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居然留在身邊這邊久,有心了。”裴戎說話時輕輕搓了搓手帕,手帕是絲綢的質地,很軟很輕,他沒太敢用力,生怕會弄壞它。
就像是王寒輕的心意一樣,以裴戎對王寒輕模糊的印象,他倆的交際應該不深,或許那次見面,是唯一一次有過交談的機會。
王寒輕僅憑初印象,能暗戀一個人十多年的時間。
十多年…
裴戎心情很複雜,王寒輕橫沖直撞的,自己對他的印象很不好,這個不善言辭的直男,卻有這麽細膩的心思。
自己哪怕想要拒絕他,也得找個委婉的方式。
沒等裴戎再開口,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松了口氣,提醒王寒輕,“你手機響了。”
王寒輕情緒繃得很緊,表白的話宣之于口,他無暇顧及其他,他甚至都沒有看來電顯示,手伸進兜裏,直接将其挂斷。
裴戎還想再抽一支煙,看着空蕩蕩的煙盒裏只有煙絲,擡頭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公廁門口的燈灰蒙蒙的,周遭也沒有商鋪。
王寒輕看出裴戎的想法,轉身又去敲公廁大爺的窗戶,緊接着從窗戶裏遞出一包煙,王寒輕付了錢,又将煙交給裴戎。
他的語氣不算驚訝,像是在記錄一件剛知道的事情,“你居然會抽煙。”
對,王寒輕連自己會抽煙這種事情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呢?他喜歡的是十多年的臆想?是他幻想中的自己?
裴戎沒敢問出口,接過煙低聲說了句“謝謝”,“男人都會抽煙,只是看願意不願意。”
說罷,他拆開煙盒,從裏抽出一支遞給王寒輕,“你要嗎?”
王寒輕搖頭拒絕。
這一打岔,裴戎索性順坡下驢,絲毫不提手帕的事情,“怎麽?你們做軟件開發的,加班的時候不用抽煙提神?”
“我一般不加班。”
“啊?”裴戎嘴裏叼着煙,有些茫然地看着王寒輕。
王寒輕挺欠的,“我都在上班的時候把事情做完。”
私企還能這麽任性,王寒輕不得是老板親戚?
氣氛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甚至有一點點的粘稠,裴戎現在的狀态,不太可能回酒吧去,自己又喝了酒,車還停在地下車庫,只能叫代駕才行,可面前偏偏站了個王寒輕。
他開口道:“剛剛的電話怎麽不接?是你朋友?”
王寒輕猜到是秦赫,只說了句“沒事”。
裴戎試探性開口,“要不然你去找你朋友,我自己先回去了。”
“你開車來的?”
裴戎喝了不少酒,又因為王寒輕還未說出口的表白,弄得腦子很亂,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嗯。”
王寒輕思路倒是清晰,“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去吧。”
裴戎這人,感情上不太喜歡優柔寡斷,藕斷絲連的,既然自己對王寒輕沒有想法,王寒輕又那麽認真,自己自然是要認真地回絕他。
可退一萬步想,自己不提手帕的事情,不就是不想把話說開,讓事情沒有回旋的餘地,讓兩人更加尴尬。
裴戎找了個蹩腳的理由,“那你自己的車怎麽辦?”
“我沒開車來,我送你吧,當是給你賠禮了。”王寒輕還添上一句,“可以嗎?”
裴戎這人吃軟不吃硬,這句“可以嗎”很耳熟,上次王寒輕要求自己加回他微信好友,也是用的這招,百試百靈。
兩人一塊兒到了停車場,裴戎把車鑰匙交到王寒輕手裏,王寒輕走到駕駛座門前,看到那條劃痕,“沒補漆。”
“劃痕太深了,不太好弄,這車本來就是二手車,又用了這些年,問題多得很,回頭再看換新的。”
在單位上班規矩多,當時裴戎剛畢業,在廠裏也只是個小文員,車不能太好,不能太高調,不能太花哨,要以實用樸素為主,思來想去,才買了現在這輛二手車。
王寒輕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道:“知道是誰幹的嗎?”
裴戎搖頭,挺慶幸的,“幸好是輛舊車,要是新車…”
車開出停車場後,裴戎打開了手機導航,導航上顯示着繞城高速路段是紅色的,擁堵得很厲害。
他喃喃道:“這個時間還這麽堵?”
“繞遠路吧。”
裴戎即便是不願意也只能答應,畢竟不知道繞城高速的上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會堵到什麽時候。
不走繞城高速,只能從郊區繞路,從市中心出來後,路上的車輛明顯減少,兩旁的路燈亮着,路燈下聚集着不少蜉蝣。裴戎盯着窗外發呆,飛快閃過的景色,讓他眼前逐漸模糊,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經,王寒輕的車開得很穩,但他還是有點頭暈,伸手捏了捏鼻梁。
王寒輕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暈車?”
裴戎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他腦子裏宕機了,沒法工作,王寒輕的好意,對他而言就是燙手的山芋。
兩個區之間有點路程,車子行駛到郊區時,路政設施肉眼可見的簡陋起來,連信號燈都成了擺設,路燈壞的也比較多,好些路段黑漆漆的…
車子猛地一個急剎,裴戎随着慣性往前紮,又被安全帶生生拉了回來,胸口勒得生疼。
“怎麽了?”他一臉詫異地看着王寒輕。
王寒輕捏着方向盤,沒敢看裴戎,“好像…壓到東西了…”
裴戎心頭一跳,剛剛視野不太好,自己走神也沒大注意,大晚上的能壓到什麽東西?總不能是人吧?
“什麽東西?”
王寒輕不太确定,他看着那小東西竄出來的,“野貓,還是野狗…還是耗子…我不知道…”
他倆趕緊下車,拿出手機照明,圍着車繞了一圈,前輪硌到了石頭,從輪胎側面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被燈光一朝,還沖他倆龇牙。
是小野貓。
看野貓的狀态,沒有被壓到,兩人都松了口氣。
這一吓,裴戎的酒也醒了,擡頭看了看四周,停車這片兒正好沒有路燈,車停在馬路中央不太安全,既然貓沒事,他倆得趕緊走了。
王寒輕把貓驅趕到旁邊的草叢裏,轉身鑽進駕駛座。
裴戎跟王寒輕說話時,把他當成了小吳,“開慢點。”
王寒輕倒也不介意,打火打算繼續往前開,引擎發出顫動,只是一瞬間,車子又熄火了,車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倆對視了一眼,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這輛問題頗多的二手車…
王寒輕嘗試第二次打火,引擎只是叫得兇,車子還是紋絲不動,他無措地看向裴戎。
裴戎簡直哭笑不得,是車的問題,不是王寒輕的問題,只是為什麽每次都是遇上王寒輕才出問題?
果然是孽緣也是緣。
“叫拖車吧。”裴戎打了電話後,又想抽煙,他放下車窗,從兜裏摸出煙和打火機。
窗外是瑟瑟的秋風,秋風卷起地上的砂石,裴戎在想,他倆得說點什麽。
“你…”裴戎拖長了音節,“怎麽知道我在相親的?”
王寒輕受寵若驚,他沒想到裴戎會主動問起,“我不知道,只是我媽他們讓我相親,剛好看到了你的資料,所以我才要了你的聯系方式。”
裴戎有點意外,他以為,以王寒輕的性格,會在某個角落,默默關注着自己的動靜,雖然很變态,但是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忽然,傳來一陣貓叫聲,裴戎從車窗探出頭去,剛剛那只被王寒輕丢進草叢的野貓,又跑過來了,他将煙換了只手,以免煙灰燙傷到小貓。
“它又來了。”
王寒輕像是冷漠無情的劊子手,一切以裴戎的喜好為自己的喜好,他以為裴戎不喜歡貓,立馬下車繞到副駕駛的車窗前,“我把它弄走。”
“诶!別!”裴戎連忙制止。
大半夜的,他和王寒輕獨處尴尬,有只貓能緩解氣氛也挺好的。
小野貓不怕人,個頭不大,膽子倒挺大的,或許是明白王寒輕剛剛又想把它拎走,它用腦袋不停地撞裝王寒輕的褲腿。
王寒輕挺不會來事的,不會哄,貓嘛,伸手摸一下腦袋,舒服了也就不鬧了。
拖車公司的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到,裴戎純屬苦中作樂了,他順手打開音樂,趴在車窗上,夾着香煙的那只手伸出窗外,帶着點兒醉意跟王寒輕說話。
“你摸一下它。”
王寒輕遲疑了一下,面對裴戎的要求,他無法拒絕,老大的個子蹲下身去,有些笨拙的用手指掄了掄小貓的後背。
小貓似乎很喜歡王寒輕,被摸了一把後,絲毫不計較被王寒輕拎進草叢的事情,也不管王寒輕喜不喜歡它,往人家腳邊一趟。
“它還挺喜歡你的。”裴戎跟逗孩子一樣,“撿回去養吧。”
沒想到王寒輕拒絕得還挺決絕,“不養。”
裴戎有點意外,不是他道德綁架誰,他以為王寒輕沒有表面上看着那麽鐵石心腸,“不喜歡?”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王寒輕低頭看着貓,“養不好,不如不養。”
貓和人一樣,都是生命,一旦接手,就得負責,他沒有養貓的決心,也不想因為一時興起,就決定任何生物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