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樹
【不可視能量體】,是隐秘組織【懸天器宗】對這些能量體的稱呼。他們的成員都穿着連帽的黑色外套,穿行在堿城的夜色中,搜索并捕捉這些能量體。
“有時候感覺就像無實物演出。”
危星身上的傷經過簡單處理,手腳都上了電子鐐铐,與謝圖南共處一間靜室內,他帶着些諷意地笑了。
“他們甚至還有一本圖鑒,因為抓捕難度太大,也不過勾畫了一小部分而已。”
“這個我見到過!”六月突然開口,“會發光的圖鑒,打開一頁,上面的鳥獸蟲魚圖案就會漂浮起來,第一次抓我的人用過那個!”
謝圖南若有所思,“那第一個抓你的人應該是個高層,那本圖譜,我懷疑是龍鸾殿的東西。”
《懸天》中的禦者宗門龍鸾殿,持有一本可以錄入百獸的【百獸圖譜】,恐怕就是六月和危星都見過的這個了。這是謝圖南第二次在堿城聽說屬于《懸天》的器物,第一件是只剩半個鈴铛殼的寰宇鈴。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謝圖南覺得,他的懸天劍會不會也能出現?
“……謝哥?”危星發出疑問的聲音,接着反應過來了,謝圖南是在跟身邊的能量體說話。
“抱歉,剛才六月說他也見過那樣的圖鑒。”謝圖南說道,他還有另一重意思,即危星所交代的情報,他總有別的方法去驗證。
危星很聰明地領會了,不過自從知道謝圖南能夠與《懸天》生物交流之後,他就再沒打算說假話。
“還有之前你們使用的【雷龍】……”謝圖南回憶起之前那個畫面,“試管裏裝着的,是【雷龍】的鱗片吧?【雷龍】身軀龐大,雄者紫色電光,雌者青色電光,那條雄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塞進那麽小的試管裏。”
危星:“……”
情報都讓謝哥交代完了,他還交代個什麽?!
“這我不是很清楚,那兩個試管是黑衣人給我的,之後恐怕又被回收了。”
謝圖南點頭,并不覺得可惜。
“再多的事,恐怕你也不知道了,今天就先到這裏。”他結束了話題,正巧有人輕輕叩門,一名年輕的反抗軍進來,雙手交給謝圖南什麽東西,又退了出去。
“成,謝哥以後有什麽想問的,只管問我就行。”
謝圖南離開之前,把手裏的兩張演唱會門票其中之一輕輕放在了桌上。在危星驚訝的眼神中,他的表情很平靜。
“唯一的要求不是去看周末的演唱會嗎?為了避免你逃跑,反抗軍會暗中控場,我也會一起去。”
危星把那張演唱會的門票拿在手裏,指腹輕柔地摩挲幾下。
這哪裏是怕他會逃跑,分明是怕【懸天器宗】将他滅口。
他目送謝圖南離開這間靜室,很快就有反抗軍将他也帶走關押起來。危星躺在關押房間的狹小床鋪上,門票舍不得折,就拿在手中,一室寂靜之中,他居然做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場好夢。
謝圖南跟危星談完,出來處理時雨的事。時雨雖然坐着,神情卻十分忐忑,一見到謝圖南就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坐。”謝圖南淡淡點頭,“怎麽這麽緊張,難得今天我們歡聚在這裏。”
時雨:“……”
歡聚?他都要吓死了!
“時雨哥犯了錯,正害怕呢。”寧兔笑道,“不過時雨哥這次的事也沒多大,南南哥你看……”
“是沒多大,不過是老毛病了。”
寧兔不說話了,向時雨扮了個鬼臉,表示愛莫能助。
“上一次是相信一個孩子,結果是議會派來的炸彈客,差點沒命。”謝圖南還記得很清楚,他擡眸,灰色眼睛無波無瀾地注視着時雨,“而這一次,是信危星這樣的雇傭兵,小兔告訴我你們前後只有四個月左右的交際。”
時雨低下頭,他确實容易輕信別人,而且不止一次因為這個弄出問題來。
“那麽這次的處理……”謝圖南正說着,餘光突然瞥見六月正趴在鈴铛殼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謝圖南:“……?”
“南南好帥!”六月蹭過來,用圓鈍的角去蹭謝圖南的側臉,他現在就是謝圖南的無腦吹,就算謝圖南讓他住炒鍋裏,估計六月也毫不猶豫。
謝圖南被他一蹭,剛攢的氣勢都快沒了,掩飾般咳了兩聲。
“這次的處理,時雨,外圍幾個你掌控力度不強的回收站,暫時交給小兔。三個月後,視情況決定是否再交回給你。”
小兔“哎”了一聲。
“可是垃圾回收站我不……”
在謝圖南的注視下,她慢慢收了聲。時雨腦門上青筋跳了跳,有點咬牙切齒。
“別得了地盤還賣乖,垃圾回收站怎麽了?”
“哇時雨哥你這話,女孩子誰想管理垃圾回收站啊!”
“垃圾怎麽了?”
“我又沒有說垃圾不好!”
謝圖南看着他們鬥嘴,這一吵起來仿佛時間倒流了,當時堿城還是議會制的時候兩個人也會這麽吵,那時候他身邊還有更多的人,只是變革之際的風浪太大,有些人去了就再沒回來。
謝圖南當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與時雨不同,小兔防心很重,而且手段淩厲。有她梳理那幾個時雨無法完全輻射的站點,反而是件好事。
一旁的巴爺爺開始還笑眯眯地聽,過了一會兒,向謝圖南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到屋裏來。
謝圖南離開好幾年了,他這棋瘾犯了都沒人對弈,今天可以好好松快兩盤。
他們一走,時雨和寧兔詭異地停了下來。寧兔向時雨勾勾手指,湊頭問道。
“南南哥是怎麽聯系上你的?還是你主動聯系的?”
時雨頓時瞪圓了眼睛。
“我怎麽敢主動聯系?你不知道謝哥當年說要隐退的時候是什麽表情!我主動聯系?我活夠了?”
“噫,南南哥人這麽好,你騙我。”寧兔表示不信。
時雨壓根沒得可解釋,畢竟當年謝圖南走的時候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這些年倒是有不少人追問他謝圖南離開的始末,時雨連說都不敢說,嘴巴蚌殼一樣閉得緊緊的。
那是堿城市政府成立的當天夜晚,反抗軍在慶祝勝利,時雨爬上頂樓,看到謝圖南迷茫地坐在一地酒瓶裏。時雨猶豫着上前,想給謝圖南敬酒,卻見謝圖南突然捂住右眼,發出了忍耐痛楚的聲音。
【可惡啊,已經無法克制了嗎,仿佛被地獄之火灼燒……】
時雨懵了,他當時還天真地以為謝哥身體出了什麽問題,連忙上前詢問,只見謝圖南猛地擡起頭。
【是時候了……蟄伏之機已至!我将在腐朽的世界之下等待天國的升起!】
背對時雨,他“蹭”地站了起來,伴随一個升起的手勢。
然後寂靜。
謝圖南一格一格地轉回頭來,看到時雨的那一刻,瞳孔地震。時雨也瞳孔地震,他急忙開口。
【謝哥!謝哥放心!我不會破壞謝哥的計劃的!】
謝圖南的瞳孔地震更劇烈了。
【你都……聽到了?】
【是、是啊!】
【……】
謝圖南脫離反抗軍的時候,只有時雨一個人沒有任何意外,在他看來,謝哥就如同那天晚上所說的一樣,要等待時機再出來,但凡有人敢打擾,一定會被謝哥暗鯊!
作為最後一個與謝圖南見面并交談的人,時雨受到多方打探,只是想想謝哥的威脅,他都咬牙頂住了。
他絕對不會破壞謝哥的計劃!
謝圖南并不知道時雨在回憶過去,他跟巴爺爺下了兩盤棋,第一盤還有些陌生,差點輸了,第二盤凝神以對,穩操勝券。
紅藍線交織的圍棋棋盤旁,巴爺爺放下了黑色棋子。
“我老了,而你依然年輕。”
“巴爺爺才不老,這些年也多虧您坐鎮,反抗軍才能維持穩定。”
謝圖南一邊說,一邊把黑白子都收進棋盒裏,關了棋盤投影。
“從你走的那天開始,我就只知道你會回來。”老人眯起眼睛,“人老了,就喜歡談古事。古時聖人垂手治天下,不遇風雨不入世。”
他緩慢地敘說着。
“風雨起了,你就一定會出來,保護整個堿城。”
謝圖南這一回沒有接話,他不認為自己值得這樣高的贊譽,他只是想保護六月,以及維持堿城的太平安穩。老人也不以為意,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不早了,你還打算回去的吧?”
“嗯。”謝圖南應道,“我帶着六月回去,沒有比這更好用的誘餌了。”
謝圖南重新爬回酒店,交通管理局寄回來的高壓鍋和自行車都到了,意外之喜是打開鍋蓋之後,謝圖南發現小翅膀趴在裏面,應該是追着他的氣息找到了高壓鍋。
高壓鍋放進車筐,六月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只露一個頭出來。謝圖南推着已經變成火紅色的自行車,沿着道路慢慢地走。
晨光初現,謝圖南原本低着頭,突然,他聽到六月在叫他的名字。
“南南!快看!”
謝圖南擡起頭——
只見他家的窗外,不知何時斜斜長出了一樹古櫻,枝幹粗壯,掩着他家的窗扉,花開如淡雲輕霧,數不清的赤色玄珠鳥在花樹上來來去去,聲聲婉轉。
謝圖南怔怔地凝望着花開的盛景,初日給高處的花鑲了一道金邊。
金色的光,墨色的影,令他突然想起老板的眼睛。
老板的眼睛真的很像六月的眼睛。
如果六月眼睛裏的金輪碎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