葉沒有多做停留,就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繼續往自己的屋內走。

床榻上的宋辰目送花無葉離去,微微擡起眼簾,那盞漂浮的天燈便映入宋辰的視野。靈啓派的天燈,與靈啓派的弟子是相互有感應的,身為少主的宋辰本可以在感知天燈的第一時間便将其收回,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只要能讓她預知他們的計劃,即便以她對他起疑為代價也沒關系。

宋辰停止打坐,起身走到窗前将天燈收回來,伸手幻化出一支筆,寫了幾個字之後,就将字體收入天燈之中,重新放飛。

幾日過去,神月教沒有消息,北冥湖那邊也沒有動靜。

花無葉逐漸有些擔憂起來,段浔不知還要在北冥湖停留多久,他既與北冥湖掌門相交,那正派的人便會對他有所忌憚,若是正派圍剿北冥湖時殃及了他就不好了。

花無葉打開窗子,風雪便飄了進來,她恍然想起之前看見的那盞靈啓派的天燈。

如今宋辰是越發可疑了,靈啓派的天燈會出現在這,很有可能是在北冥湖附近不止宋辰一人。如此看來,靈啓派八成和前世一樣,暗中有着圍剿北冥湖的計劃,只是現在宋辰還沒有露出什麽馬腳,花無葉不敢篤定。

深夜子時,風雪消停,萬籁俱寂。

花無葉悄悄推開房門,偷偷摸摸地走了出去,她得想辦法聯系一下渠月閣,探探如今江湖上可有什麽風聲。

隔壁屋內燭火搖曳,皆是不眠人。

宋辰收到了天燈的回信,密密麻麻一大堆字,導致他看了許久,才終于看到自己想要看的。

看完之後宋辰便将其銷毀,又寫了幾個字納入天燈之中,走到窗前他伸手欲将其放飛,不料窗外忽然出現一個人影,直直盯着宋辰手中的天燈。宋辰的手一頓,随即收回了放飛天燈的動作,手裏端着天燈乖乖站在窗前,“阿容,你怎麽來了?可真讓我猝不及防啊。”

沒錯,忽然出現在他窗前的人就是花無葉。

被抓包了還這麽淡定,不愧是他宋辰,花無葉有時候就覺得,宋辰這人的心思深到變态。

花無葉走上前兩步單手撐在窗臺上,斜眼睨着他,悠悠開口道:“是自己交出來,還是要我動手?”

宋辰也不慌不忙地回道:“若我選擇坦白,是否可以從寬處理?”

“那得看是什麽事了。”

說罷,花無葉直接向宋辰伸出手。

宋辰并沒有立即将天燈交給花無葉,而是朝花無葉使了個眼色,說道:“外邊冷,你進來說。”

花無葉則是不為所動。

鬼知道從窗臺繞到房門的空隙,宋辰會耍出什麽花樣來,花無葉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宋辰只好妥協,乖乖将天燈通過窗臺遞給她。

花無葉當即便接過天燈,将其捧在手裏左右觀察,才想起來她只知這是靈啓派的信號燈,卻不知該如何才能打開它。

花無葉擡眸凝視着宋辰,宋辰知她是何意,伸手一揮灑落一束光進到天燈之中,随後就見天燈的燭光閃爍了幾下,幻化出一行字:吾弟阿延,請務必探知父親與常合門的計劃,轉告于我。

“砰!”

花無葉将天燈往窗臺上一放,響聲有多大就代表她此時的怒氣有多盛。

“你們果然要對北冥湖下手!”

花無葉傾身向前,縱使隔着窗臺,也絲毫不影響她揪宋辰衣領的手速,“說!到底有什麽計劃?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究竟包藏着什麽禍心?今日若不給我交代清楚了,就別想活着走出這裏!”

花無葉對着宋辰就是一頓吼,瞬間有種氣吞山河的感覺。

她也不知哪來的自信,就算打不過宋辰,在氣勢上也要壓倒宋辰,輸什麽都不能輸了氣場。

“阿容,我冤枉啊。”宋辰很配合地将身子往前傾斜,主動向花無葉靠攏,方便她拽他衣領的時候不會那麽費勁。他指了指窗臺上的天燈,語氣雖急面色卻從容淡定,“我也是看見出現在這附近的靈啓派天燈,才知他們要對付北冥湖,可我從未參與這個計劃,對此亦是一無所知,這才向我的弟弟傳信打探消息。”

花無葉冷笑了兩聲,“一無所知?少诓人了!你是靈啓派未來的掌門人,會不知道你老爹他們有什麽計劃?”

“從去到雲城之後,我便與門派斷了聯系,所以他們的計劃并沒有告訴我。”宋辰回話很快,沒有片刻猶疑,也沒有經過任何思慮,态度非常實誠。

聽到這,花無葉仍是質疑,湊近他用探究般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看,“你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這……你若讓我說的話,那當然是十分可信。”宋辰眨了眨眼睛,純真的眼神像個孩童一般。他将花無葉揪着他衣領的手輕輕掰開,放在自己的掌心裏,像之前一樣,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幫她暖手,“阿容,這次我不對老天發誓,因為老天也不能主宰我們的命運,而殺人誅心,我便對自己的心發誓,對你說的話絕無半分虛假。”

“你不對天發誓,那是因為你怕被雷劈。”

花無葉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宋辰極其不自然地咳了兩聲,讪笑着道:“阿容,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啊。”

“你這人還要什麽面子?”花無葉臉上寫滿了鄙夷和輕蔑,一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還故作嫌棄地拍了拍宋辰方才與她的手接觸過的地方,抓起窗臺上的天燈就扔進宋辰懷裏,“收好你的破玩意,膽敢讓我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就死了!”

“是是是,謹遵邀月閣主的旨意。”

宋辰抱着天燈,忙點頭哈腰應承花無葉。

花無葉輕哼一聲,轉身就走了。

宋辰望着花無葉離去,臉上笑意逐漸收斂,但仍有殘留,是那揮之不去的欣然。

所幸……所幸她還是有一點信他的。

花無葉按照原來的想法給渠月閣傳了信,回來時就剛好将宋辰欲傳出去的天燈截胡了,可是那短短幾個字,最多只能證明正派人士的确有一個計劃,但具體是什麽,以及他們的領導人究竟是不是宋辰,還無從得知。若這些都是宋辰計劃中的一環,那他總會露出馬腳,花無葉一定要反客為主,将計就計。若真與他無關,那就從他身上多探知一點消息,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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