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塵舊夢(五)

冬雪消融,春水初生。

沿路白雪皚皚,逐漸變成草長莺飛。

宋辰并不是很想回長安面對那些破事,所以并不急着趕路,而段浔就更加了,兩人一路上優哉游哉地走着,趕到長安時冬天都已經過去了。

長安依舊繁華如初,人來人往。

進了城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暮光時不時便被周邊的繁華景象吸引,視線都舍不得挪開。

等走過了這條街,行人逐漸稀少,暮光才收回心恍然問道:“師尊,我們是先去靈啓派拜訪,還是先找家客棧落腳,接風洗塵?”

段浔聽後并未立即回話。

在他默聲之際,宋辰慷慨大義地道:“還找什麽客棧?若段兄不嫌,就在靈啓派落腳好了,相信家父定會恭迎段兄的到來。”

萬花谷高深莫測,各派都有拉攏之心,宋風華亦不例外。

而宋辰就無此意了,只是圖個開心。

“多謝宋兄的美意。”段浔突然就來了這麽一句客氣的話,聽上去就是婉拒之言,宋辰本想就此作罷,誰知段浔又接着來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便叨擾宋兄了。”

這個反轉來得“妙”啊。

宋辰的反應也很靈敏,段浔話音剛落,他瞬間就笑着接上了話:“不叨擾不叨擾,段兄能來,乃是我靈啓派之幸。”

聽上去都是客氣的話,實際上卻是一點都不客氣,段浔甚至連推辭都沒有。

剛好宋辰所想的,也是段浔所願。

靈啓派位于城東,就在淮國公府邸的正後方,從淮國公府的後院就可直達靈啓派,是以宋辰便直接帶段浔來到了淮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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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大門,就見宋延急匆匆地迎上前來:“大哥你可回來了!父親已等候多時了!”

在抵達長安之前,宋辰就已傳信回靈啓派,按例來說現在這個時辰早朝還未散,宋風華卻已經在府中等他了,可見是連早朝都沒去了。宋辰消失了一整個季度,不知這次回來,他将要面對的會什麽。

宋辰和段浔來到正廳,果然就見宋風華坐在那飲茶,宋辰收起折扇走上前兩步,朝宋風華拱手喚道:“父……”

“逆子!你還知道回來!”

宋辰的一句父親還沒叫完,宋風華便用力将茶盞往桌上一放,“啪”的一聲茶水都濺了出來,“你說!這些時日你都幹什麽去了?”

果不其然,宋風華怒氣正盛。

跟在旁邊的宋延都被吓了一跳,他張了張嘴欲進行勸說,卻又不知從何勸起,最終還是作罷,默默退到一旁。

宋辰一走便是好幾個月,杳無音信,作為人父的宋風華自是無法容忍。

宋辰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父親盛怒的模樣他已習以為常,跟宋延比起來,他反倒平靜許多,也不忙着解釋。

段浔見此,走上前兩步朝宋風華拱了拱手,同樣不疾不徐地說道:“宋大人,是這樣的,去年宋公子在雲城追捕神月教花無葉時,被其重傷,無意間落入萬花谷。宋公子休養了一整個冬季,傷才痊愈,在下便将宋公子護送回長安,因萬花谷與江湖素無往來,故期間未曾告知靈啓派,望宋大人莫怪。”

一聽這話,宋風華的怒氣消減了少許,望向宋辰時,眼中神色不知是質疑還是關切,“你之前受傷了?”

宋辰絲毫沒有訝異于段浔之言,而是非常配合地回道:“傷已無礙,父親不必挂懷。”

宋風華似乎并未有過多的懷疑,目光在宋辰身上駐留片刻後,就轉移到了旁邊的段浔身上。宋風華将段浔稍微打量了一番,語氣已多了幾分尊敬,猶疑着道:“閣下方才說萬花谷,莫非閣下便是萬花谷的段谷主?”

傳聞萬花谷谷主修煉長生之術,雖滿頭白發卻是俊朗少年顏。

駐顏之術在世上并不算常見。

“正是在下。”段浔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宋辰忽而覺得心中有愧,忍不住看了段浔一眼,而段浔此時也看向了宋辰,眼中是一片坦然,似乎是在告訴他不必介懷。

段浔不問世事,自然也不希望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招來麻煩。這次一同回長安,宋辰本來不打算将他的真實身份介紹給父親,這樣段浔就可以在長安來去自如,可宋辰卻沒想到段浔會為了幫他解圍,不但編制謊言還披露了自己的身份。

這般大義,宋辰着實有些承受不來。

宋風華本是嚴肅的臉很快轉變成了笑顏,并親自起身迎上前在兩人身前站定,聲音溫和地責怪道:“大郎啊,怎麽段谷主來訪,你也不提前知會為父一聲?”

随後又朝段浔拱了拱手,愧疚道:“段谷主,老朽有失遠迎,還望段谷主見諒。”

宋風華不再追究宋辰之事,畢竟身為人父,自己的兒子受了傷,即便有疑,也不好再過多的追責,況且還有段浔在這袒護宋辰。

“二郎,還愣着幹什麽?快去給段谷主奉茶!”宋風華對一旁的宋延吩咐道。

“是是。”宋延趕忙端茶去了。

宋風華先是邀請段浔入座,待喝過茶之後,他便對宋辰道:“大郎,你重病初愈,又長途奔波,先回房歇着去吧,為父要陪段谷主聊聊。”

宋辰懂宋風華的意思,沒說什麽就告辭退下了。

離開正廳之前,宋辰吩咐下人去準備接待段浔的廂房,然後就安心回自己的居室了。

宋辰走後,段浔便一直沒有多言,安安靜靜地喝着茶,之前溫和的神情也轉變成了淡漠。如此情形,宋風華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沉默了一陣後,他試着開口道:“老朽聽聞萬花谷隐匿于世外,不參攝江湖紛争,不問世事,不知段谷主此次出谷,可是有何打算?”

江湖人都知萬花谷,卻無人見過萬花谷的真面目,越是神秘,便越是深不可測,便越讓江湖人想要攀附。

段浔一出谷便來了靈啓派,難免會令人遐想,段浔也聽出了宋風華話中的期盼,但他不敢恭維,只淡然回道:“江湖之事風雲莫測,而在下與宋公子既是摯交,此番前來,也只是不想讓宋公子身陷囹圄,并無其他打算。”

只是單純因為摯友而來到長安,不代表任何門派。

段浔這話擺明了與宋風華劃清界限,只是跟他的兒子相交而已,宋風華當然想将萬花谷拉到正派的陣營,可眼下也不能急于一時。況且,段浔若真心與宋辰相交,估計也不會與其為敵的,可以慢慢來。

“小兒能與段谷主結識,實乃三生有幸啊。”宋風華刻板的臉并無多少殷勤的笑,只能從語氣裏聽出恭敬之意,“來,段谷主,喝茶。”

“宋大人擡舉在下了。”段浔也很謙虛地回道。

宋辰剛回到自己的居室,宋延後腳就跟了過來,并且一把拉住宋辰,圍着他看了一圈,疑惑問道:“大哥,那花無葉真的将你打傷了?可是在北冥湖時,我分明看見……”

“你看見什麽了?”宋辰故意拿出折扇敲打着手掌,斜眼睨着宋延。

感受到宋辰眼中的危險氣息後,宋延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擺手,“沒、沒有,我什麽也沒有看見過,我只是……只是擔心大哥的傷勢。”

宋辰滿意地笑了一下,繼續往屋裏走。

他也猜到了,之前在北冥湖出手的那一下,八成是給宋延看見了。

一看見宋辰敲打折扇,宋延便覺得後脊發涼,依自家兄長的性子,是定然不會拿折扇抽他的,但他就是感覺自家兄長有種無形的威懾力,讓他不敢有違。

“大哥,那萬花谷谷主是怎樣的人啊?你與他是如何結識的?”

宋延跟着宋辰進了屋,便開始問東問西。

“聽說萬花谷有長生之術,這是真的嗎?”

宋辰在桌邊坐下身,看着宋延也在旁邊拉了張凳子坐下,他拿着折扇就敲了下宋延的腦袋,神秘兮兮地笑道:“你既然對萬花谷如此好奇,那何不親自去問問段谷主?在我這旁敲側擊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宋延摸了摸腦袋,小聲嘀咕道:“那段谷主看起來生人勿近的樣子,我可不敢冒犯。”

生人勿近?

宋辰笑着搖了搖頭,初見段浔時,即便他的性情确實比較淡漠,卻沒有讓宋辰有那生人勿近的感覺。

沒有走進別人心中,便不會知道別人的心也和尋常人一樣,是暖的。

“大公子,花姨娘來了。”

還沒坐多久,屋外便來了傳話的侍從。

來得正好。

宋辰當即就起身去到院子裏迎接,只見院門口進來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面相較為慈祥和藹。她身旁跟着一名婢女,手裏提着一個食盒,在她的示意下将食盒放在院裏的石桌上,然後便笑吟吟地道:“大郎,我聽說你長時間沒有音訊,是因為在萬花谷養傷,我特地讓人準備了些補品,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多謝花姨娘關懷。”宋辰微笑着點點頭,随後又看了眼宋延,“阿延,去給花姨娘奉茶。”

宋延當即愣了一下,又是他?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這是兄長的吩咐,宋延只得認命般的去端茶了。

宋辰才剛回來,他的居室此時并沒有煮好的茶,所以宋延去端茶得要好一會了。趁此空隙,宋辰先是示意姨娘花氏入座,目光無意中掃過幾眼她的眉眼輪廓,半含秋水,顧盼生輝,這雙柳葉眼生得與某個人可真是相似。

花期也看出來了宋辰是故意支開宋延,她便直接問道:“大郎可是有什麽話要說?不妨直言。”

花期是現在唯一還能夠跟在宋風華身邊的侍妾,也是當今淮國公府唯一有子嗣的妾室,她同時也是看着宋辰長大的。宋辰的生母早亡,宋延的母親是位妾室,也在其年幼時便去世了,花期一直對他們倆兄弟照料有加,是以宋辰兩人也挺尊重這位姨娘的。

宋辰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我想問問花姨娘,你曾經是否有過兩個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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