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棵樹 你要是再沒點心思的話,人家……
那八哥落在嚴少司的肩上,用喙子去啄他的頭發,嚴少司用扇子擋了一下,露出的扇面立刻被啄出一個洞來。
“都養了兩年,居然還養不熟你,真是只白眼狼!”
那八哥也不管沈芸姝怎麽說它,親昵的用腦袋去蹭嚴少司的脖子,嘴裏的“主人”就沒停過。
“那不一樣,它剛出生我就養着了,它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都是我教的呢。”嚴少司頗有點小自豪,伸手用食指蹭了蹭八哥的腦袋。
沈芸姝哼了一聲,但心情不錯,沒有同他計較。
“好了不跟你多說,這裏女眷多,我還是去前院了。”他将八哥從肩上捉下來,張手一放它便飛回了自己的籠子。
沈芸姝見他出了院子,轉頭望了望那棵裝飾過于喜慶的許願樹。許願樹上的紅綢随風擺蕩,鮮豔的紅襯得半個院子都暈上了紅色。沈芸姝眯了眯眼睛,朱紗掩住了她的表情,叫人看不清楚。
午間外院擺了宴席招待男賓,女賓則都在內院。沈芸姝坐在沈夫人身邊,聽沈夫人那些虛假姐妹們的誇獎笑得臉都僵了。
王妃倒是沒來,但是叫人将禮送了過來。帶話說是怕自己來了讓別人瞧見說閑話。
沈夫人也能理解,畢竟她貴為王妃,而他們家只是普通的書香門第。讓兒子來也能說是兒時兄妹情誼在,若她自己來了,怕是各種閑言碎語都能傳得出去。
衆賓朋落座,還沒有開宴,外面小厮通報說是太子殿下帶禮物來了!
坐在主位的沈慎都愣怔住,連忙起身去門口接駕。
太子今日穿得樸素,一身茶色的衣裳,頭戴金冠,腰間佩玉,站在人群之中若不是那張皓月般的面容,還真的不是很打眼。
沈慎一衆人等紛紛行禮。
“沈尚書不必多禮,今日是孤冒犯了,沒有帖子擅自登門,還請諸位莫要怪孤無禮。”
“太子殿下能來寒舍是我等的光榮。”沈慎垂臉,“殿下不如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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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打擾諸位了。孤怕在這裏讓大家不自在不如不進去。孤今日前來是替母後送上沈姑娘的及笄賀禮。一點薄禮,還請沈尚書不要推辭。”
太子話音落下,身後的幾個太監們擡着箱子就往院子裏去,四大箱的東西光是落地就能聽到厚重的沉悶聲,委實和“薄”字無關。
沈慎本想拒絕,但是這場面實在是不好當面退禮,于是只能接下。
“多謝殿下和娘娘記挂臣的孫女。”
沈慎又與太子在門口說了些話,才将人送走。笑着讓人開宴轉頭就将沈立拉到了一邊。
“太子今日為什麽回來送禮?上次姝兒進宮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我們家是什麽身份,怎麽能高攀得起?你這個當爹的不為姝兒考慮下半輩子,也不要把她送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沈立也是滿頭霧水滿心的委屈,“皇後派人找兒子,兒子也想拒絕啊!可是兒子怎麽拒絕?那次之後姝兒回來就和我她在秋菊宴上自己配了玉,我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哪裏知道太子今日還會上門呢!”
沈慎胸中怒火不減,但是也知道自己只怪兒子也沒用。
“行了,皇後送的東西叫人不要動,明日上朝我帶進宮去還給皇上!”
滿院之中許多都是沈慎沈立的同僚,太子的到來和厚禮讓他們彼此眼觀鼻,鼻觀心。傻子都看得出來太子有意親近沈慎,今日的到來不管是皇後的指示還是他本人的意願都無關緊要。
只不過沈慎的态度還未明确,他們也不敢随意站隊。當今聖上最讨厭的就是黨羽這一套,因為他當年貴為太子登基的時候就吃淨了黨羽的苦。繼位之後一旦有人舉報結黨營私一事,最終查出果真如此那必定是斬頭抄家的罪;哪怕證實清白,也不會再有重用,畢竟皇帝看到他就覺得膈應。
宴席已開,後廚的菜一盤盤端上桌,雖然沒有皇宮中宴席的水平,但菜色都挺硬,沈家的家底并不如世家,所以今日的隆重也能側面體現出沈慎對自己這個孫女的疼愛。
嚴少司坐在席間,身邊坐着的居然是定安侯府的薛大,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得來的帖子,此時薛大正啃着豬蹄滿嘴是油,虎頭虎腦的埋頭苦吃。
“你不是說要減肥娶親的嗎?你這是減肥該有的樣子?”
薛大抹了抹嘴,“別說了,我爹把我塞進了五千營裏頭,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練操,沒瞧見我這臉上的肉都沒了一大圈嗎!“
嚴少司細細地看了一會兒,還真沒發現。
“你爹就沒給你找個閑差?”
“閑差?什麽閑差!他讓老子當兵!每天和那群兵蛋子一起吃喝拉撒,吃也吃不飽,睡覺搶個褥子還要先打一架!”說着他又塞了一口豬頭肉在嘴裏,活像沒吃過肉似的,“我跟你講,這年頭又沒仗打,這五千營裏頭的兵就是被養壞了也沒人知道。我看別的營隊裏頭的兵每天好吃懶做,還吃空饷。只有我們營隊,每天雞打鳴就要起來操練,不然就要上軍棍!而且我跟你說,這當兵的沒出路了。只要沒仗打,我幹一輩子小兵也沒人知道我哇!”
嚴少司聞言摸了摸下巴,旋即拍了拍薛大的肩膀安慰他道:“你要相信你爹,他是不會讓你一個定安侯府的嫡長子幹一輩子小兵的。”
薛大聳聳肩,“你瞧瞧我老子,要是真的看得上我,早就跟皇上請封我了。到現在都沒,我後面那些庶弟巴不得我逛個花樓就得花柳病,溜個馬就墜馬死了。”
啊這......
嚴少司突然覺得他爹真是個好男人,至今沒有納妾,也沒給他帶回來什麽出身不明的弟弟。
“雖然有點同情你,但是,你這不是自找的嗎?你要是書讀得比你那些弟弟好,也不至于你爹到現在沒有請封你啊!”
薛大咽下口中的肉,輕笑道:“兄弟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何必□□兩刀找樂子呢?”
嚴少司聞言看向他的眼神都有點深意了。
定安侯府和鎮南王府的經歷有點像,不過不能說完全像。初代的定安侯當初抗戎有功,先帝封侯,跨馬游街,好不威風。但是回京之後沒多久,他便病重,交了兵權,辭了朝上的職位在家養病。聽說是戰場上留下的沉疴,卧床不起,連太醫院都毫無辦法。但就是這麽嚴重的病,初代定安侯硬生生拖了十幾年才去世。離世的時候七十八歲高齡。
而這一代的定安侯看上去并不聰明,在朝供職任巡城禦史,雖然職位不高,但是手上有兵。盡管如此,他在京城裏出名的還是因為有關他家的雞飛狗跳的事情特別多,其中大半都是他的好兒子薛大惹出來的。
嚴少司抿了口酒,聽薛大慢慢說道:“兄弟我人是不聰明,但是也看的出來太子這次是有點急了,這麽明晃晃的帶着東西上門,也不怕皇上知道了怎麽想。不過我是猜不到皇上怎麽想了,兄弟你心裏怎麽想我還是能猜一猜的。你可別诓兄弟我啊,你就說你真的對你那個小跟班沒點心思?你要是再沒點心思的話,人家可能就要成太子妃了。太子登門送禮,之後誰還敢向沈翰林提親啊?”
嚴少司斜眼看着他,“肉都堵不住你的嘴?這話不要亂說,我一個大男人風流債多就多了點,她一個姑娘家的怎麽受得住那麽多閑言碎語?”
薛大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心想怕沈芸姝受閑言碎語,自己就少往人家身邊湊才是。自己做不到,還要別人做到,這不是和尚管道爺,管太多嗎?*
席間各桌熱鬧,也有人來給嚴少司敬酒,他接了,喝了幾杯後便掩住杯口,旁人見了也不再來勸酒。他坐在凳子上胸口有點悶。薛大的話真像根刺橫在他心裏。
他是不想娶沈芸姝的,倒不是沈芸姝有什麽不好的地方,而是他家現在夾在端王和太子中間,上面皇上又虎視眈眈。要不是因為現在南疆有藩國侵犯,朝廷需要他爹打仗,可能早些年他們鎮南王府就沒了。他至今沒娶也是不想拖累妻族,要是鎮南王府真出個什麽事,能少死一個人是一個。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的酒格外醇,他才喝了幾杯就有些醉意,心裏居然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要是沈芸姝的名聲毀了是不是就不用嫁人了?
旋即他有甩了甩腦袋,暗道今日真是酒喝多了。他不娶還不讓她嫁人,實在是有些過分。說來,沈芸姝什麽時候嫁人也不知道,希望在聖上動他們鎮南王府之前,讓他可以看到沈芸姝穿上嫁衣的模樣,至少他也能死而無憾。
嚴少司只覺得沈府的酒有問題,喝了幾杯自己就開始胡思亂想,還生出了這難以名狀的悲涼之情。不能喝了不能喝了。他站起身來準備去醒醒酒,擡頭就看一小厮溜煙地跑進來。
“老爺!老爺!端王來送賀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