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接到這道聖旨,董平更是驚疑惶恐。董家現在什麽都沒了,皇上該借此讓他們衰敗下去才好,怎麽又擡舉了自家?到底是為什麽?皇帝就不怕董家的野心?難道就是要皇子參與奪嫡?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立刻被否決了。皇帝最怕未來繼位者亂象叢生,哪還會主動要皇子奪位的?這女帝究竟是如何想的?實在捉摸不透啊。

這裏董平還在緊張思索,那裏董世傑卻将兒子打扮的粉雕玉琢,又諄諄教導一番,才讓太監領着兒子進宮去。

四月初一,開蒙頭一天,皇上并沒有來,這讓高旭內心頗為不悅,強打着精神說了些禮教大義之類的冠冕堂皇之話。不過兩個聽課的小學生倒是做出一副老成恭敬的模樣,讓他比較欣慰。他哪會知道,自己一言一行早被人回禀了皇上。

湛凞聽了,較為滿意,本來就是給女兒弄得“玩具”,打磨得精致些,游戲才精彩嘛。想到自己的小寶貝,她是一陣心暖,突然命人将唐鹹安宣來,說了會歷史上的王朝更替原因,又将一份奏章遞出,笑道:“先生好計謀,驅狼去羊圈,果然會引起動靜啊。”

唐鹹安恭恭敬敬接過,掃了一眼,竟是趙岩的折子。自接到密旨,趙大将軍便隔三岔五派出千把騎兵襲擾平縣,将闵炫趕到安穗城。韓濤也是久經沙場的能将,早看出趙岩的故弄玄虛,千把騎兵來得快跑得也快,等他點兵出城迎敵,敵人早不見了蹤影,這只能幹耗士氣和糧草,而且萬一這是敵軍的誘敵之計,他要是輕易派兵出城中了埋伏,豈不更糟。所以他命人看緊安穗城,也不理會,當然對闵炫更是連個面都不見。這樣反複了一年多,最近趙岩接到斥候回報,闵煜突然将韓濤罷免,啓用了個叫宇文揚的将領駐守安穗城,而監軍卻是宋耀。

折子的內容只有這麽多,但這暗中的門道可是不少。唐鹹安誰雖不能詳細知道,但也心裏有數,于是笑道:“都是皇上的決斷。不過那闵炫哪裏算是狼,在皇上您面前,闵氏兄弟也不過就是敢縮在羊圈裏的羊羔而已。”這馬屁拍得極好,引得皇上哈哈大笑。

其實湛凞手中還有兩份密折,一份是監視南晉的暗線呈上的,一份是柳玉陵給闵仙柔的密折。這兩份折子才清楚說出了當時的狀況。原來在柳玉陵和幾個謀士的鼓動下,闵炫在安穗也不省事,極力拉攏手握重兵的韓濤。奈何這姓韓的連面都不見。可你韓濤是耿直忠心的,但你手下不見得個個都是視錢財為糞土的君子。在柳玉陵的提點下,闵炫轉而将錢財使向了韓濤的手下,果然有幾人對這位皇弟很有好感,暗中來往甚密。可惜有柳玉陵在,闵炫所做的一切必定會傳到闵煜的耳中。闵煜得到消息能不驚怒嗎?當下命令韓濤整頓軍紀。

韓濤也是又氣又怒,立即揪出來幾個貪財的将領,當即斬首示衆。主帥斬将本是件小事,但這可讓闵煜的疑心無限擴大了。韓濤的心腹也曾提醒過,什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個騙人的話,手握重兵的大将哪個君主不忌憚?咱們的主子是個将家底看得比眼珠都重的人,你私自斬将豈不是動了主子最大的利益?在氣頭上的韓濤并沒有聽進去,但冷靜後他是趕緊上折子請罪。闵煜面上反而是下旨嘉獎了一番,內裏是非常不快。而韓濤的手下多半心有怨恨,又不是陣前通敵,不過是和個落魄的皇子來往密切些,得了些好處,那也罪不至死啊。你主帥為了對皇上表忠心,就拿我們的命不當命,誰不恨啊。将士們有了不滿,私下便流言四起,尤其是偷喝酒後嘴沒了把門的。這一切讓安/插/在軍營中的暗探統統密搞給了闵煜。

闵煜接到線報,更加對韓濤不滿,便找來馮謙良商議。馮謙良有一親戚的親家,就是這宇文揚。宇文揚這人是護衛孟陽城西門的一員大将,武藝确實不錯,當然也是深得闵煜信任。不過此人的行事就像暗線給湛凞的密信中所說的一樣——小心謹慎,絕無專權之舉,事無巨細,皆彙報于上。但這樣反而讓闵煜更加賞識。只是闵煜并不是太過無能之輩,也知道此人領兵能力不足,故而沒太過重用。可這宇文揚對自己很是自信,一心想着往上爬,于是找到親家,求上了馮謙良,送了大量錢財。

馮謙良正為這事頭疼,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天經地義,但推舉此人得要有好的時機,否則還不得引起皇帝的疑心。一時半會,他還真找不到時機。正好闵煜拿了韓濤的事詢問他,給了他機會。但他并沒有直接推薦宇文揚,而是故作頭疼地說:“韓濤是不可多得的一員大将,只是性子有些張揚。現在我朝人人都以為是他在前線阻了北軍南下,這也難免讓他有些驕躁。只是他手握二十萬重兵啊,性子若是不沉穩,日後難免惹出麻煩。若是找人替代?臣說句大不敬的話,對皇上忠心的武将倒是有幾個,可唯皇上您是從,這就難了。這些個武将都是莽夫,但凡手中有些兵權,個個眼高于頂桀骜不馴。難啊。”他偷眼看看闵煜,要是等一會闵煜再不說話,他便要裝作猛然想起地樣子提到宇文揚了。

闵煜沒讓他失望,立即嘆氣道:“宇文揚?唉,宋耀和朕提過,此人不堪大用,讓他做個将軍,便已是能力所及了。”

馮謙良口氣十分謙恭,“宋大人眼光獨到,這麽說必然有其道理。只是宇文将軍是個不可多得的忠厚之人啊。”他裝作沉思了一會,道:“既然這樣,不如就讓宇文将軍和宋大人一同去守安穗城,以宋大人之才兼做個監軍那是綽綽有餘。只是宋大人的交好唐鹹安,如今可是在北面做官。臣有些擔心。”大端自然也有南晉的探子。

“宋耀為人朕還是放心的。”闵煜喜上眉梢,誇獎道:“還是愛卿能替朕分憂啊。”當即便下了旨意。馮謙良一向視宋耀為政敵,嫉恨此人在闵煜面前受寵,見提到唐鹹安也沒有打擊到宋耀,心裏又有了主意,暗中将闵煜所說告訴了宇文揚。宇文揚一聽,差點暴跳起來,自己這麽些年沒升上去,就是因為他宋耀一句話葬送了前程。可想而知,到了安穗城,宇文揚能給宋耀好果子吃?處處和宋耀作對。

這些情況,對面的趙岩可不清楚,所以折子裏只寫了安穗城換将的事。但湛凞的暗線密折卻寫得盡是詳細,不過她仍然故意問了唐鹹安,“宋耀來守了安穗,朕更憂心了。先生的蠶食之計,怕是不好用了吧。”

“聖上勿憂。宇文揚和馮謙良沾親帶故,自然不會采納恩師之言。臣擔心,恩師此時到了安穗,恐怕兇多吉少。”唐鹹安臉色黯然,他當然知道皇帝是有意問的。

湛凞真正奇道:“何出此言?雖說闵煜兩次沒有聽信宋耀之言而錯失天下,但他對宋耀可是信任有加啊。”她有點不滿唐鹹安對宋耀恩師的稱呼,故而在說“宋耀”時加重了語氣。闵煜手下的首席謀士是你唐鹹安的師父,那不就成了公主的師公?天下人豈不以為公主是闵煜手下的徒弟教出來的,這不是說我大端無人嗎。

Advertisement

唐鹹安聽出了皇上的略微不快,苦笑着搖頭改口道:“闵煜不會加害宋先生,可馮謙良、宇文揚之流就肯定會多有為難先生。先生為闵煜那昏君操勞半生,身體早大不如前,若是再被刁難,如何能安神養心?”

湛凞惋惜道:“惜哉。先生就不能勸說宋耀來降?”

唐鹹安無奈道:“臣無能啊。”

湛凞也不糾纏這個話題,盯着唐鹹安看了會,突又笑道:“小公主眼見着也快三歲了,正是喜歡聽故事的時候啊,朕平日頭疼着如何哄她呢。朕看先生講經史之時倒是口才頗佳,不如就從明兒起,每日到這上書房來給朕的公主講講故事,替朕哄哄公主。”

唐鹹安被皇帝看得心裏發毛,猛然聽見竟是要讓自己做将來的帝師,“撲通”就跪下,渾身都顫抖,聲音也不自主地幹澀起來,“如此重任,臣何德何能,竟得皇上賞識。”

“唉,你在南邊也是人盡皆知的幕僚,這樣的經歷,若是讓你入朝為官,稍有不慎,便會招來禍事。不過朕相信,等到将來,先生定會揚名天下。”湛凞這話就是暗示,你唐鹹安的前途是在下一代皇帝的身上,但你身份特殊,還是不要張揚。

唐鹹安極其聰明,也不多言,重重地一個叩首代表了他的誓言。皇上都将培養下一代皇帝的重任給了他,那可是天大的信任和無上的榮光,他除了肝腦塗地盡心輔佐,還能做什麽呢。自此後,他便每日悄悄在上書房的偏殿中,給小公主湛滢講“故事”。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湛凞帶着闵仙柔和女兒一起微服出了宮。她也不管人多,放開女兒,任由孩子四處跑跳,這可忙壞了暗衛和侍衛。小湛滢頭一次出宮,好奇得很,看見什麽都往懷裏揣,牢牢跟着的章固忙不疊付錢,心想,果然是皇上一樣,啥都好奇,唉,看來自個又得提着一大堆東西,腰酸背疼地回宮了。

下人們的苦楚,這一家三口可沒心思管,等到了日頭偏西,才盡心地回了宮。清漪宮中,被伺候着要沐浴的小湛滢突然奶聲奶氣地問:“母皇,兒臣還沒聽唐師傅說故事呢。”

湛凞走過來親親女兒,笑道:“今兒過節放假一天,明兒再繼續。”

小湛滢歪着頭,想了一下,“可是皇兄就天天上課,沒有過節。”

湛凞很耐心慈祥地解釋道:“這世上處處都有學問,可不是只有書本裏才有。做皇帝,會玩更是最大的學問。因為啊,這皇帝如果只知道玩不管百姓,那百姓要是活得不好,就會出現壞人,帶着大家趁機将皇帝的腦袋砍掉。要是皇帝不會玩,自個又不舒心,日子一長,身體就不好了,肯定會得病死的。”

小湛滢摟住母親,“咯咯”直笑,“那,那皇帝就和百姓一起玩。”

湛凞哈哈大笑,“沒錯,和百姓一起玩,百姓只要吃飽穿暖玩開心了,就不會有人想起來砍皇帝頭了。”

闵仙柔聽着這母女的對話,白了湛凞一眼,沒好氣地笑道:“不用問,你那母親就是這樣教你的。”

湛凞将小湛滢交個李嬷嬷,過去摟住闵仙柔,舒心驕傲道:“沒錯,我母親就是這樣說的。後來我才知道,這就叫做與民同樂,是個大道理呢。”

闵仙柔被逗樂了,“可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湛凞想到自己小時候也覺得好笑,“其實小孩子,就算聰慧到生而能言,那些大道理也是不明白的。小的時候,秦元給我講‘故事’時就說,那些大道理聽聽而已,世間的事還得從世間中尋,光聽書本上說的,哪能真的明白?什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些道理說說就罷了,天下絕大部分人都做不到,都是自掃門前雪。說什麽皇帝要愛民如子,狗屁!皇帝也是人,是個人都只會愛自家孩子。還有什麽民間疾苦,書上說的是詳盡,但是要真得了解,就得到世間走一走。躲在這金碧輝煌的宮裏,穿着绫羅綢緞,吃着山珍海味,看着書上的百姓受苦,就能體會百姓的難?放屁!我看啊,這寓教于人,唐鹹安就比高旭強百倍。那高旭只會死教書本上的東西,一天到晚就是些‘聖人雲’‘之乎者也’,教出一幫迂腐的傻子來。唐鹹安則是寓教于樂,将史書、民間風土編成了一個個小故事,他表情豐富口舌又好,我們的女兒聽的是津津有味。還是秦元說得好啊,當官就是要管好人,當皇帝就是将管好人的人管好就行。只要女兒能明白這個道理,我也就放心了。”

闵仙柔不住點頭,但又不想湛凞太得意,不由地嗔怪道:“一國之君,滿嘴的粗言,還是當着孩子面。也不知要以身作則。”

湛凞得意笑道:“我就是要告訴咱女兒,皇帝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就是個普通人。什麽君權神授,這是騙天下人的,當着自己的愛人和家人沒必要掩飾,否則真成孤家寡人了。”

闵仙柔幽幽嘆道:“是啊,自古皇帝是這世間最孤寂的人。至上的皇權換不來一絲的溫情。何其譏諷,何其可悲。”

湛凞溫柔道:“所幸我有你,所幸我湛氏有即墨氏。”

兩人相視溫情一笑,雙雙去看正在戲水、玩得不亦樂乎的女兒,均想,将來,也不知是哪個即墨氏的女人能給她們的滢兒幸福。

湛凞突然想起什麽,問道:“這兩年忙于政事,我也沒派人去栖梧山上問過,也不見有人來回話。父皇母後、姨娘她們到底如何了?”

闵仙柔也道:“也是奇了,你命戌葭和亥臘護送父皇母後去栖梧山,她們卻一直都沒回來。也是我疏忽,竟沒想起去派人問問。”

湛凞搖搖頭,道:“也難怪你我疏忽,栖梧山是我湛氏之根本,暗中有重兵把守,又有仙家坐鎮。父皇母後定然不會有事。而且這幾年,後宮外朝,何曾安寧過?到現在總算有了點清平的氣象。”

闵仙柔有些自責,“話雖如此,你我身為子女,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也該時常問候才是。哪能像我們這樣不孝。”

“對父皇母後來說,守好這江山,讓我們湛氏一家無憂,才是對她們最大的孝順啊。”湛凞感慨道:“父皇母後這會兒肯定是已進了仙境。我記得父皇當時說,一年半後便會到仙境。算來,該是去年三四月時父皇母後離開這兒的。等會兒,我讓子端派個人去問問。你放寬心,真要有什麽事,早有人會來說了。”

或是神人真有掐指一算的仙法,這話才說完沒三天,戌葭和亥臘便回來了,還呈上了一封太上皇的親筆信。湛凞忙打開一看,不由眉頭緊鎖。晚上,回了清漪宮,将信拿給闵仙柔看,憂心說道:“父皇母後三個月前才離開,足足近推遲了一年,也不知母後的身體能否受得住?留下戌葭和亥臘是為了輔佐新來的即墨晗,讓她先熟悉一番情況。”

闵仙柔邊看邊笑道:“你放心,既然信裏說父皇母後安好,那就必定無恙。何況去了仙境,什麽病治不好?母後一定會安康。這即墨晗足足大了你四個輩分,這可怎麽稱呼?太祖奶奶?”

湛凞苦笑道:“你還有心打趣?信中說即墨晗帶來的這個孩子狀況,你沒瞧見?這女孩身體羸弱,須得在陣法中将養二年,方能在這世上安然成長。更糟糕的是,這女孩是個癱子,雙膝以下沒有知覺,根本不能行走,我們這裏的世界無法醫治。我們家滢兒活潑好動,到了十五六歲情絲萌動時,心上人這般模樣,如何相配?萬一有人暗中使壞誘惑,危害的可是我湛氏一脈啊。而且将來的皇後身有殘疾,如何母儀天下?”她不由怨氣道:“這孩子的兩個母親也真是不像話,都有了身孕,就該回到族地好好安胎,幹嘛還要四處游歷多管閑事,結果好了吧,惹了仇家,傷了孩子,給我們一個不能走的兒媳。你說氣人不?”

見湛凞頗為不高興,闵仙柔淡淡一笑,“母儀天下?女皇都能娶個女子為妻,皇後殘疾更不在話下。你啊,人家母親們難道不傷心?這孩子若在仙境,雖花費些時日,定能治愈如常。就為和你湛氏的約定,硬生生将孩子送來。如今你也是母親了,設身處地想想,人家母親如何心裏不難受,你還嫌棄?即墨廣袖,我們兒媳的名字很好聽啊。雖說不能行走,但可是仙體,湛氏的傳承,可全靠她了。父皇信中也說了,這是即墨氏目前唯一的孩子。有凰一族,孕期至少十年,等到下一個即墨氏抱來女嬰,該不知是何年了。至于樣貌問題,你這是庸人自擾。滢兒現在還小,憑着你我的能力還不能教出個勿要以貌取人的聖明天子來?而且即墨氏可是仙人,即便身有殘疾,氣度豈是凡間女子比得上的?滢兒一定歡喜。”

“情愛可和聖明無關啊。”湛凞擔憂道:“以往我湛氏艱難之時,先祖們只能女扮男裝,卑膝忍耐。但凡有一絲風聲洩露,招來的可就是滅頂之災。哪裏還能再去想情情愛愛?可生而為人,誰不想有個白首一心、知冷知熱的伴侶?那時唯有即墨氏才是我先祖們的一點光亮啊。現今可不同了,我已是正大光明的女皇,女子入後宮也不會再惹出風波。那些心懷鬼胎者難免不會塞進女子來謀取權益。我這兒無從下手,他們自然就會想到咱們女兒。我是憂慮啊,這即墨廣袖這幅模樣,滢兒看不上,身邊沒個感情寄托,就怕會被美色所惑。”

闵仙柔拉着湛凞的手,微微笑道:“當年你父皇将我二人分開,何嘗不是歷練。滢兒生于盛世,更要有所擔當,否則如何守得住這江山?我們何不學你父皇,暗中将一切布置周密,明着放手讓滢兒自個去闖蕩,豈不更能鍛煉孩兒。”見湛凞頻頻點頭、眉眼漸漸舒緩,她又說道:“你父皇信中關于不息谷的事,你如何打算?”

“父皇的意思,女兒自然遵從。”湛凞讓殿外的子端進來,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日後暗衛的培養還是在栖梧山。至于暗衛的歸宿,将來就去不息谷安置吧。沒有湛氏皇帝和即墨氏皇後的聖旨,不準踏出谷口一步,更不準任何人進入。若膽敢違抗,這世上将必不會再有不息谷。”

子端一向是面無表情,這時也不禁湧出淚水,忙雙膝跪下,哽咽無聲。她這是替暗衛所有的姐妹激動欣慰。她們這些人本在這世上就是孑然一身的孤兒,又是替皇上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等老去無用時,下場可想而知。如今皇上竟然将不息谷給了她們,雖說限制了自由,但頤養天年安生無憂,對于知道太多秘密的她們,已是皇帝能給的最大恩賜了。

不料旁邊伺候的銀月卻面色大變,渾身顫抖地不能站立,跪着時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還死命地咬着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湛凞還未反應過來,闵仙柔倒是立時明白了,笑着道:“本宮替皇上做主,再加上一條,若是外人和不息谷中之人真心相愛,須得報與皇後得之同意,也可一同進谷。但,”她突然嚴肅道:“此外人,只限于沒有身孕的女子,若是不息谷有一個男子,哪怕是嬰孩,這不息谷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湛凞聽了,連連點頭。還是愛人想得周到,既然要收買人心,不如收得徹底。父皇在信中這樣安排,也是為了給她湛氏留個隐秘的棋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暗衛也是這樣,子端之類的名號可以傳下去,但人總會老去。不過即使老去,憑着身手和經驗,這幫人臨陣對敵也是很有勝算。萬一日後出了昏君,靠着這幫人和不息谷獨特的地理位置,也能保湛氏血脈不絕啊。而且全是女子,絕了繁衍之憂。否則谷中人口越來越多,難免不會有人野心膨脹,向外擴張。真要這樣,不息谷人盡皆知,還怎麽成為皇家的暗子?還有一點也該考慮到,畢竟有人的地方說不定就會引起争鬥,所以決不能讓谷中有人因為争權而導致內亂。想到這,湛凞又道:“不息谷的谷主,由湛氏皇帝直接任命。”見子端握着銀月的手,早泣不成聲。湛凞笑笑,又道:“你們何至于如此?朕難道是那等不通情理的無情之君?你們對朕忠心,朕豈能讓你們寒心。這會子,你們恐怕也沒心情在跟前伺候。都下去吧。”子端和銀月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只重重地叩首,然後才緩緩站起躬身出去了。

湛凞和闵仙柔相視一笑,才坐下說了幾句體己話,就見酉陽拿着一封密信,神情興奮地進來叩首。湛凞好笑道:“今兒是怎麽了?朕的暗衛都成了不能自已的毛躁人?”

酉陽機靈笑答:“回皇上,奴婢剛聽了子端傳得皇上和娘娘的旨意,姐妹們都和奴婢一樣,心裏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報答皇上和娘娘的天恩。”

“忠心辦事便好。”闵仙柔淡淡笑道:“所來何事?”

酉陽趕忙将密信呈上,正經回道:“盯着韓亮節的人來回話了,這人半夜偷掘了一具屍體,又在自個破屋中放了把火,想偷梁換柱,讓別人以為他已經死了。不過他出來時,被掉落的房梁燒到面容,臉已是毀了。如今他正往南邊去。”

湛凞看着闵仙柔,輕蔑道:“這姓韓倒也不是蠢貨,知道被人監視,于是演了這戲,想博取你的同情?”

闵仙柔沒理會她的酸話,含笑道:“這入朝為官之人,有誰是真正蠢到家的?韓亮節此人自視甚高,前晉覆滅之後,他無臉回鄉,盡往偏僻之地而去。可我們卻能輕易将他找出,這分明就是告訴他,我們派人在監視他。”

“知道又如何?讓他活着,就是為向天下人證明你的清白,否則,”湛凞冷冷哼了一聲,“竟敢觊觎我的女人,早該被千刀萬剮了。他要安分過日,不再有非分之想,我倒是可以讓他茍活。如今他這樣做戲,分明就是心懷不軌。往南邊去?難道他是想去投靠闵煜?”

闵仙柔點頭道:“被監視了這麽久,又經過大殿詢問,這韓亮節定然明白自身的利用價值,也肯定知道性命無虞。既如此還要費盡心思掩人耳目,心中定有歹毒謀劃。投奔闵煜?這倒未必,世人皆知他不過是個笑話,如今又毀了容,依着闵煜好顏面的性子,怎會待見他?闵炫和他更是怨恨極深。往南而去,只不過是他怕這偷梁換柱之計沒演好,仍會引來懷疑監視,以為到了南邊不再是大端的地方,我們就沒有法子,日子久了自然将他淡忘,這樣正好方便他陰謀行事。雕蟲小技而已。”她對酉陽下令道:“記住,只要暗中監視,不準讓他察覺。”

酉陽領命而去後,闵仙柔見湛凞仍然面色陰沉,知道這醋味還未散去,剛要打趣一番,複見子端捧着兩個密匣進來,不由嘆笑道:“今兒什麽日子,事趕事,一點都歇息不得。”

湛凞讓子端退下,取出其中密匣的信一看,頓時展顏笑道:“好。趙岩領軍大敗宇文揚,現今占了安穗城。這唐鹹安不愧是一流的謀士啊。”

闵仙柔誇獎道:“我的凞凞才是真正的運籌帷幄呢,要不是你的明睿善聽,要不是有你的密旨在手,哪會有此次大勝?趙岩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湛凞一點也不客氣,坦然地接受了愛人的贊美,神情頗為興奮道:“沒想到趙岩竟能做得如此漂亮,用誘敵之計引得宇文揚上鈎,使其輕率地出了城,入了埋伏之地,導致全軍覆沒。宇文揚也成了階下囚。安穗可是闵煜極為重視的第一道防線。将來即使趙潤玉不能成事,就憑着有安穗城在,我們進攻孟陽也是事半功倍。”她欣喜贊道:“父皇給我選的猛将啊,誰說趙岩只能是守城之将?我看他的将才不比李朗差。”她又得意道:“這闵煜真是死要面子的人,在濱江城擺出了一副決一死戰的架勢,卻派那個什麽馮謙良的,來秘密談和,簡直就是和他老子一樣,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他那卑劣的做派。這闵煜真是無用之輩,明明還有三十五萬人馬,不趁着趙岩立足未穩搶占先機,卻偏偏派人來和談。虧得我以前還對他稍微高看一眼,真是慚愧啊。”

闵仙柔這時反倒一點沒有喜色,平靜道:“父皇說趙岩是守城之将,必有其道理。何況趙岩此人一向沉穩,極有自知之明,他都認為自己守土有餘開疆不足,那一定是沒有虛話。此次大勝與其說是靠着趙岩的本事,不如說是因為宇文揚的昏庸所致。聖啓初年,天下混亂,你只帶着幾萬人進京,局勢何其不明。聖啓二年,外有亢藏金,內有範赫、董馬,情形何其兇險。一而再,闵煜都是坐失良機。如今你坐穩了皇位,大端也有了起色。憑着一隅之地,又無外援勾結,他何敢與你争鋒?做出決戰架勢,不過是想在和談多些籌碼罷了。”

湛凞目光閃出光華,自信笑道:“不錯,闵煜偏安之心已定,哪裏還會有雄心壯志逐鹿天下。”她又瞧了瞧密信,說道:“闵煜想用每年十萬白銀,萬匹絲綢的進貢換取安穗城,可安穗是孟陽的第一道防線,我可不想給他。”

闵仙柔将她拉坐在自己身邊,接過密信,大致浏覽了一番,道:“唐鹹安獻了‘蠶食之計’,其中可有說須得拿下安穗城?”見湛凞怔怔望着自己,闵仙柔溫柔笑道:“唐鹹安一定只說過要消耗闵煜國力,卻并沒有說讓你攻城略地,是也不是?你可曾想過為何?”

湛凞雖不如闵仙柔十分聰慧,但也是極有大局謀略,稍一思忖,便答道:“闵煜既然有了長久偏安之心,就一定要将自己的地盤守得固若金湯,他才能放心。只剩濱江城一道防線,他自然是心裏不安的,所以必定會想方設法攻取安穗。如此一來,我将和闵煜提前兵戎相見,那趙潤玉的兵就白練了。”

“南方歷來富庶,錢糧兵皆是充足,除了大端,再無外患。反觀我大端,北狄雖敗,但對我中原賊心不死,李朗的軍隊不能調動。而範赫也是大患,馬老将軍守着定昌也不能動。此時和闵煜大戰,必會成持久之勢。僅靠趙岩的人馬和衛緒的京畿衛遠遠不夠。且京畿衛沒有實戰,實不能指望。如此一來,只能大肆征兵。然我大端,經晉末動亂,民生凋敝,人口銳減,耕地荒蕪。此刻正是休養生息增強國力之機。若逼得闵煜與我持久相峙,必使我大端國庫虛耗百姓怨恨,又何來壯大之說。三五年後,北狄恢複元氣,必再次揮軍南下,到時內憂外患尤勝從前。”闵仙柔繼續道:“唐鹹安和趙潤玉的謀劃就是想讓我大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天下一統。而且天門嶺對我們更重要。”

湛凞猛然一驚,直拍自己的腦袋,怨道:“我怎生糊塗起來?竟也學了小肚雞腸,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安穗城不過是第一道防線,後面還有濱江城擋着,對孟陽構不成一點威脅,至多讓闵煜恐懼不安。但天門嶺是我京城面向南方的唯一防線,失掉天門嶺,對敵軍來說将是一馬平川。若是讓趙岩既要顧着天門嶺,又要守着安穗城,難免分心,兵力也是不足。萬一闵煜分兵攻打兩地,後果不堪設想。”

“趙岩是老将了,應該心中有數,現在他定是虛占安穗,實守天門嶺,正急等你撤軍的聖旨呢。”闵仙柔狡黠一笑,說道:“不過趁機敲些竹杠倒是不錯的。”見湛凞好奇地望着自己,她自得一笑,道:“将每年該為每月,再加一條,糧食萬石。”

湛凞頓時笑嘻嘻道:“每月白銀十萬兩,糧食萬石,絲綢萬匹。也是,再過一兩年,我必定收複南方,每年進貢也撈不到多少,每月正好,反正闵煜錢多。只是,要的會不會太多?若是闵煜不答應,豈不又要打仗。”

“不會。南方貿易繁華,光憑着商人的繳稅,闵煜每年就可得幾百萬兩,且那裏土地肥沃,一年百萬石糧食也是能收到的。我們要的不過是小數目。銀兩和糧食一分不能讓,絲綢的數量,這倒是可以商量。做出讓衛緒帶兵南下的假象,吓唬一下闵煜,加之其偏安之心,定能成功。”闵仙柔眼神一轉,道:“讓董世傑和馬志潔去談判,将來若是想除去這二人又沒有機會,便可借着此次之機給他們安個通敵罪名。”

湛凞摟着闵仙柔笑得舒心,“正合我意。”片刻又打開另一只密匣取出信件一看,大笑道:“好事成雙。這昌福和董氏姐妹倒有些用處。不到一年,她們倒是掙了不少錢。暗衛借着她們的錢財,鼓動活不下去的百姓起義。現在武威郡亂象叢生,範赫焦頭爛額。”

闵仙柔燦爛一笑,道:“你當初還覺得赦免昌福和董氏毫無意義呢。需知範赫閉關鎖城,就是想龜縮武威等待時機。所以對進去之人必極為防範。武威郡又道路難行,若常派人潛入提供錢糧,時日太長耗費巨大,久之定會引起範赫疑心。不如幹脆在武威郡安/插人員,賺取錢糧,然後給範赫添堵。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湛凞驚訝感嘆道:“我這姨娘是怎樣的仙人啊?怎麽教出你這樣的七竅玲珑心?”她站起,寵溺地輕輕捏了一下闵仙柔的鼻子,道:“你先陪着女兒,我去趟上書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