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端妃見王爺夫婦來,心中一喜,面上不動聲色,平靜施禮道:“連日來臣妾母女有勞王爺王妃照顧。”随後又吩咐随侍道:“你們都下去預備明日回京的事吧。”随侍們低頭告退。
即墨瑤自從聽了湛洵說起闵仙柔的事,極其喜愛這個小公主,立即走過去抱起她坐在旁邊逗她說話。
湛洵淡淡看了一眼端妃,頗有些贊賞道:“本王原以為娘娘不過美色出衆,卻不想娘娘竟有大将之風,沉穩如山,小王真是眼拙,慚愧。”
端妃李氏微笑道:“王爺哪裏話。民女本就是鄉紳之後,父親貪財好利,致使民女無所依托。民女羨慕王爺夫婦伉俪情深,若是民女也能得一心人相伴,情願粗茶淡飯清苦過活,只是這一世怕是不能遂願了。民女只求女兒平安成長,将來看她嫁人生子,此生便無憾了。”
湛洵見她自稱民女,知她已決意脫離皇宮,不由對她的勇氣又多一層贊嘆,“小王看你識文斷字,頗有見識,想來你父親對你也是喜愛的,不然如何會請人教你這些?”
李氏苦笑道:“父親哪會這樣對我?民女所學皆是母親所教。民女外祖父乃是私塾先生,因重病無錢醫治,無奈之下母親只能嫁與父親,換回外祖父一命。父母感情不睦,後來父親娶了二房,更加冷落母親,民女在家中不過就是個物件,值錢便多買些,不值錢還不知怎麽丢棄呢。”
湛洵見她傷心,也不便多問,扭頭看看闵仙柔,道:“小王終于知道小公主的聰慧來自哪裏了。只是不知公主是否有救母的勇氣?”湛洵從袖中拿出個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桌上,對李氏笑道:“此藥服下後會全身奇癢,長出紅斑,形狀很是吓人,不過半月便會消失,于身體沒有大礙。”
李氏已明了湛洵的計策,只是涉及女兒到底不安,“民女服藥不可嗎?”
“夫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湛洵也不再稱她為娘娘,“小王這計謀無非是制造公主重病暴亡,夫人傷心過度遁入空門的假象。一個妃子因痛失愛女做出過激行為無可厚非,何況入了空門便不受紅塵約束,皇帝也不好說什麽。但如果夫人暴斃,那公主是皇家血脈,無論如何是必須會京的。”
“可是這藥?”李氏也知湛洵所言有理,只是女兒才五歲,要受這苦,她實在不忍心。
“夫人,這戲是給田浮看,更是給闵踆看的,不做的逼真,誰信呢。”湛洵是對着李氏說的,眼睛卻看着闵仙柔。
闵仙柔小小年紀,毫無懼色,只是想了一會才清脆說道:“為了母妃,本宮不怕吃苦。只是父皇要強行帶母妃回去,王爺又能怎樣?”
湛洵眼露欣喜,不住點頭,道:“若真是如此,小王會讓端妃娘娘因傷心過度而身亡的。”
闵仙柔從即墨瑤懷中跳下,拿起藥瓶一飲而盡。這一幕瞧得李氏和即墨瑤心驚肉跳,湛洵卻是越來越贊賞這個女孩。
當天深夜,端王府被小公主突如其來的重病鬧得雞飛狗跳。端州太守田浮立時接到消息,天快亮時帶着七八個大夫匆匆趕到。眼見這些大夫個個面色凝重,田浮也焦急起來。湛洵把他的表情盡收眼中,故作沉重道:“田大人還是趕緊把公主送回京吧,宮中不比端地,禦醫醫術高超,肯定有辦法的。”
“不可不可。公主情形兇險,如若路途颠簸,怕是不能堅持。”這個開口的大夫是王府請來,本就是湛洵的人,自然受過叮囑該說些什麽。其餘大夫是田浮臨時從益陽請來的,根本不認識這等怪病,只能一味地附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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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主到底是什麽病?”田浮更加焦慮。
“恐是水土不服。”又是剛剛開口的大夫。
田浮疑問道:“水土不服?來了這幾日都是好好的,偏偏要走了才水土不服?”
那名大夫鎮定道:“大人有所不知,若是一開始便發病,反而沒什麽大礙,調理幾日即可。反而像這樣,初時沒症狀,其實毒素已累積體內,待到最後突然發病,才是最兇險的。不信,大人問問其他大夫。”那些大夫們自然跟着點頭。
田浮瞧見大夫們的模樣心煩不已,只得讨好地看着湛洵道:“還請王爺勞心,下官這就回去上折子。”
湛洵故意陰着臉道:“本王不怕勞心。只是田大人不讓公主回京,如果出了事,誰來擔待?”
田浮也知端王的意思,賠笑道:“下官會在折子中寫明的,王爺盡管放心。現今還是救治公主要緊。”湛洵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田浮心中自然對端王又氣又恨,這些年在端州,他裝孫子裝烏龜,早就恨不得将湛洵剁爛撕碎,正在咬牙中,突然瞥見端妃的親生父親從房中面色如常地出來,趕忙迎上去寒暄起來,這才得知,端妃回京,她父母天不亮便悄悄來送行。
兩人說話的場面被抱着女兒出來的即墨瑤看個正着。小湛凞得知她的仙仙病了非要來看望,一見之下竟哭鬧着不肯走。即墨瑤只能等女兒累了睡過去才抱她出來。見田浮和李氏父親竊竊私語,她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卻因忙着女兒忽略過去。等午後見到湛洵,她将此事一說,湛洵也覺得有些不對,忙命人暗中監視這二人,卻并無異常。
又過十日,眼見這場戲要到收尾之時,李氏守着女兒,內心煎熬萬分,偏生闵仙柔乖巧異常,竟忍着難受反過來安慰娘親。李氏含着淚每隔一個時辰親自給女兒用溫水洗身以減輕她的痛苦。身邊的宮女太監早已疲憊不堪,趁着深夜無事個個躲在角落裏偷懶熟睡。李氏也知奴才的辛苦,便随他們去了,屋中只剩她們母女。她見無事便靠在床邊閉眼假寝,忽聞耳邊傳來細小的動靜,她以為是女兒醒了,睜眼一看,竟有個蒙面黑衣人站在她的跟前。李氏來不及害怕,下意識朝女兒看去,見女兒瞪着大眼睛已醒,這才反應過來欲要大聲呼救,哪知嘴還未張,只覺胸前一涼,一把利刃插入了身體。李氏當即氣絕。那黑衣人抽劍又向闵仙柔刺去,眼見小公主性命不保,突地又一黑衣人現身一把拉住前一黑衣人,低聲道:“李妃已死,任務完成,切勿節外生枝。”
“可是,”前一黑衣人盯着面無表情地闵仙柔,悄聲道:“斬草不除根,恐怕——”
“上面的命令是鏟除端妃。虎毒尚不食子,她畢竟是皇家血脈,萬一将來,”後一黑衣人掃了一眼闵仙柔,小聲道:“你看她睜着雙眼卻一眨不眨,顯然是被吓傻。不過一五歲幼兒,能懂什麽?快走吧,遲則生變。”前一黑衣人點點頭,雙雙消失在黑夜中。
一會兒進來的宮女被這一幕吓得失聲驚叫。湛洵和即墨瑤聽聞後急急趕來,見到闵仙柔的模樣,即墨瑤又傷心又心疼,疾步上前摟住闵仙柔,還未開口安慰自己先淚流滿面。
湛洵咬牙狠聲道:“湛誠,今日何人當值?”
“回王爺,是金都尉。”湛誠剛回話,有一青年侍衛當即跪倒,十分肯定道:“王爺,卑職以項上人頭擔保今晚絕無敵人來襲。”
湛洵冷冷地盯着他,陰沉道:“那你就割下人頭,以謝端妃吧。”
這金都尉也是位鐵铮铮的漢子,見主子不信任,立即磕了個響頭,拔出佩劍架在脖頸處,朗聲道:“金熊有負王恩,情願一死。”說罷,正要自刎,突聽闵仙柔輕聲說道:“我知道誰是兇手,請王爺替我娘做主。”衆人不可置信,都詫異地看着這個小女孩。
闵仙柔從即墨瑤懷中下來望着湛洵,眼眸中沒有一絲波瀾,“請王爺把我娘的貼身随侍都集中起來。”湛洵雖疑惑,但也依言照辦,她深知不可小瞧這個小女孩。
不大功夫,十名太監宮女便集中在院內,個個面有驚駭不明之色。湛洵看這幾位皆很平凡,實在不明所以,只能看着身邊這位小不點。闵仙柔掃了他們一眼,轉頭對湛洵道:“請王爺派人搜搜他們的住處,藏有夜行衣者便是兇手。”
湛洵眉毛一挑,看看跪在地上的侍衛,大喝道:“金熊,你還等什麽,還不帶人去搜?”
金熊見王爺發話,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感激地看了闵仙柔一眼,領命而去。半柱香時間,金熊拿着一個包裹過來,躬身道:“王爺,找到了。”湛洵點點頭,一個眼神示意,一群侍衛将兩個相貌平凡的太監團團圍住。
那兩名太監立即跪下痛哭流涕大呼冤枉,看樣子實在不像是殺手。湛洵也不說話,只是頗為玩味地看着闵仙柔,一心想瞧瞧這個五歲的女孩是怎麽辯駁的。
闵仙柔冷靜地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态度,“你們不用狡辯。當時行兇者說李妃已死,後面他又說,上面的命令是鏟除端妃,這恰好說明是行兇者是我娘身邊的人。”
要不是顧着場合,湛洵幾乎要鼓掌了,“原來如此。李妃是貼身随侍的稱呼,端妃是外人的稱呼。行兇者脫口而出的必是他所熟悉的。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她現在看闵仙柔的眼神,就像是看個天下最奇珍的寶物。
那兩名太監收起了可憐相,冷冷地站起。其中一個怨道:“我說要斬草除根,你一時大意,如今禍事了吧。”說完,嘴角流出一絲黑血立時斃命。另一個也不管夥伴,只一味盯着闵仙柔,半響長長出口氣,從牙縫中擠出一個詞:“妖孽。”說罷也咬破口中的毒囊,立馬斃命。
湛洵揮手示意讓人将屍體擡走,她再去看闵仙柔,小姑娘已經昏倒在愛人的懷中,她忙命人救治。女官周大夫是湛洵的心腹,她親自替闵仙柔解了毒,又把了脈,确定沒有大礙才離去。湛洵站在床前望着小姑娘出了會神,突然吩咐湛誠道:“立即告之秦先生,讓他飛鴿趙岩,嚴防李朗來襲擊。讓衛緒動手吧,務必一網打盡。”即墨瑤看着愛侶離去的背影,眉頭緊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午時暑熱正盛,王府書房內,湛洵看着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田浮,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本王知田大人熟知各朝各代的酷刑,曾經在京中時讓個死硬的匪徒說了實話,本王着實佩服,就不知怎樣才能讓田大人開口?”
田浮不禁打了個冷顫,他以折磨人起了仕途,深知那些酷刑的殘忍,趕緊不住地叩首,哀求道:“王爺何必和小人一般見識。小人真不知王爺想知道些什麽,小人來端地不過擔個太守的虛名。”
湛洵微微笑道:“确是虛名。哼,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瞞你,端地的一切盡在本王的掌握,你暗地裏建起的死士斥候、你的所有心腹,全是本王的人,是本王授意他們接近你的。”
田浮癱軟在地,絕望道:“既如此,王爺還想問什麽。”
見他這幅模樣,湛洵不屑道:“本王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欲助端妃的謀劃?”
田浮了無生氣道:“那日公主生病,我正巧碰到端妃的父親,聽他無意說起。我将此事飛鴿京中,幾日後便接到密旨要鏟除端妃,嫁禍王爺,好讓李朗将軍師出有名。既然我身邊全是王爺的人,想必王爺也都知道,既然沒有阻止,可見王爺也想鏟除端妃,我倒是幫了王爺的忙。”
湛洵搖頭道:“果然如本王所猜。本王若想殺端妃,有無數種辦法,何必選最笨的一種?本王是想将計就計,找個名頭,将闵踆派到端地的一幹人等一網打盡,可惜萬沒想到,闵踆竟将太監訓練成殺手。晉朝亂成這樣,闵踆卻依舊皇位安穩,是有些手段。看來本王要重新審視闵踆了”
“原來如此。我若派人行刺端妃,必定會被活捉,只要刺客供出我,想來便可名正言順被王爺鏟除。王爺的手段也不遑多讓。”田浮哀哀道,“我也不求活命,只是家中尚有個不足三歲的幼兒,只求王爺能饒他一命。”
“知道那兩個太監是怎麽死的?”湛洵将昨晚之事說出,陰冷一笑道:“斬草除根,本王可不敢小看幼兒。衛緒。”湛洵話音一出,有個中等身高的侍衛進來跪下。湛洵滿面殺氣,狠狠對他道:“一個不留。”那侍衛領命,拖着田浮下去了。又一會,有兩個中年夫婦被侍衛推進來。
湛洵端茶抿了一口,觀察着這跪下的二人。男子低着頭,眼神四處亂飄。女子滿臉悲色卻不見害怕。湛洵故意輕蔑道:“你二人就是端妃的父母?端妃的死因,本王已命人告之你們。也罷,你們生了她,又要了她的命,也算公平。”
那女子果然受不住,以頭捶地,激憤道:“皇妃遇刺,王爺應該秉公執法,豈能容兇手和幫兇逍遙法外?”
“你,你你,賤女人,”男子驚恐地指着女子,恐懼道:“王爺,小人真是無心的。”
“無心?”女子慘然道:“對,怪我,是我害了女兒。那日我要不是為公主的身體傷心難過,女兒怎會不忍心,将實情相告,也就不會被你這個畜生偷聽到。你分明怕女兒不回宮,怕斷了你的榮華富貴,所以将此事告之田浮。這些年,你得了田浮多少好處,你仗着他的勢力做了多少壞事,現在竟害了女兒,我絕不放過你。”
“你個瘋女人。”男人作勢要打女子,湛洵冷哼一聲,吓得他立即規矩起來。
湛洵有意問那女子道:“刺殺皇妃的罪名是要滅門的,夫人不怕?”
女子赤眼狠心道:“請王爺做主。”
女人絕情起來果然夠狠。湛洵滿意道:“既如此,本王就滅了李氏一門。本王會給端妃修個庵堂,夫人去給女兒守靈吧。公主,本王會照看。”
女子叩首謝恩,看也不看如爛泥一般的丈夫,徑直離去。湛洵命人将男子全家下獄,也回了內院。其時闵仙柔已醒,只是不言不語木然發呆。湛凞在她床邊,拿出自己最喜歡的小玩意哄着仙仙。即墨瑤擔心闵仙柔的狀況,将湛洵拉到一邊,悄聲商議。哪知湛洵根本不以為然,笑道:“你知道嗎,端妃的娘親為給女兒報仇,不惜滅了夫家滿門。這家女子一脈相傳強悍的很,不用擔心。”即墨瑤氣得背過身不理會她。
三日後,秦元匆匆來見湛洵,闵踆借口端王謀害皇妃,謀反之心昭然,命李朗起兵二十萬直抵護城。秦元實在不放心,不顧年事已高,非要前往護城。湛洵知道老先生護己心切,只得應了。兩人細致謀劃一番,秦元才起身告辭。
湛洵一回來,便命人收拾細軟。即墨瑤感覺不妙,問道:“這是做什麽?”
“送你和凞兒、公主去栖梧山納涼。”湛洵說得風清雲談,可怎能瞞過愛人。即墨瑤道:“你別騙我。闵踆借口端妃之事發難,你怕萬一,想送我們去避難。”說着眼淚不由流下。
湛洵摟過愛人,輕輕拭去淚水,嘆道:“我喜歡你的聰慧,可有時也恨你的聰慧,你就不能裝的糊塗點?”
對話被兩個孩子聽到,闵仙柔突然開口道:“請王爺将仙柔送回宮,我會和父皇解釋的。”湛凞大叫道:“不要,我不要仙仙走。”
再怎麽智慧無雙,畢竟還是個五歲的孩子,對人心還是不理解。湛洵暗嘆,溫和地對闵仙柔道:“左右都是借口。”她抱起女兒道:“凞兒陪娘親和仙仙去太易書院。等這場仗贏了,你的仙仙就不用走了。”
湛凞用力地點點頭,揮舞着小拳頭,“父王給女兒留幾個壞人,女兒把他們打跑。”
湛洵笑得開懷,“父王把整個晉朝都留給你。”
即墨瑤看着母女倆,不由一陣心酸,她很想讓愛侶和自己一起離開,但她也知湛洵是端軍的支柱,人心浮動之時更要留下。何況愛人拿定主意是不可能改變的。
晚上借着夜色,幾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離開王府。栖梧山山高勢陡,離雪山很近,夏季非常涼爽。太易書院建在山中一處非常隐蔽的地方,四周暗線機關密布,沒有端王谕令,根本無法接近。院主即墨琬雖是即墨瑤的親姐姐,卻把即墨瑤撫養長大,兩人感情勝似母女。外人如果見到即墨琬會非常奇怪,二十幾年過去,這院主的樣貌竟一點沒有變化,宛如十七八歲的少女。其實有凰一族十年長一歲,二十幾年對于即墨琬來說不過多了兩歲,何況有凰一族是仙體,容貌在二十歲後便永遠不再變化。要是按有凰一族的計算法,即墨瑤頂多兩歲,即墨琬也不過十七歲。
小湛凞很喜歡這位姨娘,不免有些纏她,這樣便冷落了闵仙柔。晚飯後,湛凞吵着要和闵仙柔一間房,沒辦法,即墨瑤只好妥協。湛凞很興奮,可闵仙柔蜷縮在床頭悶悶不樂。湛凞覺得無趣,過來拉住她的衣袖,嘟着小嘴問:“仙仙你怎麽啦?”
闵仙柔小臉甚是委屈可憐,大顆的淚珠“啪嗒”地落下,“娘親不要我了,凞凞也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啊。”湛凞皺着小臉覺得萬分委屈。
闵仙柔已經泣不成聲,“你和你姨娘親,不理我了。”
湛凞擡起小手,胡亂地替她抹去淚水,“那我以後不和姨娘玩了,只和仙仙玩。”
闵仙柔破涕為笑,“真的?”
“真的。”
兩個小兒的童言讓門外的即墨瑤不禁莞爾。
這以後湛凞果然只和闵仙柔形影不離。小孩子最是無憂無慮,即墨瑤因擔心湛洵,沒心思去管她們,反正知道暗衛随時會跟着,不會出事的。湛凞像脫缰的野馬,帶着闵仙柔滿山轉悠。這日兩人采了一大堆野果,興高采烈地帶給即墨瑤和即墨琬。即墨瑤見野果均被咬了一口,好奇地問:“誰偷吃了?”
湛凞驕傲地說:“我沒偷吃,只是每個都嘗了一下,甜的才能給母後和仙仙。”
即墨琬逗她道:“那姨娘的呢?”
湛凞歪個腦袋,只看闵仙柔,見她的仙仙點點頭,才說,“當然有姨娘的。”她這一舉動被即墨瑤看着眼裏,見孩子們走開玩去,得空問道:“姐姐覺得凞兒和仙柔有沒有緣分?”
即墨琬笑道:“妹妹忘了,我們有凰一族只負責湛氏血脈不絕,其餘皆不能插手。我雖是仙體,但也不能違背規矩。凞兒還小,一切随緣吧。”即墨瑤也知問不出什麽,只能長嘆一聲。
一晃三月過去,即墨瑤越來越替湛洵擔心,這日晚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于是披衣坐起,呆呆看着紅燭發愣。猛地被一熟悉的懷抱擁住,她眼淚不禁流下,口中喃喃道:“冤家,還知道來接我們娘倆?”湛洵也不回話,直接吻住了朝思暮想的人兒,撲到在床,一邊撕扯着衣服一邊急切道:“可想死我了。”
一番火熱纏綿後,即墨瑤強撐着倦意,氣息不穩地問道:“怎麽樣了?”
湛洵見她餘韻未平着急發問,有些心疼,可見愛侶這些日子有多麽思戀自己。她也知不說愛侶會更加擔心,于是雙手輕輕撫摸着懷裏光潔的身軀,盡量讓愛侶平靜下來,才緩緩道:“那趙岩确是位将才,将護城守得滴水不漏,任憑李朗如何挑釁,只是堅守不出,李朗毫無辦法,偏闵踆幾次三番下旨要他攻城。即便他是天下第一猛将,不占天時地利,不講兵法謀略,只是一味強攻,哪能不敗?損兵折将不說,還讓闵踆大怒,差點被革職查辦。這李朗也是位愛護士兵的好将領,被闵踆逼急了,又不願屬下白白送死,竟然給趙岩寫了封信,要求做場戲,配合他假意攻城。這封信我可得好好留着,将來說不定有意外之喜。不過這趙岩也夠絕的,不管李朗假意真意,只要攻城一律斬殺。後來戰事膠着,秦先生給我分析說,如今晉朝反者四起,北狄蠢蠢欲動,闵踆還要靠李朗平叛守土,不會将十幾萬大軍耗着這兒,這場仗必不長久。他讓我給闵踆上個折子,放低姿态,将端妃之事全推給田浮,給闵踆一個臺階下,還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好笑道:“我這個小女子才能屈能伸呢。”
即墨瑤雖昏昏欲睡,卻不是好糊弄的,“那小公主呢?”
湛洵含糊道:“只說小公主立志替母守孝十年。”
即墨瑤一激靈,提高嗓門道:“你還想着将小公主訓成棋子,待她長大送回宮中?”
湛洵根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嬉笑道:“看來夫人還有力氣。既如此,那莫辜負了這般良夜。”說罷又壓了上去。
此後,端軍和晉軍的進入一段相對平靜的時期。闵仙柔被留在栖梧山上受即墨琬的教導,這樣一來,湛凞也不肯回去。湛洵寵着女兒,當然依着她。這可苦了即墨瑤,她不放心愛人和女兒,只能在益陽和栖梧山兩邊跑。湛洵多次勸她不聽,只得随她去了。
時光如梭,等到湛凞和闵仙柔八歲時,湛洵給她們送來四個一般大的小女孩做她們的貼身婢女。申菊和酉陽歸闵仙柔,銀月和子端歸湛凞。只是申菊、酉陽和子端三人經常不在,唯有銀月成日在她們身邊,偏這銀月小小年紀老成異常,不肯逾越一步,湛凞逗弄了幾次,甚覺無趣。
童年的快樂飛逝而過,湛凞和闵仙柔已經快十五歲。這些年,兩人感情越發深厚,湛凞什麽好的都先緊着闵仙柔,即墨瑤看在眼裏憂在心頭,多次和湛洵提起,湛洵卻不置可否。
長壽五十年,闵踆七十大壽,宣各地王爺帶世子進京祝壽。湛洵接到聖旨,立即帶着即墨瑤來到栖梧山。面前站着的兩人讓湛洵一陣恍惚。這神情哪能瞞過即墨瑤,回到房中,她打趣道:“被美色迷昏了眼?”
湛洵面色凝重道:“凞兒長相随我,如此俊美,我高興還來不及。闵仙柔雖傾國傾城,但我看她從小長大,也沒什麽驚奇。讓我訝異的是她二人之間的神态、氣質、舉手投足竟如此契合,她二人感情已深到如此地步?”
即墨瑤不滿道:“我多次和你提起,你皆敷衍了事,如今知道憂慮了?她二人已然如此,不如成全了她們。你父王母後在你很小時便告之了湛氏的秘密,你卻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讓凞兒知道。這樣只會讓凞兒傷心。”
湛洵搖頭道:“我就是要試她們一試。如果連父母這關都過不了,将來如何成就大業。如果凞兒知道她的父王其實也是女子,她心裏除了高興也會産生依賴。她必會這麽想,反正這世上父王母後和我們一樣,我還怕什麽。可這不是要的凞兒,我要的凞兒能夠站在頂峰承受住一切風刀霜劍,即便天下人對她口誅筆伐,她也能傲視一切,”她在心中默默道:這樣才能真正君臨天下。
即墨瑤無奈地看着她,“那可是你女兒,你也狠得下心?”
“現在我對她不狠,難道将來看她被別人狠心所害?”湛洵一擺手,“你別在說了,去把凞兒和闵仙柔找來。”
即墨瑤暗自長嘆,只能命人将湛凞和闵仙柔請來。二人見湛洵面色不善,心中甚是疑惑。湛凞笑着上前正準備像小時候一樣讨父王歡心,突聽湛洵說道:“女子十四歲成年,父王打算為你訂門親。”
湛凞只愣了一下,立即笑道:“女兒已經心有所屬,不勞父王煩心。”
湛洵眼皮都沒擡一下,喝着茶慢慢道:“這些年來,你身邊除了那幾個婢女,就只有永平公主了。父王不知你看上那個男人?”她特意把“男人”這個詞說得重些。
湛凞嬉笑道:“女兒看中了永平公主,非她不娶呢。”
湛洵沒想到湛凞竟然直接說了出來,怔了一下,假意怒道:“此等悖逆亂倫之事,你也敢說出。”
湛凞還是笑容依舊,“父王立女兒為世子,早已招致天下非議,您還會在乎悖逆亂倫之事?”
湛洵被她将了一軍,有些結舌,不過心中倒是贊嘆女兒的機智,“你們沒有接觸過外面男子,不過誤把姐妹情深當成情愛,将來你們會發現這世上優秀的男子比比皆是。”
湛凞又笑道:“父王此言差矣,栖梧山上的侍衛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優秀男子,女兒也沒對他們動過心啊。”
湛洵道:“你就不怕父王母後傷心?”
湛凞還是笑道:“您就不怕女兒傷心?”
“我若強迫你嫁人,”湛洵只說了一半,發現女兒笑得像個狐貍說道:“父王,您派人教導女兒武藝,不就是希望女兒将來不受脅迫嗎?再者,天下最艱難的事唯死而已,我有什麽好怕的。”
湛洵故意吼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拿死來威脅父母這是不孝。”
“所以啊,您要讓我孝順您,就得讓我好好活着,讓我好好活着就得讓我和仙仙在一起。”湛凞笑得燦爛。
湛洵毫無辦法,“你堂堂世子,就學這等無賴樣?”
湛凞笑得奸詐,“還不是和您學的?您怎麽無賴地哄母後的?”
湛洵面色一黑,“我問你,父王母後和闵仙柔,你要誰?”
“都要。”
“天下和這女人,你要誰?”
“仙仙。”
“你是我女兒,本王自然不會對你怎麽。但是對她,”湛洵看了一眼闵仙柔,“如果本王派人毀了她,你會怎樣?”
湛凞突然正經起來,“我會替她報仇,然後殺了父王,最後自殺。”
“如果她要害父王或愛上別人呢?”湛洵緊盯着女兒,實際上她對女兒的答案還頗為滿意,成大事者,狠心也是條件之一。
湛凞也盯着父王,一字一句道:“她如果害父王,女兒自然會殺了她再自盡。如果她愛上別人,女兒會誅了那人九族,将那人淩遲,然後再殺了她自盡。”
這答案卻讓湛洵皺眉,成大事者太過癡情,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她又轉頭看向闵仙柔,“你也聽到了。”
闵仙柔微微點頭,“君心似我心。仙柔身心只屬于湛凞。”聲音雖輕,卻堅決異常。
“可是闵氏對我湛氏,怕是不能兩全。将來,”湛洵停頓了一下,闵仙柔平靜地接口道:“仙柔只有娘親和湛凞兩個家人。”
湛洵起身在二人面前來回踱步,突然嚴厲道:“你們兩個可曾茍且?”
湛凞和闵仙柔到底年少,臉漲得通紅,闵仙柔緩緩捋起左臂衣袖,露出白玉般的臂彎,一點鮮紅的守宮砂赫然在上。即墨瑤趕緊過來狠狠瞪了湛洵一眼,愛惜地替闵仙柔整理衣袖。
湛洵背過手,皺眉沉思。良久才對二人說:“人言可畏,你們不怕?”
“父王為何不怕,女兒就為何不怕。”湛凞的意思很簡單,強權者掌握話語權,老百姓不過要求安居樂業,即便說些什麽,又能怎樣。
闵仙柔回答更絕,“天下唯有湛凞一人。”她的意思更明了,我只關心湛凞,其餘人在我眼裏不過浮雲草芥。
湛洵點點頭,下定決心對即墨瑤道:“去把‘雙生繞’拿來。”
即墨瑤很樂意闵仙柔和女兒一起,聽聞後親自捧來“雙生繞”,卻聽湛洵這樣說:“‘雙生繞’看上去像是長在土裏的雙頭蛇,其實是株劇毒的蟲草。有情人被咬後便會結下一生羁絆,背叛者立即斃命。你二人敢嗎?”湛凞和闵仙柔堅定地點點頭。
湛洵瞧了一眼即墨瑤,道:“好。仙柔伸出左手腕,湛凞伸出右手腕,放入‘蛇頭’處。”二人依言照辦,那神奇的“蛇頭”一口咬住二人手腕,二人只覺一陣酥麻,十分舒服。半柱香功夫,“蛇頭”一松,蟲草立即枯萎發黑,微風一過,化為粉末再無痕跡。二人看看手腕,不見異常。只是闵仙柔覺得胸前一陣清涼,她下意識用手覆上去。即墨瑤心中有數,道:“那是晶玉,不礙事的。”
湛洵看着喜悅的女兒道:“你先出去,父王有話對仙柔說。”湛凞不情願,即墨瑤只得把她推出門,将門關好,站在愛人身邊,聽湛洵道:“在凞兒心中,你比天下重要。但是如今形勢逼人,我湛氏若不争取,闵氏絕不會放過我們。所以,”湛洵不再言語只看着闵仙柔。
闵仙柔何等聰明,“王爺不用說了,仙柔明白。”
湛洵贊賞地點點頭,“你素來聰慧,凞兒有你也是她的福氣。闵踆借做壽之名,招諸侯王進京。天下諸侯王除了他三個兒子就只有本王。本王不去是抗旨,去了恐怕便不會回來了。”
“王爺是想稱病不去,讓凞凞前往。”闵仙柔關心之下竟脫口而出她對湛凞的昵稱。
“你是晉朝公主,陪凞兒去京城名正言順。”湛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闵仙柔頓時面紅耳赤,饒是這樣,她仍鎮定道:“王爺是想讓仙柔留在京中,以助湛凞成事?”
“闵踆雖昏庸殘暴,但對皇權卻一點不放松。本王雖在京中有暗線,但這些年一直沒有大的作為。”湛洵細細觀察她,道:“當然,你若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