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不過很多事情,明白的人很多,做到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在口口聲聲的說着,握緊手裏的東西,抓住了不放,就是幸福,可是大多數人都像任延形容的那樣,有一種類似于博弈的僥幸心理,總覺得拼一拼,說不定能夠抓住更多呢?因為大家都覺得,這年頭,都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就連任延自己也是這樣。

最開始對待邵希明,不就是因為覺得只要有耐心,就有一天可以把邵希明從單純的朋友,變成戀人嗎?那個時候不就是抱着一種賭博的心理嗎?總覺得對于前景充滿了希望,總有一天在邵希明的生活裏面會有一個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不可替代的位置。

只可惜這種希望,漸漸在任延的眼中變成了一種盲目,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也許他再堅持一會兒,也能看到希望,因為他還不知道不只是他的心情有了改變,邵希明也有了改變。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還好,兩個人中,至少有一個人需要對堅持更加執着一點。

任延是在下樓買晚上需要做飯的食材的時候看見的站在樓下的邵希明,他愣了愣神,沒有反應過來站在那裏的那個孩子是誰,或者說,不敢相信,就是邵希明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他沒動,邵希明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發現他,小孩的一邊肩膀上背了一個雙肩包,看樣子是剛剛下課,走的有些匆忙的樣子,連拉鏈都沒有拉好,還能夠看得見裏面裝的書的封面。小孩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直在原地不停的走,就像是在數地上的螞蟻一樣認真,心無旁骛,以至于任延走到身邊,也沒有察覺。

所以,當任延拍了拍邵希明的肩膀的時候,邵希明有些吓了一跳。

邵希明驚了一跳,小聲嘟嚷,喊了一聲“學長“。

任延不可察覺的走了一下眉頭,“學長“兩個字,他以為早就已經被自己的名字所替換了,只是沒想到,邵希明還是這樣叫他。

任延“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又說,“你怎麽來了?都到吃飯的點了,你吃了嗎?”

“沒有,下午本來有兩節課,我上了一半,就跑了。”

“你也會逃課啊,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好學生,永遠都不逃課呢!”任延又看了一眼明顯收拾的很匆忙的包,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連拉鏈都沒有拉好。

邵希明擡頭看了一眼任延,說:“聽不進去,就走了。”

邵希明看上去就像是有話要說,任延看得出來,邵希明已經在樓下這麽站了有一會兒了,畢竟比邵希明年紀大一些,任延能看得出來,邵希明來這裏一定是有話要說,也能夠大概猜得到,邵希明要說些什麽,如果是放在之前,任延一定覺得今天也是一個紀念日,比情人節更值得紀念,但是,經過這麽些天,經過這許多的事情,任延似乎較之以前平靜了很多。

點了點頭,任延說:“沒吃飯,就一起出去吃一點吧,我反正也沒吃,走吧。”

任延說完就往前走,走了兩步,回頭,看見邵希明還站在原地沒動,任延又走回來,說:“走啊,吃飯去吧。到吃飯的時間了,不按時吃飯對身體不好,走吧。”

邵希明搖了搖頭,說:“學長,我們能買菜去你家自己做了吃嗎?”

邵希明說話聲音很小,一字一句也顯得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怎麽樣向任延形容他現在的心情,這種感覺他說不好,有一種長時間沒有見到一個對于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那種分別之後的想念,邵希明知道,任延對他來說,已然成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從他知道他有點喜歡任延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任延對他來說,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只是不知道,在任延心中,自己是不是也會占上一個小小的、但與衆不同的位置。

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總是在與答案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變得不那麽自信,就好像一個明明吹滿了氣的氣球,但是裏面的空氣總是會一點一點的慢慢跑出來,總有一天那個氣球會癟,看上去就好像死掉了一樣。

任延也是一愣,一兩秒之後,任延說:“還是出去吃吧,我家裏面什麽都沒有準備,本來說好尚衡今天晚上過來吃,他負責把材料帶過來的,結果,他又不來了,現在我家裏什麽都沒有。”

邵希明默默的聽完,聽前面幾個字的時候,還想着要争取一下,聽到尚衡的名字的時候,邵希明就已經放棄了,“哦”了一聲,然後順從的點了點頭,跟着任延就往博士生公寓小區外面走去了。

一路上兩個人也沒什麽交談,只是任延問了幾句最近怎麽樣,上了什麽課之類的閑話,邵希明也有一聲沒一聲的算是回答了。

随便找了一家餐廳,落了座,任延把服務員拿來的菜單給了邵希明,說:“你想吃什麽,那就随便點吧。愛吃什麽點什麽。”

邵希明默默無言的接過菜單,嘀咕了一句,然後認真的開始看菜單。

邵希明的聲音很小,他以為那麽小的聲音,任延一定沒有聽清,但是,對面坐着的明明是自己最喜歡的人,怎麽會不上心?

任延聽到了,那一句,邵希明說——我想吃你做的,但是,這兒沒有。

就這一句,任延拉起邵希明,把他手裏的菜單遞還給了旁邊站着等着點單的服務員,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就拉着邵希明走了,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邵希明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開心。

帶着邵希明,任延去了公寓對面的超市。任延很少親自來買菜,大多數時候,都是尚衡說要來家裏面吃飯,然後他把材料買齊了帶過來,有時候尚衡也會多帶一些材料過來,連同任延接下去幾天的菜一起買好了帶過來,所以,逛超市買菜,對于任延來說也算是一種新奇的經歷,而且還是和邵希明一起,兩個人推着輛購物車,在超市裏面逛來逛去,倒真的有幾分過日子的感覺。

任延掃了一眼大概,問道:“你喜歡吃什麽?“

邵希明也從來沒有來超市買過菜,看上去又有幾分興趣,拿了幾個土豆,幾個茄子,邵希明說,“就吃這些,家常菜就好。”

任延失笑,想起來,邵希明的性格似乎和之前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如果是最開始的那個邵希明,問他喜歡吃什麽的時候,肯定會帶着點羞澀的小聲說,什麽都可以,但是,現在,慢慢的,邵希明似乎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或者說,以前不喜歡說出來,現在能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說出來了,很奇怪的,任延有一種很欣慰的感覺,就好像感覺邵希明有點長大了,就好像不用自己那麽照顧,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了。

照着邵希明的意思,拿了一些蔬菜,任延又去買了些肉類,雞蛋,沒看出來,邵希明挺喜歡吃雞蛋的,看見雞蛋的時候,任延覺得都快看見邵希明眼睛裏面亮閃閃的精光了,又拿了一些水果,當做飯後消化的,邵希明自告奮勇的把水果接過來,說你負責做菜,我負責削水果。

任延沒說話,只是突然想起了和尚衡說起過的那個玩笑似地約定,

——任延,咱兩個要是到三十歲還沒有找到一個自己真正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沒有在一起,我們兩個就互相将就将就吧,就當是友誼至上,戀人未滿,我們兩個在一起,一起玩一起住,你做早飯的時候,我就負責中午飯,要是你洗碗呢,我就去把衣服洗了,或者,我們排一個值班表貼在冰箱門上,你負責一三五的家務活,我負責二四六的家務,星期天我們就幾天放假,出去吃,怎麽樣?

也許自己和尚衡想要的,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生活,有個伴兒陪着的感覺,看了一眼邵希明,任延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起來,突然有些後悔,也許不應該把邵希明拉出來吃飯,或者,剛剛在樓下見到邵希明的時候,就不應該走上前去,可是,那是潛意識下不由自主的行為,當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就已經放在了邵希明的肩膀之上。

大概,喜歡一個人,就是一種沒有意識的行為吧,就好像那個情人之間最經典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麽呢?

其實,也許最好的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歡你什麽,總之就是喜歡你,換一個人,哪怕具備你全部的優點,只要不是你,都不行。

菜都買的是一些家常小菜,做起來也沒有很複雜,所以,任延三兩下就把材料處理好,變成熟食,端上了餐桌,邵希明還在四下打量着任延的公寓,看得出來任延是一個很愛整潔的人,和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整間公寓裏面還是一樣的幹淨,東瞄瞄西看看的,就聽見任延叫他吃飯,于是,邵希明才興沖沖的跑過去吃飯。

邵希明像是真的餓了,端着飯碗就往嘴巴裏面喂,也不說什麽話,吃飯的樣子看上去幹淨而又教養,任延端着碗,看着邵希明吃,默默地在心裏面打量着,這麽久沒有見到,小孩有沒有什麽變化,似乎比之前有稍微瘦了一點,不知道進了大學之後男孩子還會不會長高,邵希明看上去又似乎長高了一點,也許是因為瘦了的錯覺吧,邵希明現在看起來有一種修長了的感覺。

“慢點吃,沒有人跟你搶!都是你的。多吃點。”任延有些心疼瘦了的邵希明,不由自主的給他夾了點肉,“在學校裏面好好吃飯,你又不是個挑食的人,怎麽還反而瘦了呢?”

邵希明一聽這話,反而停下了筷子,抽了張紙,擦了擦嘴巴,猶猶豫豫的說:“學長,我有話說。”

任延一愣,當然看得出來邵希明的表情跟剛剛比起來顯得凝重了許多,又給邵希明夾了塊雞蛋,說:“吃飯不要說話,小心噎到了。”

邵希明幹脆放下了筷子,說:“學長,我真的有話要說,我已經想了很久了,就是想跟你說。”

任延還是搖搖頭,說:“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人大概都有隐含着的兩種不同的性格,就像邵希明現在難得一見的強硬了很多,也執着了很多,邵希明的表情很嚴肅,一點不像是玩笑,說:“任延,我真的有話要說。”

這一次,任延只是擡了擡頭,看了一眼邵希明,那孩子的眼神很認真,一點也沒有說笑的成分,氣氛在這個時候變得有些沉重,任延定了定神,終于沒有再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點了點頭,默默地聽着。

任延無數次設想過,有一天他和邵希明坐在一起真正開始談論起同性愛情這樣的話題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麽樣的光景,會不會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侃侃而談,想盡各種理論,或者很多很多的事實,來讓邵希明相信,自己不是一個瘋子,也沒有什麽不正常,只是單純的喜歡邵希明,很喜歡很喜歡邵希明;或者邵希明坐在旁邊默默不語,他不是一個愛說話的孩子,什麽時候都會給對方留有餘地,從來不會當面反,讓對方難看,也許邵希明會安安靜靜的坐着不說話,或者認真的聽着任延講話,等到任延講完了之後,邵希明随意找一個理由,什麽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一個隐晦的理由來讓任延明白,不像任延那樣,邵希明是喜歡女孩子的;當然最好的情況是,當任延把一切當做一個故事一樣講給邵希明聽了之後,邵希明沒有反感,也沒有拒絕,只是單純的接受了,就好像已經适應了身邊多了一個如同任延一樣的存在,也許他還不明白任延給他講的什麽叫做愛情,但是,邵希明想要留在任延身邊的心情讓一切變得簡單了。

任延設想過無數場景,唯一沒有想過的一種可能性是,有一天他和邵希明像這樣坐在一起,自己沒有說話,反倒是邵希明在對自己講故事,一種心情故事。

任延想,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是瘋狂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