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戎順着王寒輕的目光低頭一看,正好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他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躍躍欲試,“王寒輕!”

王寒輕眨了眨眼睛,露出無辜的神情,其實他的眼神頂多算是熱烈,沒讓裴戎覺得不舒服,只是這份熱烈來的莫名其妙,讓裴戎有些無力招架。

“我…”王寒輕腦子像是宕機了一般,努力回想裴戎剛剛問的話,“我跟我朋友一起來的。”

裴戎不太信任王寒輕,以王寒輕激進的做事風格,很難不讓裴戎以為他是追着自己來的。

“朋友?”裴戎狐疑地看着王寒輕。

和朋友來gay吧?男的女的?什麽性質的朋友?

逼問的話到了嘴邊,裴戎又咽了下去,自己已經再三拒絕過王寒輕,問一些有的沒的,無非是讓他徒添莫須有的念想,自己到時候又得搬出另一套拒絕的說辭,還是少張口為妙。

沒想到王寒輕還能大着膽子反問裴戎,“你呢?”

“什麽?”裴戎聽到了王寒輕的問題,也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只是回避問題是他的本能反應。

王寒輕目光看向他倆來時的巷子,“你也是一個人來的嗎?”

裴戎張了張嘴,取向問題是他的私事,大方承認才是他的做事風格,只是一旦承認,又好像給王寒輕開了接近他的特許權。

王寒輕肯定道:“那是gay吧。”

裴戎歪了下頭,“你也知道那是gay吧。”

去gay吧,意味着裴戎還是喜歡男人的,王寒輕的顧慮也可以打消。

“你喜歡男人。”王寒輕用的肯定句,只是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意外和驚喜,“你來gay吧是為了什麽?”

裴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gay來gay吧當然是為了找樂子,難道還能來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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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王寒輕是真的傻,還是故意陰陽怪氣氣裴戎的。

“那你找到了嗎?”

裴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髒話幾乎都到了嘴邊。

王寒輕的話卻像是紮破氣球的真,他近乎真誠地問道:“你要是沒找到,我可以嗎?”

話題最終還是繞回了最初的起點,裴戎往牆上依靠,從兜裏摸出煙盒,煙盒裏只剩一支香煙,他當着王寒輕的面兒點燃了。

煙絲燃燒發出猩紅的火光,在昏暗的公廁門口,顯得格外明亮。

裴戎覺得有些氣短,他順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又夾着香煙抖了抖煙灰,“王寒輕,說說吧,我是不是跟你有什麽過結?”

“沒有。”王寒輕回答得一點都不含糊,他不指望裴戎能記得他,他和裴戎的交集少得可憐,裴戎身邊那麽多人,不記得一個又矮又瘦的小學弟是很正常的事情。

裴戎将香煙夾在兩指之間,大拇指揉搓了一下濾嘴的位置,“你說過你不喜歡男人的。”

“我是不喜歡男人。”那句表白的話呼之欲出,王寒輕卻提不起勇氣來。

不喜歡男人,還能纏着自己不放,那是為什麽?是因為直男的自尊心,不允許他散發的魅力吸引不到一個gay嗎?

這樣的想法雖然很扯淡,但是裴戎已經沒辦法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來考慮王寒輕的腦回路。

“你不喜歡男人,想要相親,就找女人相親,我…”

“我沒想相親。”王寒輕打斷道。

王寒輕不喜歡男人,也不想跟女人相親,裴戎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轉而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錢塞到他手裏,“是因為花了兩百塊錢嗎?”

王寒輕垂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掌心裏的錢,風一吹,兩張錢散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為什麽,裴戎有一絲絲愧疚,至少不該拿錢去侮辱人。

王寒輕撿起錢還給裴戎,手不自覺地伸進口袋裏,指尖觸碰到手帕時,他一把握住。

“裴戎…”

這一聲“裴戎”聽得裴戎心髒一緊,他總覺得,有什麽細節是他忽略的。

再怎麽直男的人,也不會纏着陌生男人不放,是為了尋仇?為了報複?

他肯定是和王寒輕認識,至少是見過的…

在哪呢?

香煙在裴戎的指尖燃燒,漸漸燒到了濾嘴,灼熱的溫度讓他手一抖,煙蒂順勢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想起,王寒輕簡歷學歷經驗那一欄,中學和他同校,王寒輕只是比他小兩屆。

“我們倆見過是吧?”裴戎試探性問道。

王寒輕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動容,回答時聲音都啞了,“嗯。”

“建新中學?”裴戎看着王寒輕的臉,生怕漏看掉任何一個細節。

王寒輕點頭的時候咽了唾沫。

“我倆不是一屆的,我應該沒得罪過你吧?”

王寒輕眉頭一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裴戎果然對他沒印象,但裴戎還記得他倆在一個中學,已經夠讓他驚喜的。

“你幫過我。”

裴戎随着他這句話眯起了眼睛,用難以置信的口吻重複,“我幫過你?”

不是他不理解王寒輕的意思,也不是他為了掩飾自己忘了幫助王寒輕的事情,他只是很費解,自己既然幫過王寒輕,王寒輕為什麽還會跟尋仇似的來找他的不痛快?

“剛轉學到建新中學的時候,你幫我解圍。”王寒輕眼裏閃着期待,期望裴戎能想起他。

裴戎的反應很平淡,對他口中的“幫助”毫無印象。

王寒輕從兜裏摸出手帕遞給裴戎,裴戎遲疑了一下,拿過看了一眼,乳白色的手帕散開時,要不是右下角有一個“裴”字,他都不會把這方手帕和他自己聯系起來。

手帕有些年頭了,裴戎想起,他打小媽媽就便會讓他随身攜帶手帕,直到高二,因為什麽事情,手帕丢了,他再也沒用過。

王寒輕低聲道:“你給我的。”

王寒輕自小跟爺爺奶奶住在鄉下,父母外出打工,他成了留守兒童,爺爺奶奶對王寒輕很好,只是這種“好”很貧瘠。

在物質和教學匮乏的鄉下,爺爺奶奶只能保證王寒輕長大成人,一日三餐不被餓着,少年的心理問題,根本關心不到。

王寒輕一年到頭見不到父母一次,性子沉默寡言,偶爾跟遠在他鄉的父母通電話,也不善言辭。

後來,父母掙了錢,爺爺奶奶也過世了,王寒輕被父母接回身邊,父母在市裏買了房,他們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王寒輕常年不在父母身邊,從小到大養成的生活習慣,父母接受不了,對他的屢屢亮紅燈的成績,也非常不滿意,加上王寒輕跟弟弟和父母都不親近,總之住在一塊兒像是陌生人。

初三那年轉校到建新中學的王寒輕,跟新同學也相處得不好。

第一次月考是按成績排考室,王寒輕是插班生,回輪到最後的考場。

最後的考場都是各個班級的牛鬼蛇神,人家拉王寒輕一塊兒作弊,以他的成績,以他們考室的總體成績,再怎麽抄也抄不出個第一來。

初來乍到的王寒輕不知天高地厚,不光拒絕了人家的邀請,還當場向監考老師舉報,上午考完試,他就被人堵在了學校後門揍了一頓。

當時的王寒輕很瘦小,他被好幾個大高個圍在中間,只能抱着腦袋蹲在原地。

拳頭像雨點似的密密麻麻砸到他的後背,耳邊還有垃圾桶被踢翻的響動,以及其他同學的議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突然說話,“你們幾個,哪個班的?”

“操!學生會的來了。”打人的人撒腿就想跑。

那個聲音又響起,“別想跑,我認得你們幾個,初中部的,初三二班,三班,九班的。”

那是王寒輕第一次見裴戎,裴戎個子很高,斯斯文文的,身上的校服都穿得別旁人周正。

裴戎推了推眼鏡,“欺負同學?”

“裴會長,誰欺負他了,跟他玩玩嘛。”

建新中學學生會會長位置向來是由高年級學生擔任,但是裴戎的組織領導能力,讓到他初二時,便競争上了副會長的位置。

“小同學。”裴戎拍了拍王寒輕的肩膀。

王寒輕固執得像牛,不太領情地躲開了,裴戎也不生氣,“怎麽不穿校服啊?”

“人家是轉校生。”一旁有人搭腔。

王寒輕臉上沒見血,只是滿頭大汗,一臉狼狽,他從兜裏掏出手帕塞到王寒輕手裏,轉頭又對着打人的幾個人義正言辭道:“新同學也欺負?給人道歉。”

“欺負他?誰敢欺負他啊?來第一周就告老師,因為他記過請家長,怎麽會有人這麽欠啊?讓他一塊兒抄,還抄出孽來了,還告狀!”

在差生眼裏,王寒輕這德行就是不講義氣,一頓打而已,都是他自找的。

秉着法不責衆的原則,有時候連老師都會對這種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學更不會沒事找事抓作弊的,王寒輕的做法沒錯,但是也會惹衆怒。

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王寒輕在年級的人緣很差,中學時代,沒人願意跟他交朋友。

哪怕是王寒輕幫裴戎回憶了一下,裴戎也只是隐約有些印象,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裴戎不是傻子,他心思比誰都細膩,王寒輕能把他的東西,貼身攜帶那麽多年,除了喜歡他,沒有第二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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