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棵樹 南疆軍的鐵騎早就踏破這脆……
“大哥, 求求您了不要再唱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獄卒捂着耳朵抓狂的蹲在嚴少司的牢房前,滿臉的懇求和無奈。他現在已經面臨抓狂的邊緣,很想沖進牢房裏把嚴少司打一頓,但是又不敢, 只能痛苦的哀嚎。
牢裏面這位爺是錦衣衛指揮使親自押送進來的, 按理說這人入了诏獄裏頭, 哪個不是灰頭土臉,要死要活, 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樣子?只有這位爺,進來了之後将草堆抖了抖, 然後躺在上面開始唱淫詞豔曲, 從《醉春風》唱到《定風波》,一首接着一首不帶重樣的唱了半個時辰。
他唱歌就算了,還時不時哼唧幾聲, 那聲音真是叫人聽了只覺得臊得慌, 裏面這位好像抛棄了臉面這東西似的讓人恨不得隔空踹他兩腳叫他閉嘴,可他卻引得牢裏其他犯人都拍手叫好。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青樓堂子, 讓人羞愧不已。
而诏獄裏關着的那些人早晚都是要掉腦袋的,早就沒了所謂,什麽禮義廉恥體面早就抛到了腦後。今日有人唱歌逗他們開心, 他們還樂見其景, 甚至有人應和着嚴少司也唱了一起來。一時間整個诏獄裏頭那是此起彼伏的“痛痛痛,輕把郎推”,“動動動,臂兒相兜”*。聽得人是又羞又躁!
那些獄卒先是恫吓然後動手,那些犯人中有人怕挨打就閉了嘴,但是有些死囚根本無所謂, 越打唱的越開心。而嚴少司這位領頭的主根本動不得,雖說他進了诏獄,但是指揮使走前也吩咐了要好生待着。
獄卒們簡直要被他們這些人弄瘋了,眦目欲裂的看着他們,最後只能求到嚴少司的面前。
“小兄弟,《青玉案》起個頭啊!”
“對啊,第一句怎麽唱來着?我記不清了!”
嚴少司枕着手臂,一臉無辜地看着馬上要給他磕頭的獄卒,他攤了一只手無奈道:“大哥,你也看到了,不是我非要唱,是這些大哥們好學上進,在牢裏還不忘學幾首詩詞。”
你那是正兒八經的詩詞嗎!!!
但凡正兒八經一點他們也不用這麽抓狂!
嚴少司牢前的獄卒他幹了這一行少說有十年了,什麽樣的犯人沒有見過,那些曾經再厲害的達官顯貴,入了诏獄之後還不是一個個可憐的像個孫子似的?可是這個家夥怎麽自得自在的像是在自己的家裏似的!
“世子爺!”獄卒崩潰的大叫一聲,整個牢裏的犯人都靜了下來,瞪着眼睛看着這個獄卒。
“小兄弟,剛剛這家夥是沖你喊了吧!”
“是吧是吧,我們都聽到了。你說你一個小吏哪來的膽子對着世子吼啊?”
“就是就是,怕是小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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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被吓得不輕,左右為難,他當然知道嚴少司是惹不起的,要是他真的犯了事,身上那身衣服早給扒了。可是他現在衣冠整齊,若不是地方不對,他真的要給這位爺磕頭行禮。
嚴少司樂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稻草,沖獄卒勾了勾手,獄卒會意把耳朵湊到牢前。
“哎,你說說看我是犯了什麽事才進來的?”
獄卒皺起一張苦瓜臉,“世子爺,您就饒了小的吧!我只管看人,不管查案,這在座的各位犯了什麽事我都不一定知道呢!”
嚴少司見他一臉苦相看來做不得假,他納悶着呢,那些錦衣衛二話不說将他拎到了诏獄裏來,想來肯定是皇上的意思。可是皇上這麽幹為了什麽?他又沒犯什麽錯。
皇上只抓了他沒抓他娘說明這事和鎮南王府無關,既然沒什麽關系,他就不怕。左右他還有個當王爺的表哥能把他從诏獄裏撈出來。
正想着這件事,身穿正紅飛魚服的錦衣衛指揮使打開了诏獄的門走了進來。此人年歲稍長獄卒幾歲的模樣,但是一臉正直,濃眉大眼,不茍言笑。左手上拎着一個黑色木質食盒,右手則按在腰間的繡春刀柄上。
嚴少司看着他,他也看着嚴少司。指揮使每一步都走得穩健,後腳跟卻不落地,一點聲音都沒有,像只悄無聲息的貓兒。
“世子,請用餐。”指揮使走到牢房門前,獄卒識相的為他打開牢門。指揮使鑽進牢房中,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後一一将飯餐從中取了出來。
嚴少司看着用普通瓷盤裝着地幾個小炒菜,喉嚨滾了滾,然後坐了下來。指揮使從袖袋裏取出用手帕裹好的一雙銀筷子遞給嚴少司,畢恭畢敬的模樣讓旁人看了都覺得嚴少司不是進了诏獄,而是一時興起進來看看這些死囚平日裏都是怎麽過日子的。
嚴少司沉默得接過筷子,然後吃了起來。這些菜的味道都很普通,和皇宮中甚至和王府中的廚子做的東西沒法比,但是這味道卻讓嚴少司陷入往事的回憶之中。
小的時候,他有個師父,他師父待他極好,父親沒空的時候都是他帶着自己練武,師娘也是個溫柔的女人,會做好飯然後等着他們兩練完武回去吃飯。
這一切都定格在他離開京城的那段時日。
“段指揮使。”嚴少司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擡頭望着他問道:“能告訴本世子皇上為什麽要抓我嗎?”
段驚羽沉默了會兒,然後開口:“太子殿下昨夜在京兆府遇刺,最後見過的人只有世子您。”
嚴少司眼中驚訝之情轉瞬即逝,随即皺眉,他放下湯碗,再次确認道:“是殿下親口說的?”
“殿下至今昏迷未醒,是一個小吏說昨夜去茅廁看見了世子和殿下在走廊上說話,随即殿下便遇刺了。陛下已經讓人将京兆府都管控起來,世子卻不在其中,這不免讓人猜忌。”
嚴少司嗤笑一聲,這就讓人猜忌了?
“行吧,那麽段指揮準備什麽時候審我呢?”
段驚羽站起身來,沉聲道:“現在。”他為嚴少司打開牢門,“世子請。”
嚴少司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滑過,徑直走出了牢門,但到他面前的時候,嚴少司頓住腳對着段驚羽笑了下:“段指揮使,你老了許多。”
段驚羽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旋即恢複如初。
“世子也長大了。”
嚴少司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面,诏獄他第一次來,但是一回生二回熟,說不定下一回來的時候自己都不用別人給他帶路了呢。嚴少司苦中作樂的想。
出了诏獄之後,段驚羽走在嚴少司的前方,他看着段驚羽依舊挺直的脊背,看了看四周,心想這裏便是錦衣衛鎮府司了。
院子收拾的幹淨利落,每一處都設了錦衣衛守崗,每個錦衣衛見到段驚羽都點頭行禮,看着嚴少司的眼神都帶着審訊之意。
嚴少司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像個摸點的人似的。
“不要亂打主意。這裏是鎮府司,你逃不出去的。”
“哦。”嚴少司淡淡道,然後又問道:“都說鎮府司的诏獄有進無出,你說我能不能出得去?”
段驚羽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淩厲。
“世子,你要知道你的父親現在還在南疆禦敵,你如果逃了,那麽鎮南王府上下的人該怎麽辦?”
嚴少司聽夠了這樣的言論,他的肩上背負的是鎮南王府,是南疆軍的未來。所以皇上想讓他們活着就活着,想讓他們死他們嚴家還要感恩戴德的去死。
簡直諷刺至極。為什麽一個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人要帶着他全家活得畏畏縮縮,小心翼翼?
就因為君主的一個可能猜忌的念頭。
嚴少司甚至起了大逆不道的想法,既然這個君主容不下他,那麽他就換一個能容下他嚴家的君主,不好嗎?
可是他的道義不允許!
該死的“道”!如果不是這個字,南疆軍的鐵騎早就踏破這脆弱的城牆,撐起屬于他嚴家的紅旗了。
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段驚羽一張怒氣的臉,背着身後的手卻捏成了拳頭。
“段指揮使,你還會生氣啊?”他漫不經心道,“我也就是說說,還是你對你這錦衣衛鎮府司的人不自信啊?這麽多人還攔不住一個我?”
段驚羽蹙緊眉頭看着他,一副不确定嚴少司是真的開玩笑還是另有所謀的樣子。
他不再說話,将人帶進了鎮府司的公堂。段驚羽徑直坐上公堂的位置,右手邊坐着一臉疲态的刑部尚書。
“尚書大人,犯人已經帶到,現在可以開始審問了。”
刑部尚書強撐起精神看了看站着的嚴少司,他一時悶住,然後看向段驚羽,沉聲道:“哪有命犯不帶刑具上堂還站着的道理!段大人,不要因為他是鎮南王世子便徇私枉法!”
嚴少司挑眉,轉過腦袋看着刑部尚書,又聽段驚羽道:“劉大人,本案主審是我,劉大人是在質疑本官的規矩嗎?”
刑部尚書一噎,甩了甩袖子沉臉看着嚴少司。
“行,段大人你審吧!本官只是個旁聽,就不幫你斷案了!”
刑部尚書一肚子的火,本來就要過年了牽扯一個公主案就讓他左右為難,結果現在還扯出一個空饷案,他這項上人頭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就更別提這頂烏紗帽了。
因此他整個人像只會噴火的雞,去哪都炸。
“疑犯嚴少司,本官問你,昨夜三更時分你在哪裏?”
“大概在家睡覺。”
“你本來在京兆府之中,為什麽突然回王府?”
“京兆府沒地方睡覺我就回家睡覺了啊!”
“和你共事的人都說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王府休憩,為什麽昨夜偏偏回去呢!”
“我又不是鐵打的,熬了幾天了就昨天熬不住了想回去睡覺!怎麽本朝律法回家睡覺也犯法?”
段驚羽一噎,“疑犯嚴少司!莫要回答與問題無關的話!本官問你,你昨夜見過太子之後去了哪裏?”
“昨晚我本來就要回家睡覺,剛好出門就看見了太子,就聊了兩句而已。然後我就回家睡覺了。”
“你和太子聊了兩句,聊什麽了?”刑部尚書插話問道。
“太子說他來給大夥兒送參茶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地方,然後我就說殿下辛苦呗。”
“那殿下送的參茶你喝了沒有?”
“喝了啊。”
“這參茶是提神之物,你喝了參茶回去還睡得着?”
嚴少司沉默了一瞬,旋即聽到刑部尚書追問道:“你說你要回王府休憩為什麽官員點卯的冊子上沒有你下值的登記?并且值班的衙役都說沒見到你下值出京兆府,你又是怎麽出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