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蘇瑾風的忏悔
秋日裏正午的陽光依舊耀眼的讓人無法直視。
光芒被窗戶分割成幾個長方形格子, 落在了餐廳包廂的地上。
池夏聲的位置正好能夠照到這份秋日的豔陽，陽光将他的發絲染成金色，精致白皙的臉龐徹底籠罩在了光芒下。
但再暖的陽光都照不熱池夏聲的心, 他聽完蘇成建的話, 呆坐在椅子上,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反應。
不只是他，包廂裏的每個人都沉默無比, 連呼吸都輕的不可思議,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脫離。
恍惚間似乎過了很久, 溫舒半垂的眸子重新擡起, 看向了蘇成建。
“我的孩子沒有死？”
溫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着幾絲希冀和顫抖，想要相信，但是又不敢相信，生怕蘇成建又是在欺騙自己。
她在蘇成建身上栽過一次，因此這次的态度小心謹慎, 還帶着一絲狐疑。
蘇成建重重的點頭：“溫舒, 我沒有騙你, 眠眠真的是你的孩子, 我當時親手将他從醫院抱回來，他一出生就會笑呢，我們的孩子，一直都是健康快樂的。”
溫舒聽他提起往事，閉了閉眼才将眸中的悲傷盡數隐匿起來。
她歷經喪子之痛, 太清楚失去一個孩子所帶來的悲傷和痛苦, 那時候她甚至一度憎惡起了整個人類, 甚至逃避回了海裏。
在之前除了妖獸大戰的那段時間, 溫舒是個極其喜歡在人類世界生活的人魚。
她本身父母就是人類，在人間長大，就算不是同族，但依舊對人間有着不一般的喜愛。
可是而是那年的喪子之痛直接讓溫舒躲進海底二十多年，如果不是碰上了池夏聲，她或許會繼續躲下去也未可知。
溫舒的手有些抖，是控制不住的顫抖，就像回到了那天在醫院抱着快要死去的孩子一樣，她整個身心都是崩潰且無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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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族一旦有了孩子，精神力都會開始衰弱，寶寶會急速吸收母親的所有的能量，以保證自己能夠存活下去。
人魚懷孕流産的幾率極高，溫舒在生養溫年期間，如果不是憑借着之前存的法寶草藥，溫年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可惜在懷蘇成建孩子的時候是在陸地上，溫舒壓根也沒想過自己會再懷孕，因此就算在懷孕八個多月時精神力已經快要被寶寶抽幹，她也只能硬咬着牙挺了過來。
她一直以為，孩子生下來氣息微弱，是因為人魚族體質的原因。
抖着唇喝了兩口水，溫舒才将思緒拉了回來，擡眸看了眼蘇遲眠。
蘇遲眠此刻腦子也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溫舒說話，甚至在溫舒看過來的時候，還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
溫舒看着蘇遲眠，對方生的十分乖巧，杏仁眼圓圓的，白嫩的臉蛋看起來就軟乎，是個一眼看過去，就挺讨人喜歡的長相。
可是溫舒看着對方，就算在努力接受對方是自己丢失多年的孩子這件事，心底也總有種古怪的感覺。
完全無法像寵愛溫年那般，對蘇遲眠喜愛起來。
溫舒嘆了口氣，纖長的手指捂蓋住自己的眼睛，疲憊的靠在椅背上，靜靜的消化這件事。
蘇成建知道孩子沒死對溫舒有着極為重大的意義，因此并沒有打擾她，反而貼心的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舒兒，眠眠是個很乖巧體貼的孩子，和當初的你一樣，善良可愛。”
蘇母聽見這句話，眼神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冷漠。
善良？可愛？
果然，在蘇成建的心底，就從來沒有過自己的位置。
溫舒這個女人，什麽都不用做，她只需要出現，蘇成建就能為她準備好一切。
真是可笑啊，蘇母看着蘇成建眼底的溫柔，握着拳忍了好久，才沒有當場冷笑出聲。
包廂再次沉靜了下來。
過了好久，池夏聲才動了動手指，輕輕地站起身，離開了這裏。
這裏實在太過讓他窒息，呼吸見的空氣都是沉悶且滞澀的，沉重的壓迫感讓池夏聲快要被擊碎。
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池夏聲才稍微緩解掉那種悶悶頓頓的感覺。
擡起臉，看見鏡子裏被水打濕的碎發，池夏聲自嘲的笑了一下。
自己好像什麽都不配擁有。
好不容易有了想要親近的家人，最後居然是這種結果。
他得到的一切都艱難無比，因此守護起來也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不夠珍惜，弄碎了這段美好的感情。
但是蘇遲眠卻不同，似乎老天爺都在眷顧着他，池夏聲所擁有的一切，最終都會是他的。
曾經的蘇家人是這樣，現在的溫舒也是這樣。
但是為什麽啊，池夏聲眼眶紅了紅，為什麽總在自己以為前方一片光明美好的時候，蘇遲眠出來輕而易舉的奪走一切？
“小聲。”
鏡子中出現了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他遞給池夏聲一張紙巾。
池夏聲看着鏡子中蘇瑾風的臉，閉了閉眼，盡量穩着聲音回答：“不用。”
蘇瑾風是跟着池夏聲出來的，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心情就無比的複雜。
不對，應該是從池夏聲跳海開始，蘇瑾風的心态就不斷的被折磨着。
直到剛才，看見池夏聲泛紅的眼睛，他才意識到，自己曾經作為一個兄長，有多麽的不稱職。
對方是自己的弟弟啊，蘇瑾風心中的這個念頭讓他心口一疼，走過去将紙巾遞給對方。
“你、別太難過，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
“不用了，我從來不喜歡回頭看，也不喜歡将垃圾撿起來用。”
池夏聲的性子很倔，盡管以蘇成建的話來看，自己和蘇瑾風才是親兄弟，但池夏聲依舊對他沒什麽好臉色。
有些事，不是一句安慰的話，就能挽回的。
蘇瑾風也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就被割碎的七零八落，那份稀薄的兄弟之情想要撿起來，簡直難如登天。
尤其是池夏聲還是一個倔強的性子。
蘇瑾風嘆了口氣：“小聲，我很抱歉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我會盡量去彌補的，我不希望你再受什麽傷害。”
可以說，在這場事件中，受傷最深的，依舊是池夏聲。
經歷這麽多，蘇瑾風也仿佛一瞬間成熟，也想要張開雙臂護住自己這個弟弟。
池夏聲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了聲，雙手撐在洗漱臺上，碎發濕漉漉的，眸中全是嘲弄。
“蘇瑾風，你可真是夠好笑的，曾經不是威脅我挺開心的嗎？怎麽，現在良心發現了？還是看我這個樣子覺得可憐？但是我告訴你，就算我有一天淪落到衆叛親離的去要飯，我都用不着你管！”
蘇瑾風看着池夏聲眸中的諷刺，聽着他刺耳的話，竟然不覺得多麽生氣，反而心髒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已然成為了兩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池夏聲這人就是這樣，愛憎分明，舍棄掉的感情，就絕對不會再撿起來！
蘇瑾風意識到了這一點，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沉重困難起來。
其實在池夏聲剛回來的時候，蘇瑾風也是有想過當一個好哥哥的，但是最終還是一點點的在蘇遲眠的對比下，将池夏聲越推越遠。
自嘲的勾着嘴角笑了笑，蘇瑾風将紙巾放在了池夏聲的手邊：“抱歉，我先離開，你先冷靜一下，我會盡全力補救的，會讓你看見我的決心。”
池夏聲看着鏡中蘇瑾風離開的身影，心說這人可真是夠犯賤的。
曾經池夏聲小心渴求的希望這個哥哥能夠多看自己兩眼，但是只會被蘇瑾風無視。
現在池夏聲恨不得一腳踹死他，他倒是貼上來了。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會後悔莫及的想要珍惜。
池夏聲看着洗漱臺邊的那包紙巾，毫不留情的将它扔進了下面的垃圾桶，然後洗手離開。
在蘇瑾風回來後，服務員也跟着上菜。
精美的菜肴擺滿了一桌子，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心思去品嘗。
蘇遲眠在蘇成建的暗示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小聲的喊了溫舒一句媽媽。
溫舒聽着這個稱呼，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竟然不覺得有絲毫的開心。
甚至，心裏還堵得慌。
她擺了擺手：“先別叫，我再想一下，蘇成建可是慣會騙人的，我不想平白無故的養個別人的兒子。”
蘇成建聽了這話，一愣，想要張口解釋什麽，但是溫舒顯然沒有給他機會，直接站起了身。
“我家裏還有事，先走了。”
蘇成建也趕忙站起身追上去，包廂裏瞬間就空了大半。
蘇遲眠看溫舒走了，竟然不自覺的舒了口氣，目光轉到了剛剛回來的蘇瑾風身上。
“哥，你剛才去哪了？”
蘇遲眠如果沒看錯，蘇瑾風全程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池夏聲的身上。
蘇瑾風眉頭一皺：“這和你沒什麽關系。”
語氣冷漠且沒有起伏，聽得蘇遲眠心頭一跳。
蘇瑾風，還從來沒有這樣對蘇遲眠說過話。
“小瑾，你怎麽和弟弟說話的？”
蘇母率先開口，她當然看出了蘇瑾風的不對勁，但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忽略了蘇瑾風，等回過頭來，蘇瑾風竟然和眠眠生分了。
蘇瑾風也嘆了口氣，站起了身：
“媽，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小聲難道不是你的孩子嗎？他從被綁.架時就沒有被爸爸和我們選擇，死裏逃生後我們居然依舊冷眼旁觀，我不明白，也不想這樣了。
我是他哥哥，眼睜睜看着他死過一次了，無能為力的感覺那一次也就夠了，現在只想彌補他。”
蘇瑾風從那次綁.架開始，就已經變得更為沉默。
他心底是自責的，痛恨着自己的無能為力，也痛恨自己曾經對池夏聲的傷害。
盡管他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他确實做錯了很多。
而且直到今天，他才敢正視自己曾經的錯誤和幼稚，去坦蕩的面對這一切。
“抱歉，我公司還有事情，不能陪你們吃這頓飯了。”
蘇瑾風對自己母親和父親的态度，已經沒有曾經那麽尊重了，至少在對池夏聲的事情上，他真的無法理解他們的冷漠。
看着自己的大兒子起身離開，蘇母狠狠的砸了下杯子。
她怎麽生出了這麽一個優柔寡斷又是非不分的兒子？！
蘇遲眠回頭看了眼蘇母，蘇母心情才略微平順了一些。
“沒事，你哥哥他終究是你哥哥，放心吧，他會想明白的。”
蘇遲眠現在很恐慌，按理說在知道蘇母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後，他不該這麽依賴對方的。
但是多年的情感不是輕易能舍棄的，他忍不住的垂眸嗯了一聲。
“沒事，瑾風那孩子心軟，對池夏聲掉進海裏的事情一直愧疚，現在也不過就是看他可憐才想着多關心一二，你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感情，不會說斷就斷的。”
蘇母揉了揉蘇遲眠的頭：“別擔心，有我在呢。”
蘇遲眠聽了這話，心情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