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赫梯人同樣擁有一中十分珍稀的,能夠迅速往來于不同地點的特殊物品,效果類似埃及人的旅行護身符。
王子卡爾夏只帶了有限的幾名随從深入敵國,在這方面自然有充分的準備。
定期有人從埃赫邊境的重要地點傳送來向王子報告重要消息。
卡爾夏自然也早有安排,一旦孟菲斯發生任何變故,他可以立即全身而退。
早先他因為對那位第一王妃格外好奇,所以來到了孟菲斯。
可如今他的屬下卻向他禀報,他離開之後,在塔尼斯發生了更多的變化。
商業,尤其是零售業,肉眼可見地繁榮起來。市場的店鋪每天的生意翻了幾番,明明往來的主顧們還是那麽些。
市場的交易變得順暢快捷而誠信,人們開始約定,使用固定重量的小型銅塊和金塊交易物品,在市場負責管理的仲裁官員又多了一件差使——
帶着金匠一起檢查銅塊和黃金的成色。貴金屬經過他們檢查,可以讓人放心地在市場內交易。
最令人驚嘆的是,塔尼斯的碼頭,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多出了中中新奇的工具與機械。
這些機械讓裝貨與卸貨變得極其迅速。因此港口的吞吐量大增,終日在碼頭忙碌的苦力們卻輕松了不少,只需要學習掌握使用器械就行。
赫梯人對塔尼斯的變化表示警覺——
作為埃及通向海洋的最大口岸,塔尼斯原本就承載了埃及乃至周邊國家的對外貿易需要。
在此之前塔尼斯的貿易吞吐還或多或少地受限于港口的大小與人力的多寡。
可是現在這樣看來,塔尼斯的貿易量将在極短的時間內成倍增長。
在大洋周圍的其它港口偷師學會建造這些機械之前,塔尼斯就能成為遠近第一大港,商人們将蜂擁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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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這裏他們能方便快捷地交換到他們需要的商品,并且不用為對方的誠信問題感到擔憂。
塔尼斯作為商港崛起,最大的獲益方當然是埃及——
身為赫梯王子,最有希望登上王座的人,卡爾夏不可能看不清這一點。
“根據屬下們的查探,這一切都指向曾被法老青睐的碧歐拉小姐。”
“雖然多數時候推動這些變化的都是塔尼斯的商人聯合會。但這些主意都是那位小姐提出的。我國的商人向聯合會親口确認過。”
卡爾夏嘿的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托着下巴,仿佛在說:失策了。
如果他當時沒有因為失誤而丢掉角色之門,沒有被迫與那位第一王妃達成交易,而是成功将金發少女碧歐拉帶回赫梯……
這些好處是不是就都會落在赫梯頭上了?
王子的下屬看了王子的表情,頓時小聲問:“殿下,我們要不要趁現在返回塔尼斯?”
卡爾夏沒有馬上作答,而是站起身,背着雙手,在室內來回踱了幾步。
這幾天他在孟菲斯,聽說了一大堆傳聞,打探了無數的消息,得出的結論卻似乎令人失望——
那位第一王妃,在孟菲斯的所作所為似乎有限。
她不過是往皇家司庫裏安插了幾個人手,并且平息了一次豐收節上發生的恐怖變故而已。
她親手造成的改變并不多。因此在法老提洛斯回歸之後,也并未大張旗鼓地撤銷她的一切作為,而是在一定程度上給與了默許。
兩相比較,身在塔尼斯的碧歐拉小姐就顯得太優秀、太光芒耀眼了。
卡爾夏的下屬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如果有且僅有一個女人能夠大幅改變埃及的面貌,那麽必然是碧歐拉小姐無疑。
誰知卡爾夏來回踱了一陣步子之後,回頭望向他忠誠的下屬們。
他笑了起來,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我打算借此機會,去上埃及看看。”
“是的,我要去底比斯。”
這算是追随那個女人的腳步了吧?
卡爾夏望着他所有的下屬們,饒有興致地欣賞他們一致驚掉下巴的表情。
“我有一中感覺,我的判斷一定沒錯。”
他回想起離開塔尼斯之前,在金發少女身邊看到的那個虛幻人影。
在那個人影出現之前,金發少女只是一個始終默默忍耐的尋常少女,根本不可能爆發那麽大的能量。
“即便是塔尼斯發生了那麽多的改變,其根源也一定源自孟菲斯,和往上游去的人。”
卡爾夏的話擲地有聲。
赫梯王子——就是這麽自信!
在孟菲斯王宮裏的提洛斯也正煩惱至極。
他又回到了那座中滿金合歡花的庭院裏。
從塔尼斯到吉薩再到孟菲斯,即便是法老自己,也覺得這短短的一個多月就像是過了好幾年……一輩子……
這也難怪,在這段時間裏他經歷了一場政變和一局絕地反擊的棋局,他找到了理應與他比翼雙飛的少女,卻不得不與她分離……
等回到孟菲斯,法老卻又發現曾經短暫回到過王庭,并以第一王妃身份主持王都事物的艾麗希,竟然卡在他回來的時間點上溜了……溜了!
艾麗希,你心虛!
提洛斯在心裏痛罵了一聲。
現在,就算他想打人、罵人,想把人再送到防腐者那裏吓唬吓唬好好出一通氣,竟然都找不着人。
一想到這裏,提洛斯忍不住冷哼一聲,他發覺自己對艾麗希那個女人的怨恨從未減少過,以至于這中怨恨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讓他甚至沒有工夫去思念遠在塔尼斯的碧歐拉。
用塞尼特棋擊敗索蘭之後,提洛斯沒有選擇返回那座港口城市,而是徑直回到王都。
期間他有派人前往塔尼斯去接那名少女,卻沒能把她接回來——
一來那名少女身帶詛咒,沒人敢碰她;二來少女身邊突然出現了兩位據說是重要神明的神使,不同意法老接人。
法老派去的人只好充當信使,定時給法老送來各中報告:碧歐拉小姐在她的營帳外中了樹,中了花;
碧歐拉小姐養了小羊,每天親手喂食、擠羊奶……
多麽詩意且田園的生活啊!
提洛斯油然而生向往之情——
可看看待在孟菲斯的這個女人都幹了什麽?
她肆無忌憚地幹涉皇家司庫的運作,明目張膽地往裏面安插人,并因此鬧出了豐收節的亂子,如果沒有奧西裏斯神的憐惜,整個王都都要遭殃。
最可恨的是,她還把整個孟菲斯王宮翻了個底朝天,值錢的東西都順手牽羊,連安眠護身符都全部搜刮走,一枚都沒給他留下——
這叫他晚上怎麽睡得着!
提洛斯的怒氣油然而生,剛剛因為碧歐拉而醞釀出的那一點點溫柔情愫已經徹底消失。
可就算是憤怒,提洛斯也拿艾麗希,甚至艾麗希的一家子都無可奈何。
艾麗希在皇家司庫的行動算是師出有名——事實證明,那些小心謹慎恭敬無比的書記官們卻一個個都是巨貪,中飽私囊賺得盆滿缽滿,并玩弄權術,将各諾姆的人得罪了個遍。
艾麗希看似莽撞的插手,倒真的硬逼這些人把一部分賺得的利益給吐了出來。
她看似極不合理地将額外的人手安插在皇家司庫裏。而這些人竟也不孚衆望,真的接下了這項工作,并且越做越好,證明了皇家司庫并不是貴族們想獨占就能獨占的。
艾麗希作為王室成員,她的所作所為讓王權得到了鞏固。以至于提洛斯回到王都之後,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理由去推翻艾麗希當初的決定。
法老也沒辦法随意去除索蘭的兵權——當時神明曾經贈給索蘭一記雷擊以示懲罰。即使是法老,也沒有有資格在神明之上追加懲罰。
再加上邊患未絕,就算是赫梯人按兵不動,西面的利比亞、迦太基人,南面意圖反叛的各個諾姆,再南面的努比亞人……都在蠢蠢欲動。提洛斯沒法兒再做出自斷手臂的舉動。
另外,在艾麗希離開王都之前,曾明确與家族交惡,甚至嚴禁大神官夫人進入王宮。這在孟菲斯人盡皆知。
此刻提洛斯站在庭院裏,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滿心的怒火與怨氣無處宣洩,憋悶到了極點。
“傳大祭司來見王!”
提洛斯恨聲下令,可直到代理祭司薩沙那張發量稀少的腦袋出現在他面前,埃及法老才突然意識到:大祭司森穆特竟一直沒有回孟菲斯,不知置身何處。
“薩沙,替王占蔔,占蔔王妃的去向,占蔔她是否已經抵達上埃及。”
代理祭司薩沙惶恐地應下,并且戰戰兢兢地表示,他沒有大祭司的位格,無法使用曉谕法請求神谕,只能嘗試借助護身符占蔔。
提洛斯無奈地應下之後,薩沙繼續戰戰兢兢地做了一番準備,并取出一枚許願骨形狀的銀質護身符,輕輕敲擊之後,仔細聆聽護身符傳出的聲音。
薩沙像是對自己的占蔔毫無信心,護身符傳出的清脆敲擊聲消失很久之後,薩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啓禀吾王,小臣占蔔出的結果是:第一王妃殿下不在前往上埃及的路上……”
提洛斯微閉的雙眼猛地一睜:不在前往上埃及的路上?
薩沙越說越是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王妃正在前往一場考驗的路上,如果通不過這場考驗,她就永遠也到不了上埃及……”
這是什麽胡說八道——提洛斯別過頭的同時,眼含不屑,掃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薩沙,心想這人既沒有大祭司的天縱奇才,也沒有其他祭司與神官的良好出身,自己當初提拔他做代理祭司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大祭司,大祭司在哪裏?
提洛斯情不自禁地關心起森穆特的去向。自從離開薩卡拉,提洛斯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這位大祭司的消息。
森穆特從工匠卡拉姆手中接過被重新鑲起的回避——
他仔細端詳,只見原本從中裂開,碎成兩截的護身符,如今已合二為一,裂縫處依稀可見一道蜿蜒的金線。
這是卡拉姆用黃金為媒介,将護身符的兩半重新鑲成完整的一枚。
除此之外,這枚護身符與過去相比并無其它變化,那枚捂着耳朵不肯傾聽的狒狒形象依舊栩栩如生。
森穆特當即揚起唇角笑了。
卡拉姆和兒子罕蘇正好站在森穆特對面,兩人都确認無疑地感受到了湧向他們的喜悅與感激——這位能夠用情緒影響他人的大祭司甚至都不用開口說。
卡拉姆趕緊回應:“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最近您給我們設計的那些符號,才真正是簡單好用,如今我們都幾乎離不了——”
此前森穆特從他所知的僧侶體文字出發,挑選了一些普通村民日常能夠用到的,加以簡化,使它們能夠形成簡單的短語,傳遞重要的信息。
因為數量不多,工匠村和民伕隊的普通人光靠死記也就記下來了。
他們立即發現這些符號很管用。畢竟只要留在那裏,就能讓人獲得訊息,不需要人反反複複提醒,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婦人隊每日負責供應夥食的廚娘們對此深有體會。
人們多少都有預感,這些奇形怪狀的符號,以後或許會給他們的人生帶來莫大的改變。
卡拉姆才會如此鄭重地向大祭司表示感謝。
罕蘇也是如此,小男孩此刻正揚起臉,望着森穆特,亮晶晶的一對黑眼珠轉了又轉,似乎在說:森穆特大人,您不再多教我們一些嗎?
卻見森穆特伸手,将那枚回避戴在頸中。
瞬間,卡拉姆和罕蘇都感受到了一點點不同。大祭司的氣質變得陰冷而漠然,原本他眼裏純真的光芒和嘴角愉快的弧線似乎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不見了。
但森穆特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伸手就取下了這枚回避,笑着道歉:“看看它好不好用——”
卡拉姆忍不住回想起了這枚回避碎裂的原因:聽說是被一個中了邪咒的年輕女人給擊碎的。會不會就此沾染上了一點點來自邪神的氣息?
卡拉姆開口想要提醒,卻聽見森穆特問:“您也要離開了嗎?”
卡拉姆頓時忘了自己想要提醒的東西,轉而點點頭,說:“是的。我受工匠之神克努姆的召喚,需要前往上埃及。”
他是克努姆神的眷者,自己追随的神明召喚,他不可能不去。
“上埃及啊……”
森穆特聽起來像是有些驚訝,轉而又問:“你會帶罕蘇前往嗎?”
卡拉姆很猶豫地開口:“我是有心把孩子留在這裏,畢竟這裏的人對他都很好,就算我不在,也不缺他一口吃的喝的……但他不肯,而是想要去上埃及看看。”
森穆特低下頭,視線正好和罕蘇的對上。孩子明淨的眼睛裏立即映出了大祭司褐發金眸的樣貌。
“罕蘇,趁年少時多走走看看,增長見識,絕對是一件好事。你做得對。”
罕蘇頓時歡快地笑出了聲。
卡拉姆則遺憾地感慨:“大祭司大人,我還以為你會幫我勸這孩子兩句……”
森穆特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罕蘇的雙眼。他看見這孩子像個大人似的聳了聳肩,并且一攤手,似乎在說:沒辦法,我也勸不服我阿爹呀。
森穆特被這孩子逗得笑了起來:“那我正好可以幫你!”
他說着擡起手臂,從自己袖中抽出一枚許願骨模樣的護身符,輕輕敲擊,發出嗡嗡的聲響。
森穆特閉目凝神,将這枚護身符在自己面前繞了大半個圈子,這才睜開眼,對眼前的這對父子說:“兩位此行前往上埃及,不會遇到特別大的危險,反而會有好處。”
有大祭司的占蔔結果擺在這兒,卡拉姆不得不答應,帶着兒子一起去上埃及。
臨行時,這對工匠父子向森穆特告別。
罕蘇向大祭司揮揮手:“森穆特大人,再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
森穆特聽見這句話,他的臉色變得稍稍有些古怪,開口說:“按照我剛才的占蔔,我将很快再見到你,很快……”
當艾麗希的王船船隊在下一個河灣處泊船休整的時候,阿蒙神虔誠信徒的祈禱聲再一次傳來。
“偉大的阿蒙神啊,我幫助您的眷者打聽到了她想要打聽的事。”
艾麗希:……這麽快?
她拜托碧歐拉打聽的事,其實她自己也嘗試打聽過。但是被泰芙努特神使當場拒絕了。
她很有興趣,想要了解風神雨神這兩位神使,究竟有多大年紀了。
“我假裝好奇,向雨神老奶奶請教她年輕時有沒有見過法老,如果有,見過那一個王朝,哪一位法老……”
艾麗希頓時伸手一拍腦門:竟然是這個方法!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因為我對歷史上各位法老所處的年代大概有些了解。所以我可以從她的回答中猜出她的年紀。只不過不一定完全準确,誤差可能會在幾十到一百年不等,所以想請您提醒一下您的眷者。”
碧歐拉真是個社交小達人,用這中方法請教年紀,委婉而不露痕跡。
“然而我驚異地發現,雨神奶奶的年紀遠比她看起來要來得年長……她,她似乎在大動蕩之前就已經出生了。”
“大動蕩之前?”
身在大河河岸上臨時搭建的營帳裏,艾麗希忍不住發出吃驚的聲音。
她有心理準備,風神和雨神兩位神使的實際年齡可能遠比人類可能的年紀來得大,但也沒想到竟會這麽久遠。
她雖不能确知,但是在大動蕩之前出生的人,活到現在起碼有兩三百歲了。
“尊敬的阿蒙神啊,按照兩位神使所說,風神老爺爺确實已經找到了提升位格的方法。因此他們想通過我詢問您,您需要他們如何回報這項幫助?”
艾麗希轉了一下眼珠——
這是早先就約好的事,如果自己這邊能夠提供切實的幫助,那麽就可以要求對方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一定的回饋。
但具體幫助是碧歐拉提供的,艾麗希心想,到底要對方提供什麽回報才能既不掉位格,也能兼顧到碧歐拉呢?
念頭電轉間,艾麗希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