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還沒天亮,鄞塵的法器船便順利穿過仙界,抵達人間。
他熬了大半夜,一心驅動法器,使得船行駛地比預想中還要更快一些。
一旦進入人間,法器便不能使了,他們落腳的是人間一處偏僻郊外,觸目所及沒有住戶,只有一棵棵長得還算茂盛的樹木。
與天界的四季如春不同,人間的四季季節相當分明,剛一落地,白湫便感覺一陣寒風襲來,激得她當場打了個噴嚏,再定睛細看,就見空中一片一片雪花正飄落而下。
仙界有明确規定,在人間如無必要,不得随意使用法術,更不得暴露身份,否則會受天條處罰,所以那艘用來飛行的船被收起來後,一行幾人便開始到附近尋找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
不知道是鄞塵的運氣太差還是怎麽回事,幾人走出去好幾裏地都沒看到任何房屋,反而雪是越下越大。
即便這人間的雪對他們幾個修煉之人來說沒有多大影響,可一旦雪堆積起來,會讓本就不太熟悉地形的幾人辨認方向難了許多。
白湫更不消說,她是個怕冷的,人間下雪了,她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走了一會兒後,半點沒覺得熱乎,反而腳底發涼,整個人抖抖的。
她身上沒有像鄞塵和白落那樣,将法器當做衣物穿着,能做到不懼嚴寒,但還好有個萬能黑鷹在,黑鷹從儲物袋裏掏出兩件純黑色的大氅,一件給了游封,另一件則給了白湫。
游封的那件雍容華貴,是用黑色的鴉羽制作而成,他一穿上,便像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哥,而白湫那件雖說也是黑的,卻摸起來毛茸茸的,看上去很保暖的樣子。
白湫披上披風,将風雪擋在外頭,整個人才回暖一些,勉強能夠跟上鄞塵他們的步伐。
“找着沒有啊?走了這麽久,不是說附近會有客棧的嗎?”白湫将兜帽戴上,捂住兩只受凍的耳朵,忍不住問道。
她将自己的紅色油紙傘撐開,這會兒傘別的用處沒有,起碼能夠擋住漫天的雪花。
鄞塵也挺無語的,誰知道就這麽巧,他們降落在了個不知名的荒郊野外,也許是他當時急着降落,壓根沒注意好方向。
偏偏這會兒不敢随意施法,若被土地公發現,得往上頭遞交不少申明說明情況,麻煩得很。
大約半個時辰後,幾人總算找着個破廟,暫時歇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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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湫和游封還好,将披風脫掉後身子還是幹幹爽爽的,黑鷹不知使了什麽法子,身上也是半點兒雪花都沒有,然而鄞塵和白落就不同了,雖然他二人身上穿的都是法器,可到底沒打傘,頭上落了一層雪,到了暖和地方後開始融化,變成了白霧,看上去莫名有些喜感。
白湫抱着披風坐在火堆旁烤火,白落則和鄞塵靠在一起看地圖。
“那個,你們真的知道孔雀精在哪兒?”
白湫見他們琢磨地圖那麽認真的模樣,以為能很快步入正題。
誰知……
鄞塵頭也不擡,很敷衍地回道:“不知道,所以才要來找。”
白湫:“???”
excuse me?
你究竟是怎樣理直氣壯地把這句話說出來的?
白湫:“線索呢?有嗎?”
鄞塵與白落确定了一個位置,完全沒有和一旁另外三人商量的意思,等地方确定好了才有空來回白湫,“本來是有的,不過現在斷掉了。”
“那怎麽找?”
白湫徹底沒話說了,好家夥,難不成他們要到街上去拿着畫像一個個找,一個個問麽?
太弱智了吧!好歹也是神仙诶!
鄞塵手中幻化出一沓東西,然後朝白湫遞過去,“這是孔雀精孔翎的畫像,等我們入了城,按畫像去找人便可。”
踏馬……
無語他媽給無語開門,無語到家了。
白湫看着那沓看上去數量就不少的畫像,整個人沉默了,她要不要猜得這麽準!
這本書裏的男主就這智商?
他是憑什麽混到男主的位置的?憑他的驚人的畫畫功底嗎?
白湫:“呵呵,你這方法還挺……別致的。”
鄞塵似乎沒聽出來其中的含義,“那是自然,用畫像找人是如今最快的辦法。”
白湫:“……你就沒想過,這麽多城池,孔雀精未必會在這兒啊!”
鄞塵:“不在這兒就到別處去找,父皇給了我們三日時間,算下來是人間的三年多,足夠了。”
白湫差點兒吐血,尤其是看見鄞塵一臉理所當然,她有點想把手上的枯枝戳到對方的鼻孔裏去,“你想用這個辦法找三年?!就沒覺得哪裏不對?”
“有什麽不對?”鄞塵反而奇怪地看着白湫,“時間這麽充裕,大家都用這個辦法找。”
白湫扔下枯枝,“要是他這三年到別的地方去了呢?孔雀精又不是智障,會三年都待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
而且這般大張旗鼓,就不怕被那孔雀精知道了,然後躲起來?!
這位原書男主,怎麽突然像被下了降頭一樣,好氣人,難道原書裏面男女主就是靠這三年找人時間來增進感情的嗎!
鄞塵愣了愣,似乎白湫說得有道理,他與白落面面相觑,開始重新商讨找人計劃。
白湫閑着無聊,就把鄞塵方才遞給她的紙一張張往火堆裏扔,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在心裏把想出這個辦法的原書作者給罵了一通後,白湫才注意到,一旁的游封似乎從進了破廟之後便再沒有開口說過話,她扭頭往身側的男人看了眼,對方臉色很白,連帶着嘴唇也一點兒顏色都沒有。
白湫往他身邊靠了靠,“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游封一雙桃花眼中沒什麽神采,他沒有否認,低聲道:“有點頭暈。”
其實不止頭暈,五髒六腑都在疼。
他當年在萬骨枯內強行吸取了邪魔的修為化為己用,身體承受極為困難,雖将養了這麽些年,卻還是會時不時地感到難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魔界許多醫師給他診治,都斷定他身子骨太差,活不了多久。
而随着年歲的不斷增長,他大部分時間可以控制體內澎湃的修為,可少數時候還是會被魔氣沖撞得渾身難受。
“很難受嗎?要不,你靠着我睡會兒。”白湫見鄞塵那邊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便知道今夜大概率是走不了了。
游封沒有拒絕,用一種比較舒服的姿勢摟着白湫,靠在她身上閉眼假寐,以平複體內洶湧的魔氣。
他身上很暖和,白湫畏寒,靠過去後有點兒想将手都一塊遞過去捂暖,被他抱着習慣了,便這麽依偎在他的懷裏。
另一邊鄞塵與白落看他們二人就這麽抱上了,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人家正兒八經的夫妻,他們也不能阻止對方摟摟抱抱,只是看着多少有那麽些虐狗嫌疑。
一行幾人在破廟當中,只聽見樹枝被灼燒的噼啪聲,以及鄞塵低聲和白落說話的聲音。
外頭風雪更大了,破廟漏風,一扇破破爛爛的窗戶被吹得砰砰直響。
到了後半夜,寂靜被一陣馬蹄聲打破,幾人五感皆比凡人更好,在馬蹄聲還在幾裏開外時,游封便聽見了,他沒開口,等那聲音漸漸靠近,驚動了鄞塵,幾人這才警覺起來。
“有人來。”白落開口,“要不要避一避?”
鄞塵剛想說話,便聽很少開口的游封提議,“跟着他們正好進城。”
以鄞塵路癡的程度,找到進城的路都費勁,不如跟着別人走。
顯然,這回鄞塵感受到了游封對他規劃路線的不滿,只是游封的想法并沒有錯,他們在人界倒也沒什麽好怕的,不管來的是好人壞人,都構不成威脅。
那群騎馬之人果然是朝着破廟而來,聲音停在門口,幾個穿着家丁衣服的人進來探問,黑鷹向來善于隐藏,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消失在陰影當中。
家丁見廟內坐着的是四個模樣俊秀的行路之人,試探一番後逐漸放下戒備。
說明來意後,先進廟的家丁分出一塊地方來,整理得差不多後,這才将主人們迎下馬車,全程有條不紊,畢恭畢敬,一看便是訓練有素。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男一女,穿着皆是不俗,男子走在前方,身姿挺拔器宇軒昂,女子稍微落後半步,輕紗蒙面眼波流轉。
驟然一見廟中的幾人,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有了細微的變化,男子立刻将目光鎖在白湫身上,女子則時不時地偷看游封,一副羞怯無比的模樣。
進入廟內,本來不欲理會旁人的男子主動前去打招呼,“多謝幾位行方便,讓我等在此處休息一晚,若有叨擾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鄞塵回禮,道:“都是行路之人,說不上叨擾。”
被忽略的鄞塵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三言兩語和男子套上了近乎。
這兩人原是一對兄妹,随家人探親途中因一些事務耽擱,落在了後頭,這會兒正往回趕路,不想路上錯過旅店,又碰上下雪,這才與他們一樣來到了這破廟。
自稱蔡荥的男子是個健談的,不一會兒便和鄞塵稱兄道弟,并熱心地要為他們帶路進城。
化名殷塵的鄞塵自然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蔡荥笑道:“不知這幾位可都是同殷塵兄同行之人?”
鄞塵想了想,道:“是,這位是我表妹白落,旁邊那二位是……”
“我們與他們萍水相逢,碰巧在此處遇上。”游封卻在這時候接過話來,“這是我夫人。”
蔡荥神色失落,“原來是尊夫人。”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原來是蔡荥那位妹妹不小心撞到了侍女,引起了一陣騷動。
在碰撞之下,女子的面紗掉落,露出一張算得上嬌媚的容顏來。
“嬌嬌,沒事吧?”蔡荥出聲關心。
白湫一直沒開口說話,這會兒她的注意力卻有點兒跑偏。
嬌嬌?
那這位妹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叫——蔡嬌?
蔡嬌?菜椒?
突然有點想吃辣了怎麽回事?
“青椒……啊,蔡嬌姑娘。”白湫想起自己最喜歡吃的青椒炒肉絲,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差點兒叫錯名字,“你的東西掉了。”
白湫看着一枚圓滾滾的珠子咕溜溜滾到了游封的腳邊,出言提醒。
那瑪瑙樣的東西應當是從蔡嬌耳墜上掉下來的,很是小巧,就落在游封的黑靴子旁邊。
破廟太小了,蔡嬌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耳墜,然後端着身子,如一陣香風來到了游封身邊,她沒讓丫鬟去,而是自己親自彎腰撿拾。
如此一來,蔡嬌與坐在地上的游封便拉進了不少距離,嬌羞也愈發明顯。
就在她剛彎下腰,準備伸手去将圓圓的瑪瑙裝飾撿起來的時候,那東西竟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同一時間,正打算走回去休息的蔡,荥毫無防備地踩上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出于慣性朝前撲了過去,而他撲去的方向只有蔡嬌一人。
彎着腰的蔡嬌正試圖像游封抛媚眼,媚眼還沒抛出去,整個人便被撞得向側方跌去,媚眼被撞成了白眼。
而離她不遠,原本可以搭把手的男人卻一動不動,臉還轉向了另一邊,權當沒看到。
蔡荥和蔡嬌跌作一團,蔡嬌臉上的矜持嬌羞叫這一撞全給撞沒了,礙于在衆人面前,她不好意思發怒,只能咬牙道:“哥!”
蔡荥也摔得莫名其妙,看見腳底下那枚瑪瑙後,彎腰撿起,“還不是你掉的這東西,将我絆了一跤。”
蔡嬌無話可說,讓丫鬟幫她把身上的灰塵拍了拍,沒好氣地往回走。
蔡荥尴尬一笑,“我這妹子脾氣不太好。”
白湫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裏,偷偷用手勾了勾游封的披風,低聲問:“你幹嘛捉弄她?”
游封将她的手拉進披風裏面,然後一筆一劃地在她掌心寫起字來。
他的力道太輕了,像是羽毛從掌心劃過,從手上一路癢到了尾椎骨,一股難耐的癢意很快蔓延全身,白湫差點兒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身子。
她努力辨認了一會兒,集中注意力之後才明白游封在她掌心寫了什麽。
“妖?”
白湫瞪大眼睛朝寫字之人看去,游封将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她反應不要過大。
白湫半信半疑的将目光落到對面的兄妹二人身上,說實話,她半點兒沒感受到妖氣。
若是有妖的話,想必也是修為不低的妖,已經到了可以将妖氣完全掩蓋的地步了。
天亮得很快,兩隊人馬只是簡單休息,因白湫等人并無車馬,而蔡荥他們顯然不是普通人家,很快就牽來了馬匹,還給身體不太好的白湫和游封安排了馬車。
走了大約一天的時間,傍晚時分,騎在馬上的鄞塵與白落才看到了伫立在不遠處的城門——臨都。
如今人間海清河晏,四方太平,人民生活安居樂業,臨都是一座靠水的都城,物産豐富,城裏頭很是熱鬧。
白湫坐在馬車內朝外看,與在電視當中看到的不同,親身體會的要更加真實,那帶着方言口音的吆喝聲,以及路邊當場烹羊宰牛的生活味,讓她找到了一點兒與穿書之前相關聯的記憶,嘴角不由上揚。
天上的雪還在下着,只是沒有昨夜那麽大,房屋上的積雪還在,道路上的已經被清掃到兩側,蔡家在臨都算是個富商人家,向來喜好結交朋友,在蔡荥的再三邀請之下,四人進了蔡府,被安排在一個有三間屋子的小院當中休息。
這般趕了一日的路,鄞塵決定等明日再做打算。
白湫進了房間,黑鷹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經把屋內整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床榻上的被子都換了他們在魔界睡的那一床,更別說桌椅茶具,具是從魔界搬來的。
這到底是帶了個人出來,還是帶了個哆啦A夢啊?
黑鷹幹脆改名好了!
白湫給自己倒了杯泡好的香茶,喝下去後身體的疲憊消除了很多,她這才好好詢問了一番有關妖的事。
游封已經脫了衣衫躺到了榻上,恢複了他慣有的姿勢,整個人懶散得不行,“人間的妖很多,孔翎怕是不好找。”
天已經黑了,方才外頭還能聽到鄞塵與白落走動的聲音,現在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白湫晚上在蔡府吃了頓好的,正打算消消食再上床睡覺,聽聞此言,她頓了頓,而後才道:“還有旁人?”
游封睜開眼,朝她招了招手,“來,上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