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獵物
第16章 獵物
泠泠水聲作響,撲面而來的森冷水汽攪合着林間泥土的芬芳,初夏的山坳裏,只有些零零散散的游客。農家樂的老板透露,一年中生意最旺的時候當屬七八月份的暑期,那時每天他的院子裏敞着肚皮等飯吃的人都是爆滿。
最長的等待時間應該是有人十幾天都預約不上他家的客房。
現在他來的這個時間還是略有些早的。
老板還說,小兄弟先去後山野釣,釣上來的魚咱們直接加工,做成晚餐。
原本釣魚是一場人與自然的賭注,若是不得其中關竅,即使釣得,也只是幾只塞塞牙縫的小魚苗。樊綽卻被這句話勾得,仿佛被賦予了神奇的使命一般,非要從庫房找來釣具,不顧自己的瘸腿去了後山。
陽光透過樹葉,在河流中靜躺的石子上灑下斑駁的圓斑,樊綽将魚鈎支在一旁,自己在便攜式的躺椅上,靜靜地翻着書頁。
自那天夜晚開始,耿景果真沒有再離開他,每天下午下了班就會回這個家,出現在自己眼前。平日裏雖與他面對面交談甚少,但手機上訊息來往頻繁,樊綽大抵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話,滿心歡喜地等待男人的回複。
只要見男人回消息,哪怕是一排省略號,他也樂此不疲。
男人和自己的卧室裏都有着獨立的衛生間,可不知道為什麽,一日清晨,他在樓下的衛生間裏看見了正在刮胡子的男人,綿密的泡沫塗滿了他的半張臉,唯獨露出他唇線的刻薄弧度。
青春期的清晨,自是要心潮澎湃一番的,少年人靜靜地站在浴室門口,牆上黑色的大理石牆磚映出了他身體的模糊輪廓。
很明顯,男人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不過是不想挑破,時間在窗簾外投射進道道光束下緩慢漂浮的微粒中流淌着,男人瓷白的肌膚也染上了幾抹陽光的色彩。
刮胡刀的刀片剃走了最後一縷白色泡沫,光潔的下巴顯了出來,嘴唇稍稍抿着,低頭清洗刀片,随着動作的幅度,手腕上的手鏈輕輕地拍打着盥洗臺。
這總是讓他想起那晚被男人含吻進嘴裏的耳肉,那樣刻意地吮吸,勾着他的魂,讓他慢慢地跳進溫水裏。
水下,火舌無情地舔舐着盛水的容器,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那只青蛙。
Advertisement
男人用毛巾擦幹淨了他的下巴與手指,目光才看似不經意地投向了他。
樊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喉口幹澀:“爸爸,早啊。”
愈發臨近的腳步聲,男人擡手,在他頭頂摸了摸,揉着他松軟的毛發,淡淡道了一聲,早。
這一切在他眼裏都成為了慢動作,而他的雙眼正是記下這些慢動作的老舊攝影機。
“周末我們有什麽活動嗎?天天待在家裏好悶哦。”
他承認,他就是得寸進尺了些。
“你想去哪裏?”
其實經過兩周的靜養,他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走路要慢一些,腿型有點瘸罷了。
樊綽脖頸上綴着的喉結反複地上下移動,許久才說:“想去山裏,您,我,……”他想了一圈人,發現似乎誰和他們去都不大合适,私心裏他只願與耿景待在一起,只有他們二人,只有他們。
“咱倆一起,可以嗎?”
自從上次在耿景懷裏哭過之後,兩個人之間說不出的隔閡,莫名地消失了,不過,隐隐約約似乎又套上了另一層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紗。
“好,我讓李睿做安排。”
意外地順利。
樊綽近日總是難以從書中的字裏行間走出來,過于着迷裏面的內容,反而忽視了身邊的變化。
一層陰影籠罩住了他。
“你的魚竿有動靜。”
男人清冷的聲音不亞于雖然身臨稍有暑氣的山間此刻卻依舊冷郁的山風,樊綽慌忙起身去扶魚竿,抽線,動作一氣呵成,奈何出水面後僅僅是條手指粗細的小魚,他捏着魚嘴取出鈎子,将它放生了。
等了這麽半天,鐵桶裏還是半點動靜沒有。
樊綽嘆了口氣,又重新從餌盒裏取了餌料,挂在魚鈎上,再慢慢放進水裏。
日光下,水流清澈,看來他是信了老板的鬼話了,這裏哪有成十斤的大魚?
等他起身往回走,看見了耿景正彎腰撿起自己剛剛起身時不小心撞掉的書,他急忙道:“等等,爸爸別看。”
封面上寫着兩個字,斷代。
書在耿景手上拿着,他就不便再要回來,只能咬着嘴唇低頭站在他面前,像個犯錯的孩子,等待家長的批評。
還好,耿景只是随手翻了幾頁,遞給了他。
從休閑外套的袖口,露出了一抹銀光,是他曾經送給男人的禮物。
樊綽接過了書,幼稚地将它藏在背後,擡頭說道:“爸爸,我困。”
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卻怎麽也滅不了喉結的焦渴,來自萬不可讓耿景知其內容的《斷代》中一句話輕易地蹦進了他的大腦,'男人都是天生的獵人,有時你得把自己裝成遲緩的獵物,等人家來靠近。'
也是他剛剛一直在想的,以至于并沒有發現耿景的靠近。
“回去吧。”
他看着日盛的天,倔強地搖搖頭,“不想回去,腿疼,要走山路,難受。”蘇醒了的欲望漸漸地從腥臭的沼澤裏探頭,“我想釣上一條魚給您。”
帶了點河水的冰涼的手指牽上男人的,和他來到躺椅前,“可以靠在您懷裏眯一會兒嗎?十分鐘,十分鐘就好。”
聽老板說,後山雖然早已有人跡涉足,猛獸鮮有,光禿禿的石灘上,只能聽見河水緩緩淌過河床發出的聲音。
見男人沒有絲毫抵觸的模樣,打蛇随棍上的樊綽,迅速躺好枕在了他的膝上,輕輕地閉上了眼。
就像睡覺的人普遍都畏光,樊綽的臉慢慢地埋進了男人的小腹,覆在他頭發上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揉着他的軟發。原本鬥志昂揚的小孩也經不住今晨起了個大早,更何況是在父親這樣足以給予萬分信賴之人的懷裏,很快便沉入了夢鄉。
懷裏的小孩睡得恬然,時間慢悠悠地走過十分鐘,孩子的身上已是多了件外套,上面都是他的氣息,樊綽在睡夢中不由得裹緊了自己。耿景沒有任何要喚醒他的意思,有句話,一直含在口中沒有說出來。
——過來,爸爸背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