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棵樹 “天涼寺”,涼誰呢?……
立冬後的氣溫驟降,沈芸姝的房間裏已經添上了炭火,可是才熏了一日,第二日又熱得讓人穿薄衫。這天氣反複的讓人無語。
沈芸姝吃完飯就拿着書看,外面的鹦鹉和八哥也挪了窩,放到了小書房裏養着。
善畫進來送茶水的時候,就看沈芸姝揣着話本子看得津津有味,一副誰也無法闖入她的世界的模樣。
善畫納悶的不行,之前她拿出自己壓箱底的書小姐都不喜歡,但是近日不知怎麽十分沉迷,有時候連賬本都不看了。
曾經的沈芸姝以掙錢為頭等大事,現在的沈芸姝以看話本子為首要之事,真是讓善畫摸不着頭腦。合着這話本子好看到掙錢都不重要了呗?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這像是貔貅一般的小姐停下掙錢的腳步。
善畫隐約覺着她和世子爺吵架了,只是自己沒敢開口問。
及笄禮那天下午,沈芸姝的興致都不是很高,她們一衆女眷叫着去打馬吊,她都興致缺缺。以往這種掙錢的場子,她家小姐可是無往不利啊!那日居然悶在旁邊看牌看了一下午。
善畫收拾完了屋子,然後站在一邊東望望西看看,沈芸姝又看完了一本話本子,伸了個懶腰,她便上前去給沈芸姝捏捏肩。
“這本好無聊,你不用看了。”沈芸姝打了個哈欠,外頭日上三竿,等會兒就要用午飯了,她眯着眼睛望了望院子。
這些日子有點清閑,女紅也不想做,賬本也不想看。
這段時間沒下雨,院子裏頭那棵“許願樹”每天都有人澆水,但是沈芸姝心裏知道這樹是活不過來了。嚴少司那厮只是拿棵枯樹來哄自己開心罷了。
許願樹上的紅色綢帶随風飄動,那大紅綢子醒目的很,刺得沈芸姝眼睛晃。
“去叫人把那棵樹給我挪到外院去,弄棵枯樹放在我院子裏像什麽話!”
善畫應下,但只走了個過場。她現在是摸清楚小姐的意思了,世子爺送的東西都不合小姐的心意,但是吧,合不合心意這件事得看送禮人的表現。世子今日要是登門來負荊請罪了,那這棵樹挪完了還得再挪回來。
屋內買的話本子看完了,沈芸姝也看不下其他的書,心裏郁悶。這幾日她從沈夫人那裏得知嚴少司和那定安侯府的嫡長子混跡在一處,跑去五千營當兵去了。沈夫人說起這事的時候還覺得嚴少司頗有魄力。原本王妃為他向皇上要了個閑差,但沒想到他自己先找好了路子。
在五千營裏半個月輪休一次,王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真的想去軍營裏待着,還是單純的想要躲她,以防自己被張羅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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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沈芸姝心情不好的一個點。
上次把她惹生氣了,都沒将她哄好就拍拍屁股躲軍營裏去了,真是越想越生氣。
“小姐,明日上香穿的衣裳您想熏什麽香?”
沈芸姝思忖了一下,“上次半面妝送來的沉香還有嗎?有的話就熏那個吧。”
善畫心下納悶,小姐一直嫌半面妝送來孝敬她的香料過于名貴,不适合她的身份,怎麽今日想用了呢?
不過那香确實好,聞了叫人沉心靜氣的。
“說起來小姐,您上次及笄禮不是很多小姐在許願樹下許願了嗎。剛剛聽翠兒她們聊天說,真有人願望實現了!”
沈芸姝蹙了下眉,“都過去好些日子了,怕不是趕巧了。”
“那不一定,您忘了你小時候炖了池塘裏的錦鯉給少爺喝,少爺到現在都在走黴運呢!萬一這樹裏真的有精靈呢?要是觸了人家的眉頭,天天讓小姐您倒黴怎麽辦?”
“啧,走黴運又不是沒財運。”說着想想也是,“那算了吧,那樹就不要動了。”
善畫含笑地應了。
翌日一早,沈芸姝穿好衣裳洗漱完後去沈夫人的院子裏。沈夫人也起身了,手上正拿着一串碧綠珠子盤着,見沈芸姝進來,招了招手。
“這串手持怎麽樣?好不好看?”
沈芸姝接過瞧了瞧,她并不是很懂這些東西,但也知道翡翠越透水頭越足說明成色越好。這串珠子每一顆都透得發綠,肉眼幾乎看不見其他的雜質,也沒有發棉的地方。這成色是上等的帝王綠啊!
沈芸姝掂量着,自己的手上拿着不知道幾個一千兩,也格外小心翼翼起來。
“母親這是從哪得的這麽好的東西?”
沈夫人哈哈一笑,“嚴小子不是送了你一棵許願樹嗎?我也叫丫鬟偷偷地給我投了個紙條,沒成想今早丫鬟給我收拾床鋪的時候從枕頭下翻出來的。你這樹可真是靈驗,你得好好供着!”
沈芸姝手一僵,将珠子還給沈夫人,見她愛不釋手的模樣自己也不好說什麽。這珠子來歷不明,就算真的是精靈顯靈,它又不能平空變出東西,怕不是挪了旁人家的庫房!
一想到此處,沈芸姝心都顫了一下。
別不是有人借許願樹來坑害她一家子。
“娘,這東西過于貴重,您可要收好了,不要叫旁人看了去,然後起了賊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沈夫人瞪了她一眼,寶貝的不行,将珠子捏在手心裏撚了撚。
“算了,這物确實來歷不明。玉石講究緣分,我和它的緣分是我強求來的,終有分開的一日,你拿去放進庫房的箱子裏去吧。免得叫我看了難過。”
沈芸姝應了一聲,眼看着丫鬟們将飯食端入房內。沈芸姝居然看見了鴿子湯!
“娘,今日不是要去禮佛燒香嗎?”
沈夫人擺擺手,“心誠則靈,不用拘泥于俗禮。我平日裏的香火錢又沒少給,菩薩和佛祖不會怪我多吃一頓肉的。”
......
沈芸姝坐下默默喝粥,她娘一邊自己喝着鴿子湯,一邊說:“你及笄禮過了,也要減減肥了,你看看你的臉,再看看別的丫頭的臉,十五歲早就退肉了,怎麽臉上還肉乎乎的,看上去太小了。這樣不行。”
......
沈芸姝最後只喝了半碗粥就跟着沈夫人上了馬車,馬車轱辘轱辘地駛向城外。
沈夫人常去的寺院在城外,名叫天涼寺。沈芸姝從小生活在京城,這寺院十分聞名,也就沒有奇怪過這寺院的名字。倒是聽過不少人吐槽這寺院的名字,“天涼寺”,涼誰呢?
不過寺院并沒有因為名字而真的涼掉。
今日是十五,上香的人絡繹不絕。馬車停在山下,沈芸姝和沈夫人下車。寺廟建在山中,并不高,上去需要步行。
沈芸姝的腳程還算可以,爬上去也不覺得吃力,頂多是回家後會覺得累,到時讓善畫給她錘錘就好。
沒成想,上了山後,在寺院門口的涼亭處碰上了嚴少司和他娘。
王妃正拿着帕子擦頭,她滿頭的珠釵,看着都讓人覺得脖子疼。身上穿的華服料子都挺厚實,不僅悶熱還很沉重。難為她穿成這樣來爬山燒香。
嚴少司倒是穿着一身騎裝,長發束冠,十分精神。他看見沈芸姝沖她挑了下眉頭,沈芸姝避開了,走到王妃面前給她行禮。
“哎呀!居然這麽巧可以遇到你們呢!”王妃喜不自禁得對沈芸姝招手,沈芸姝走過去站到她的身邊。
她也不戳穿王妃,她那雙眼睛裏寫滿了“有備而來”,還不停地和沈夫人眉眼傳信,沈芸姝就是再瞎也看得出來今日禮佛燒香一事兩人私下早就約好了。嚴少司今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自然也是王妃的手筆了。
上次吃飯的時候沈夫人和王妃就有意撮合他們兩個,那時候沈芸姝對嚴少司的情感還懵懵懂懂,聽到那樣的話只會害羞和不知所措,現在卻已經能夠坦然的面對了。再看沈夫人和王妃兩人私下的互動,沈芸姝居然生出了一種她們三個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的認同感。
時間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的東西。
嚴少司也給沈夫人見了禮,沈夫人見嚴少司那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樂呵呵笑得像個慈眉善目的菩薩似的,讓沈芸姝詫異。
她小的時候,她娘沒這麽喜歡嚴少司吧?
一行人進了天涼寺,沈芸姝和嚴少司兩個人走在兩個長輩的後面。沈芸姝帶了善畫,嚴少司倒是沒有帶小厮跟着。
說起來旁的世家少爺出門都要配一個仆人跟着,怎麽嚴少司就沒有呢?
沈芸姝垂着腦袋看着腳底的石板路,嚴少司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沈芸姝裝作沒察覺到。嚴少司又扯了一下,這次用了點力氣,沈芸姝的袖口都被他扯了起來露出皓白纖細的手腕,手腕上還串着一只貴妃镯。嚴少司看得愣住,下意識滾了滾喉結,擡眼就對上沈芸姝有些惱怒和疑惑的眼神。
“還生氣嗎?”嚴少司對她作口型道。
沈芸姝皺了皺小鼻子轉開腦袋加快腳步跟上了沈夫人,一副“你是誰啊,才不要跟你說話”的傲嬌樣子。
嚴少司嘆了口氣。
沈芸姝這個氣生得可真久。他不是沒有想過趕緊把人哄好這件事,沈芸姝把自己院子裏的房間門窗關的死緊,像是在防飛賊似的。正兒八經的遞了帖子也不理他。然後他就忙着進軍營的事情,沒有時間去問沈芸姝。不過他也找了暗衛幫他留意着,有大事就告訴他。
沒成想這隔了夜的氣也能叫他吃一頓好果子。
一行人進了寺院之中,排隊燒香許願,沈芸姝将香插進香爐之中,就聽見沈夫人對她說:“你和少司兩人出去逛逛吧。我和王妃兩人要去聽大師講經,這經書煩悶,怕你們兩坐不出。”
沈芸姝天真爛漫地說:“沒事呀母親,我坐得住的。”
......
沈夫人和王妃兩人交換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王妃“額”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接話。
她哪裏看不出來這是沈夫人和王妃的有意為之,她們兩這是想制造時機讓她和嚴少司單獨相處呢。只不過她現在剛确定自己對嚴少司的感情,獨自面對嚴少司的時候難免會害羞和尴尬,與其這樣,不如大夥一起待着呢。
“你是不嫌無聊,少司今日難得輪休從軍營裏趕回來,下午送王妃回去還要再趕回軍營去。你難不成就讓少司這麽陪着我們幾個坐在佛堂裏發呆?你一個小姑娘活潑一點,信佛的事情等你有了孩子再信不遲的啊~”
沈夫人說着伸手輕輕推了把沈芸姝,将她推到嚴少司的跟前,然後擺了擺手。
“去吧,出去逛逛,玩一玩,想買什麽買什麽。我和王妃要聽大師講經晚得很,等會兒吃齋飯的時候再見!”
......
沈芸姝無語了,自己的母親怎麽好像一副她嫁不出去的樣子,将她硬塞給嚴少司似的?
“啊,善畫你留下,王妃一個丫鬟伺候不過來的。”
善畫望了望自家小姐,見她一臉威脅的神情,自己心一橫一咬牙,為了小姐你的終生幸福,犧牲丫鬟我一個算什麽!
“是,夫人。”
沈芸姝不可思議地看着善畫就這樣抛棄了她,跟在沈夫人的身後走了。
身邊人來人往,沈芸姝和嚴少司站在原處站了好一會兒,嚴少司才開口問道:“不如我們去逛逛?”
現在除了逛逛,似乎也沒有什麽更好的選擇了。
天涼寺的香火很好,以至于寺院門口衍生出一衆的攤販。
有算命的,有賣送子觀音的,有賣姻緣繩的,還有賣一些素食的。
沈芸姝手指絞着帕子,看着別處的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該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哪處。但無論是哪處都不該是嚴少司的身上。
沈芸姝不開口,嚴少司就更不敢開口了,畢竟自己在沈芸姝這裏可是有“賬本”沒翻完呢,雖然他也不明白沈芸姝為什麽突然間就生了他的氣。
藏在暗處的暗衛忽然在樹上顯身,然後有快速的藏匿起來。嚴少司看到了他對自己打的手勢,知道自己安排的事情已經做好了。于是他清清嗓子,對沈芸姝說:“聽聞天涼寺的景色十分不錯,不如姝妹妹和我一道去山上看看?”
沈芸姝圓眼瞧了他一眼,見他眼神之中有抹勝券在握的神色,沈芸姝皺了下眉,眼珠子一轉。
“不了,我月月都來這裏,再好看的景色都看膩了。”
......
開口就堵死嚴少司的出路,嚴少司舔舔唇,“可是我沒來過啊,我在南疆那麽多年,早就忘記了京城還有什麽好看的景色了。前些日子在軍營裏,每天看到的活物除了沒有我英俊的男人就是不讓我騎的馬。我這眼睛真需要點漂亮顏色洗洗。姝妹妹就當是可憐我了,好不好?”
嚴少司這一番話說的可可憐憐,像極了沈芸姝這幾天看的話本子裏的柔弱女二!沈芸姝簡直詫異至極,這人難不成也喜歡看話本子?怎麽将這白蓮花般的口吻學了個十成十!
但是她好受用啊!她居然有點諒解夾在女主和女二中間的男主了。那一聲“好不好”簡直讓她心軟成了熟桃,一捏就散了。
沈芸姝輕嘆一聲,“行叭。不過我有些累了,我們不能走太遠哦。”
嚴少司見沈芸姝同意,心裏松了口氣,然後指了指後山的方向。
“走,姝妹妹,我們去那裏看看,那裏清靜些。”
沈芸姝見他雖然臉色不變,但是那眼神中有着謀劃之意。他們兩人相識太久了,沈芸姝都沒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麽了解嚴少司,他一個眼神之中藏着什麽意思自己都能一眼望穿。
沈芸姝想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耍的什麽名堂,于是點了點頭,沒和他叫板。
天涼寺的後山沒什麽人,大半的地被寺裏的僧人開辟出來種植果蔬。想要看到好看的景色離開這半山腰的人群,得再往上走。
可是再往上就沒有棧道了。這也是防止有人誤入深處,遇上猛獸遭難。
沈芸姝和嚴少司兩個人走到菜園的盡頭,看到了一處小溪,溪邊上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十分的滑膩,沈芸姝不敢向前,于是駐足在此。
嚴少司四下望了望了,看到了暗衛留下的記號,于是他走了過去,故作驚訝道:“姝妹妹,你快過來瞧,這是什麽!”
舒樂疑惑地走過去,見一棵樹的樹根處的泥土是剛翻新出來的,還帶着泥下的濕潤。沈芸姝還沒開口,嚴少司又道:“我挖出來看看。”
說着他撿來一根枯枝開始撅動泥土,沒一會兒,沈芸姝就看到了灰色的布料。她扯着布料一拽,輕易地将它整個拎起,是個包裹。
沈芸姝拆開包裹,裏面居然放着二十兩銀子,沉甸甸的重量在她的手心裏泛着幽幽白光。
沈芸姝再看向嚴少司,見他一臉洋溢着高興的神色,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沈芸姝故作驚訝:“呀!這麽多銀子,怎麽會在這裏?”
“是啊,怎麽會有這麽多銀子呢!”
此時要是善畫在此,一定會腹诽,這兩個人做戲能不能做的像一點!!!
嚴少司看着沈芸姝的眼中帶着一點點期待,等着沈芸姝自己說出許願樹的事情來,誰知道沈芸姝居然道:“這麽多的錢,我們趕緊去報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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