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叫哥
晨光明媚,透過幹淨的玻璃灑下來,在平整的桌面上落下斑駁的光影,開了一條縫的窗戶拂過暖煦和風,擡頭就可看見的楊柳低垂。夏日的早晨最是舒服,不熱不涼,是大家都喜歡的溫度。
江遲和曲歷河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是第二節 課下了,偌大的教室裏鬧哄哄的,同學們剛剛經歷了英語單詞生死聽寫,寫的好的人報團快樂,寫的糟的人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鐘明有氣無力的勾着腰,目光落在被壓在臉下密密麻麻的單詞眼神一陣恍惚,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連精精神神的寸頭都帶上了頹廢無奈的氣息,只有眼睫緩緩的眨動,是他活着唯一的征兆。
江遲進門後率先朝他走過去,食指微曲叩響桌面,白淨的骨節上泛起紅意:“周一和我們一起國旗下做檢讨,別忘了。”
鐘明愣了愣,立刻忘記了自己剛剛慘不忍睹的單詞聽寫,擡眸詢問:“我們?除了你和我還有誰?”
兩年了,他們倆承包周一國旗下檢讨已經兩年了,這期間有多少人想要來跟他們搶位置,不還是失敗了?難道這個班除了自己和他,還有其他胡作非為的人?
環顧四周,同學們都是遵守紀律,認真學習乖巧學生的模樣,他粗略的掃一眼,大家紛紛轉頭各幹各的事情,居然沒人敢和他對視?
哦,當然,除了顧泉那個看着自己直樂的傻子。
江遲彎了彎眸,眼中帶了笑意,如星河墜落在眼中,燦爛奪目。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唇角的弧度更甚,一改平常冷淡的聲音,溫柔磁性的聲線擴散開,洋溢着些許得意:“嗯,不光我,還有曲歷河。”
“曲歷河?”聞言,鐘明看過去,正好看見當事人撕下一張信紙,認真的鋪平在桌子上,掌心摩挲着紙頁,黑金的鋼筆在指間閃閃發光,意外的點綴了他疏離的氣質,只叫人覺得高不可攀。從最後排的角度望過去,他的側臉棱角分明,眉骨下巴線條柔軟,鼻梁的弧度卻意外的瘦削,乖巧和淩人的氣息兼容,相互抵消倒讓人覺得越看越順眼。
曲歷河還真是個矛盾體,看起來陽光積極,可他接觸着總覺得他有些自閉,是學校重點關注的學霸卻也跟着江遲一起犯事,就連他說話和不說話,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就像陰陽黑白一樣,明媚消沉的氣質在他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鐘明找不到特別恰當的詞語去形容他,姑且只能把這當做學霸的另類愛好,畢竟甜點吃多了也偶爾想要來點麻辣,學霸當膩了同樣也可以走下神壇跟學渣們親近親近。
反正他又不虧。
鐘明皺了皺眉,不過說實在的,他以前還真沒想過曲歷河有一天會和自己一樣對着全校進行檢讨。說起來二中是差學校,一旦有個可以擠進去全市前一百的學生,那必定會被老師們捧在手裏,說話重一點都怕吓到他,更別說處罰了。
二中自古以來就差,他們這一屆尤其的差,全市第三的曲歷河就是這屆能給學校争光的獨苗苗,這樣一號人物要去國旗下做檢讨了,怎麽想都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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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學校的寶貝疙瘩,主任舍得罰他?”
江遲禁不住感嘆一聲:“當然舍不得了,這可是我求了楊叔好久才求來的!”
鐘明:“……”
鐘明扯了扯嘴角,再次扭頭看向曲歷河,後者白淨的皮膚被陽光照射的近乎發光,黑亮的頭發給人幹淨無暇的感覺,怎麽辦,還突然有點心疼他了呢。
他聽過別人考試求高分,逃課求放過,還沒聽過誰求着給處罰呢,曲歷河剛剛跟江遲去醫務室,應該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助人為樂外送國旗下檢讨,他現在估計要氣死了吧。
曲歷河原本沒想太多,寫檢讨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當年在他犯事最多的高三時間,甚至到了一周不寫檢讨渾身難受的境地,可見數量龐大。
為此,他還專門總結了一套“三段式檢讨模板”,專門應對大大小小各類處罰。
原本就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情,等他攥着鋼筆洋洋灑灑寫下《檢讨書》三個字後,才發現不對勁。
他貌似記得,楊叔原本沒打算罰自己啊……
辦公室裏,主任辦公桌上長勢正好的君子蘭傲然挺立,水珠順着綠葉的紋理脈絡朝下流,最終彙聚在根部,新葉幽綠色澤水潤,江遲話音剛落,原本搭在窗臺上的毛巾就朝他的臉呼了過去,他堪堪躲開,就看到楊叔翻了白眼。
“你想要公平?行啊,等你什麽時候拿個全班前十,也不全班前十了,你只要能脫離倒數十五,我就給你公平!”說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沒好氣的嘟囔一聲,“也不看看你和小曲的差距多大,還敢跟我要公平?”
……
江遲扭頭看了眼吃瓜群衆曲歷河,後者正在給香蕉剝皮,對上他的視線無辜的聳聳肩。
別看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沒辦法,可能這就是學霸的優待吧。
江遲咽了咽喉嚨,擡腳上前勾開辦公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雙手交疊趴在桌子上,笑嘻嘻的看着面前已經翻開工作日志的人。
“叔,剛剛你抓我們過來的時候那麽多人看着呢,你這光罰我一個讓別人怎麽想。再說了,曲歷河他也說了,想跟着我們體驗一下做檢讨的感覺,你就滿足一下他的願望吧,我保證,以後一定不帶着他亂跑了。”
曲歷河:???我什麽時候說的?
————
“哎?這就已經開始寫了?曲同學很積極啊!”
身後的聲音得意洋洋的,變聲期特有的磁性低沉之中揉雜了些輕快,曲歷河從回憶中掙脫,不回頭都知道是害自己做檢讨的罪魁禍首過來了。
下一秒,兩只手撐到他的桌子邊緣,江遲挽着袖子露出有力的手臂,手腕處的線條流暢分明,依稀可見青紫的血管,食指指關節略微泛紅,汗毛細軟,攀在胳膊上。
曲歷河仰頭望過去,正好看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
……
江遲視線落在整潔幹淨的紙上,只看見潇灑飄逸的檢讨書,略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怎麽才寫了三個字?”
曲歷河長嘆一身靠在椅背上,纖長的手指靈活轉動合上鋼筆,随手丢在信紙一旁,暖光勾勒出淡淡的光邊,在桌面上拓下細長的陰影,“沒寫過,不會寫。”
曲歷河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寫過檢讨書,不會寫才是正常,難道不是嗎?
江遲眼睛一亮,嘴角上揚:“這個我有經驗,只要你叫我一聲哥,我就教你寫。”
“哥。”
……
江遲笑容微僵,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怎麽也沒想到曲歷河會喊的這麽爽快,原本準備好在他拒絕後說的一大堆說辭一句也沒用上,他張了張嘴,又無聲的合上。
倒是曲歷河笑眯眯的盯着他看,眼眸如浸了水的琉璃珠子,彌漫些水汽,笑吟吟的:“哥,遲哥?我已經叫了。”
“我反悔了,叫爸爸才……”
“爸爸。”
……
江遲終于忍不住了,歪着腦袋看他:“曲歷河你怎麽跟正常人不一樣?”不打算反抗一下?就這樣随意的叫了?
“沒事,反正我是孤兒,如果你想聽,我可以天天叫。”
江遲指尖手動舒展緊皺的眉頭,默默的低下頭,手指掠過發絲,頭頂淩亂,陽光下那抹豔麗奪目的紅,像初升的太陽。
江遲啊江遲,你是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想着占曲歷河的便宜?
校服衣擺被扯動,他眨眨眼,曲歷河乖巧的将信紙推到他的面前,“哥,怎麽寫?”
江遲抿抿唇,俯下身給他比劃,指尖劃過平整的紙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很簡單,三段式,第一段回顧過去,第二段反省錯誤,第三段展望未來。”
曲歷河憋着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回顧過去怎麽寫?”
“我一般就寫過去我有幸成為二中的一員,兩年裏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幫助,其他的你随意發揮。”
“那我也這樣寫。”曲歷河低着頭這就打算下筆,“這兩年裏我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你才來二中兩天,哪來的兩年?,這一看就是我的檢讨,你這麽聰明怎麽就不知道變通呢?真是佩服你,起開,讓哥來,學着點啊!”
曲歷河嘴角噙着笑,迅速閃身給他讓開座位,站在一旁一副虛心請教學習的模樣,溫柔的杏眼中滿是真摯,發絲柔順搭在額前。
“嗯嗯,你寫我學習一下。”
江遲修長的手指夾着鋼筆,目光落在筆下,苦口婆心的教着曲歷河。
“你看,你就寫雖然我才來二中兩天,但是老師和同學們的熱情讓我感覺自己已經在這裏兩年了,這樣一改不就行了?”
筆尖摩挲紙頁刷刷作響,曲歷河望着逐漸增加的行數咧開嘴,“咳咳,哥,然後呢,然後怎麽寫?”
“然後就感謝老師,同學們,談一談這兩天在學校的感受,你住校正好可以寫一下宿舍的感覺。”
“嗯嗯,哥你真厲害,然後呢?”
“然後……”
嘈雜哄鬧的教室裏,鐘明展開夾在語文書裏皺皺巴巴的才寫了一半的檢讨書,勉強的看完前半部分後繼續往下編,剛剛準備落筆的瞬間,他看見自家不畏強權,天不怕地不怕的遲哥,正坐在曲歷河的座位上替他寫檢讨。
曲歷河蹲在一旁,下巴擱在桌子上,時不時的點點頭說着什麽。
……
他寫了這麽多年檢讨了,遲哥可從來沒有替自己寫過一個字!
連名字都不給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