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找麻煩的人

薛一聽和他當初還認真的問過遲哥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是他自己的都寫不完怎麽可能給別人寫,聽聽這話說的多好聽,可結果呢?

曲歷河才剛來兩天,才兩天啊!遲哥就對他事事關心,現在還代寫檢讨了。

啧啧啧,真是傷了幾年兄弟的一片赤誠之心。

鐘明收回目光,專注于手上的檢讨,卻因為心裏裝着事一個字都憋不住來,無奈,他只能擱下筆後腦勺枕着手臂,慵懶的躺在一旁的窗臺上,一動不動的盯着在自己面前親密無間的倆人。

視線中,江遲笑眼如新月,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睫毛纖長,頰上漾開兩個淺淺的酒窩,他偶爾擡眸詢問曲歷河的意見,黑曜石般的瞳孔光華灼灼,有時也會停筆湊過去同他講些什麽,得到了曲歷河的認同便傲嬌的挑挑眉。

這樣放松的江遲,是大夥很少見到的模樣。

饒是鐘明,也極少看見他這樣愉悅灑脫的一面。

平日裏江遲那标志性的紅發迎風搖曳最是嚣張,東平大街的小混混們提到紅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別人評價江遲都是“身在二中,心在鬧市”,那仿若混混頭子一般張狂的氣質讓他順利跻身東寧區前五。

而如今,他攥着鋼筆一筆一劃的寫檢讨,紅發襯得他面色紅潤,向來只增不減的蠻橫居然收斂了幾分,遠遠看上去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鐵制課桌輕薄薄的,上面附着了鐵制品原有的冰涼,連炎熱也不能驅逐的涼意,連帶着木制桌面的邊邊角角都是涼的。曲歷河下巴擱在桌面上,與肌膚相觸時泛起一股清涼,消去脊背朝陽被長久炙烤的灼燒感。

二中的學生桌面是淡藍色的,用校長的話來說,藍色是希望的顏色。為了給學生們加油鼓勁,他連二中的牆都沒放過,那幾棟顏色清麗的藍色高樓在學生的眼裏醜到離奇,卻在後來的幾年裏,成了肅城特有的風景線。

此刻他只是随意垂眸,便能從一片淡藍中看到江遲的模樣,他的眉眼間有學習時特有的認真細膩,那薄薄的唇微啓,潔白牙齒輕咬上唇角,鼻尖弧度傲然,五官精致端正,堪稱黃金比例的臉在這一方小課桌上展現的完美無瑕。

江遲長的好看,既有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單純灑脫,又有一股子不服輸的擰巴勁,少年意氣風發鮮衣怒馬,如今面對着他,曲歷河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是曲歷河曾經在翻閱相冊時體會不到的。

課間十分鐘很短暫,短到江遲甚至沒有寫完一個情真意切的開頭。上課鈴聲響起,他從座位上起身,順手抓着紙朝前走,臨走時還丢下一句話:“下課給你!”

歷史課生動有趣,李茜老師是剛剛從重點大學畢業的研究生,皮膚白皙,巴掌大的臉,戴着圓圓的金框眼鏡,鼻梁小巧,長發飄飄。

大家都喜歡好看的東西,對人也不例外。歷史老師年輕貌美,聲音溫柔細膩,在數學課上半死不活的學生們瞬間像打了雞血,熱情的差點打斷江遲的寫作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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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歷河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不過更多的注意力卻放在了江遲身上,他在自己斜對角的位置上,兩人相聚十萬八千裏,曲歷河本沒有盯着別人看的習慣,如今卻看了江遲一節課。

整整四十五分鐘,他連頭都沒擡,鋼筆偶爾折射了窗外的暖光,在面前的牆上投下片片移動的光影,曲歷河的視線跟着那處明亮跳躍,面前的歷史書連翻都沒有翻開。

“最後排的那位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吧!”

李茜早就注意到了三心二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曲歷河,本着提醒他的意思喊他起來回答問題,心中并不在意他能否說的出來。

畢竟前面的內容他一個字都沒有聽……

曲歷河回神,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響動,他擡眸掃了眼題目,沉思了一瞬便開口道:“雅典民主政治的奠基石當屬梭倫改革,其中歷史背景可分為政治,經濟和外部環境三個方面,政治上貴族政治與社會動蕩致使改革迫在眉睫,經濟方面則由于工商業的發展迅速,外部……”

一系列的講述之後,他頓了頓,繼續回答。

“在多種複雜環境下,BC594年,梭倫當選執政官,他具有傑出的政治才能、睿智的策略和崇高的威望,又能順應歷史發展的潮流,承擔起化解社會矛盾的重任,開始推行改革。主要目的是……”

曲歷河說的不急不緩,對別人還需要抓耳撓腮思考一陣的問題侃侃而談,清朗溫暖的聲線淺淺蕩漾在教室裏,似一陣暖風吹入耳膜,進而包裹心髒,叫人不禁沉醉。

枯燥的知識點從他口中說出來,甚至帶上了點詩歌的深沉韻味。

李茜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睜睜的看着他說完這道題的滿分答案,連一條知識點都沒落下。

……

教室裏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全班人看曲歷河的眼神都變了,他們早就知道曲歷河厲害,但是沒想到數學逆天也就罷了,歷史還這麽好。

那麽多條知識點他們翻着書都不一定說全,他怎麽就能想講故事一樣一條不落的講出來。

李茜皺了皺眉,滿眼疑惑,她确信這個學生真的一節課沒擡頭看過課件,可這近乎标準答案的回答是怎麽回事,說不通啊!

“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曲歷河。”

……哦,那就說的通了。

曲歷河嘛,傳說級別的人物,任何事擱在他身上都說的通。

李茜笑着表揚了曲歷河,然後揮揮手讓他坐下:“大家一定要向曲歷河同學學習啊,他剛剛的回答就是标準回答,同學們在以後做題的過程中也要這樣有條理的解答!”

備受矚目的少年低調的坐回座位,眼眸中依舊平淡如水,那般寵辱不驚。江遲适時扭過頭去,修長的手指轉動着從某人手中順過來的黑金鋼筆,黑白相襯,更顯指節分明勻稱,嘴角上揚,眉梢間都洋溢着愉悅。

不愧是曲歷河!

窗外驕陽似火,坐在靠窗戶的同學被曬得昏昏欲睡,心急的老師們看到學生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不免生一肚子氣,将全班罵了個狗血淋頭。

江遲寫完1000字的時候,已經是上午第四節 課的課間,上午的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幸運的是體育老師今天也沒有生病,同學們三三兩兩的整理好書往外走,一掃上午的頹廢困倦,各個笑容滿面的,俨然已經到了放學時間。

曲歷河原本也打算出門,卻被顧泉拉住了校服。

他挑挑眉表示疑惑,後者心虛的笑兩聲,擡手撫平校服口袋處的褶皺,小聲道:“曲哥,那道題我看不懂。”

“我臨走時讓你聽得那道?”

顧泉擡手扶了扶眼鏡,深褐色的瞳孔明亮,臉上顯而易見的不安:“嗯……”

曲歷河看着他一愣,意外的咧開嘴,看來自己以前真是被他作文天才的名頭哄騙了。在過去的記憶裏,顧泉可是左手散文右手詩歌,随便一寫就登報獲獎的大神,他與生俱來的寫作天賦在他身上鍍了層金光,也将他從普通人的行列中排除。

在各種作文獎項和提名的包圍之下,幾乎沒人看見,他的數理化平庸到何種程度。

他也是到了臨近高考的模拟考試中,才發現這位語文天才的短板的,只是那個時候,他是江遲,他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是救別人。

但是這次……

顧泉早餐飲料給他供着,實在盛情難卻,他只能給他輔導,以後就算改變不了他的命運,也權當讓自己安心了。

“沒事,沒聽懂我就再給你講一遍,那道題你抄了嗎?”

“抄了抄了!”

顧泉轉身去翻書,剛剛拿着草稿本轉身時,就被鐘明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課代表,我又難受了,我需要你的安慰!”

顧泉攥着作業本仰頭看他,“啊?我有事一會兒再說。”

“課代表我真等不住了,我覺得我現在特別難受,你不安慰我,一會兒我出門就跳樓。”

鐘明的力氣很大,顧泉在原地連腳都沒有擡,就被拖到了後門口,“沒這麽嚴重吧,就幾分鐘,結束了安慰你。”

“我現在心口特別疼,心髒病都要犯了,我一想到我被帶了綠帽子,我就想哭,課代表你不能見死不救,就現在,我們去操場吧,正好是體育課!”

“哎?慢點慢點,我的草稿本還沒放下呢,你這麽着急幹嘛?又耽誤不了多久,曲哥我們下午放學再……”

顧泉的聲音消失在樓梯口,曲歷河一臉懵逼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後門,教室裏寂靜無聲,剛剛的信息量有點大,他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

鐘明被帶了綠帽子?鐘明失戀了?他失戀了一定要顧泉安慰?還非他不可?

嗯?曲歷河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啪——

眼前瞬間籠上一層阻礙,白茫茫的一片。曲歷河怔一下,擡手從臉上取下兩頁已經寫好的檢讨書,字跡工整,下筆流暢,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來是誰寫的。

曲歷河和江遲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字跡相似很正常,兩者之間唯一的不同之處可能就是曲歷河因為歷經滄桑,心境改變許多,連帶着字也沉穩了一些,褪去了少年時的浮躁心氣。

曲歷河粗略的掃一眼,然後笑眯眯的擡眸,“謝謝遲哥!”

江遲抱着手坐在身旁的桌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副小少爺姿态,“學着點,以後就知道怎麽寫了。”

“嗯。”

煞有介事的給曲歷河上了一課後,江遲心情舒暢,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體育課,會打籃球嗎?”

曲歷河乖巧點頭,額前發絲晃動:“嗯,會一點點。”

“走,哥帶你去打籃球!”

曲歷河笑而不語。

哥,我建議你不要去,現在在操場上裝小白打籃球的那群人,是剛剛代表二中出去參加體育項目比賽拿了金獎回來的校隊,你打不過他們,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安全……

“其實踢毽子也挺好的,或者足球也行,羽毛球也不錯,實在不行就鉛……”

江遲以為他慫了,抱着手啧啧兩下,有些打趣的開口:“曲歷河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去打籃球!”  ??這年頭,不打籃球都不是男人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曲歷河只能無奈的從座位上站起身,跟着江遲朝門外走,他本來想給他留點面子,免得他輸了籃球把自己氣的半死,現在倒好,還把他給牽扯了進來。

其實他覺得在草坪上曬一節課也挺好的……

————

顧泉幾乎是被鐘明拖出教學樓的,臨近正午時分太陽正曬,早早到了操場的同學們紮堆坐在樹蔭下聊天。鐘明拉着他朝人少的地方走,最終坐在了某個遠離人群的角落中。

頭頂枝繁葉茂,綠葉将光線擋的嚴嚴實實,落下一片陰涼。顧泉盤腿坐在地上,一陣陣的熱浪襲來,整個人像架在燒烤架上大汗淋漓。

鐘明掃了眼他依舊拿在手中的草稿本,終于放心的嘆了口氣。

任務完成!這下檢讨有着落了!

“那個,鐘明,你早上不是說想清楚了,不跟他們計較了嗎?這會兒怎麽又難受了?”顧泉小心翼翼的詢問,眉眼間滿是好奇。

“啊?對,就在剛剛的歷史課上,我在寫星期一的檢讨書,邏輯混亂語序不通,我覺得自己什麽都不行,然後心裏就特別難受,再想到那個撬我牆角的孫子,我就更難受了。”

某人滿嘴跑火車胡謅一頓,順帶着還控訴了一下那位不知名的第三人。

顧泉眨眨眼,滿臉真摯:“你要在下周做檢讨嗎?你犯了什麽錯?如果你實在寫不出來,我可以幫你,但是今天我要學數學,明天可以嗎?”

鐘明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顧泉因為熱,早在盤腿坐下的時候就脫下校服外套抱在了懷中,現在他只穿了件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胸前一株三葉草綠油油的,前襟迎風擺動仿佛三葉草根葉搖曳。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纖瘦。

輕巧的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深褐色的眸子明亮平靜,看上去像個學問高深的智者。也許是因為最近壓力有些大的緣故,他的額頭上長了兩三個痘痘,剛剛冒出頭的紅腫,意外顯眼。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在鐘明的眼裏,顧泉現在是渾身發光的。

媽耶,他主動要幫自己寫檢讨,這顧泉是人嗎?這是天使下凡吧!

“如果你害怕字跡不同被發現的話,也可以我說你寫。”

沒錯,他确定了,顧泉就是天使!嗐,早知道顧泉這麽好,他一開學就跟着他混了!

————

上課鈴響,三個班彙集,體育老師随意點名跑了兩圈便解散了隊伍,讓大家各自活動。江遲抱着籃球往場地上走,薛一聽走在他的身後,熱情的跟曲歷河聊天。

薛一聽是個自來熟,跟誰都很混到一起,再冷冰冰的人碰上他都冷不起來。這節課他原本沒打算出來上,可聽說曲歷河也在,便一溜煙的跑了出來,畢竟是江遲和鐘明念叨了好幾天的學霸,他自然要見一見。

“你就是曲歷河吧,我是薛一聽,我就在六班隔壁,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是我總是能看見你。”

曲歷河禮貌的笑了笑,不禁在心裏吐槽。

我連你近三年的壓歲錢藏在哪兒都知道,你猜我知不知道你?

薛一聽看着曲歷河疏離淡漠的笑,盯着他嘴角勉強扯起來的弧度,心裏咯噔一下,自己說了那麽多,他就給自己笑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我經常聽遲哥和小明說起你,厲害的大學霸!”

曲歷河又笑了笑,總算是開了口:“我也經常聽他們說起你。”

這貨到底想說什麽?這麽多年了沒有正經過,突然這麽正經倒讓他渾身難受。

“你原先在哪個學校啊?好像不在一中?”

曲歷河抿了抿唇,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哪個學校上的學,你信嗎?

“嗯,不在一中,在邊郊的小縣城裏,沒什麽名氣。”

得,聊天殺手終結話題,尬聊結束!

江遲聽着身後動靜歸于平靜,下意識的勾了勾唇,果然,跟曲歷河聊天還得自己出馬,他現在甚至可以想到能言善辯的薛一聽吃癟無話可說的模樣。

哈哈!他也有這一天?

三個人徑直到了籃球場,最外面的一塊場地上已經有了一群人,皆穿着便服,有氣無力的投着籃,看起來業餘的不能再業餘了。曲歷河随意打量他們一眼,确定就是記憶中的那幾個人,尤其是現在抱着手靠在一旁打盹的那個平頭哥,看起來什麽都不會,背地裏不知道虐殺了多少風頭正盛的籃球隊伍。

當初他們就是專門等在這兒想要跟自己來場比賽,亦或是滅一滅自己的威風。

鬼知道他上學期在學校旁邊小巷子裏堵過的小混混跟他們是朋友。

這次他們三個人誰都不搭理他們,應該就沒事了吧。

江遲率先擡腳朝裏面的場地走去,旁邊打鬧搶球的幾個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玩脫了,籃球直直的朝曲歷河砸過來,後者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砸中,卻被一只從旁邊伸過來的手臂擋下。

籃球朝旁邊飛過去,撞在一旁為保護過路人安全圍起來的鐵絲網上,一聲巨響,引的大家頻頻側目。

曲歷河眯了眯眼,嗯?這次的目标為什麽會是自己?

江遲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嘴唇輕抿冰冷孤傲的眼睛裏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翳,紅色的發絲如火燃燒,卻化不盡周身的冷意,棱角分明的臉龐冷峻到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薛一聽目光落在他微紅的手臂上,意外的挑了挑眉,呦,這是生氣了?

另一邊,幾個人交頭接耳一陣後小跑過來,穿着紅色T恤的男生語氣不善,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我們的球……”

“瞎嗎?”

男生一愣,“什麽?”

曲歷河心裏一驚,下意識擡手抓上江遲的袖口,這一看就是找麻煩的,後者沒有看他,認真的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掠過一道鋒芒,唇角上揚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又問了一遍。

“沒聽清?我說,你們——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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