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商逍就像商瞬吩咐的一樣，上了樓，洗漱過後躺回床上。他閉上眼睛，舒适柔軟的薄被卻遲遲不能帶來困意，眼前一片漆黑過後，突然，商逍感覺自己的眼裏全是商瞬站在門邊的背影。

這個男人高大，魁梧，渾身散發着可以依賴的安心感，明明是個沒個正形的大人，商逍想，自己可能是受到了坐在車上躺在商瞬懷裏的影響。他雖然被下了迷藥，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知覺的，他知道商瞬拖拽着自己，最後躺到了結實的大腿肌肉上。

後來呢。

商逍想到西裝革履跑到學校去的商瞬，除開光明正大的兩次，商逍還知道兩次，商瞬悄悄站在後門看自己，恰巧窗戶反光，商瞬的所有動作全被自己看見了。那副小心謹慎的樣子，不太像他平時，吊兒郎當的，商逍裝作沒看見，低下了頭，認真看書。

所以他和商瞬是什麽關系？他只記得戶口本，他看過，自己全新生命的開始，作為商逍，出生在八月十四號，是商瞬的養子。雖然商瞬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他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和自己天差地別。在自己還得乖乖在學校讀書等人接送上下課時，商瞬能開車能掙錢還能有小弟。

但是自己好像從未叫過商瞬，關于他們之間的談話，自己總是不知道合适地稱謂，難不成叫爸爸嗎？商逍在心裏斷言自己是肯定叫不出口的。

就這樣越想越遠，十多歲的少年重新體會到了久違的輾轉反側帶給他的煎熬感，像攤煎餅一樣翻來覆去睡不着，對時間的感知為零，沉浸在黑暗裏。

因為窗戶沒關好，商逍感受到秋季夜晚降下的寒氣，他知道夜深了，可他腦子裏總是有一個人揮之不去，打擾他的瞌睡。商逍決定最後再翻個身，他整個人都埋進枕頭裏，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有什麽地方不對，這大概是自己今晚沒能入睡的根源——商瞬的眉頭是皺的，中間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他有事就會皺眉頭，眉骨上方的一小塊肌肉會輕微突起，表示這個人心情不大好，心裏有事。

其實就算商瞬不說，商逍也能猜出個大概，商瞬的小弟有紋身，商瞬還去那種拍賣場所，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商逍曾經是這麽想的，可後來的種種證明，商瞬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商瞬也不是一個說了就算威風凜凜的，他還有個頂頭大哥，就是常給商瞬打電話讓他走就得走的，讨厭的人，而在商逍已知的範圍內，商瞬從未拒絕過，一句推辭也不曾有。而這次，商逍心裏聲明：“我不是故意要聽的。”只是商瞬的聲音就是要鑽到耳朵裏來，再小，都能傳到，且讓自己整顆心都挂在上面。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商瞬眉間的川字比往常明顯很多。既然沒跟自己講，應該就是那邊的事，小孩兒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他……還是小孩嗎？

商瞬終于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了，而結果就是，這樣的轉變竟讓他睡着了。

可是并不沉穩，他半夢半醒間夢到了小時候，所謂的父親的冷漠，哥哥的打罵，保姆和司機們的輕視，他沒有媽媽，也不記得自己原來叫什麽了，因為根本沒人叫自己的名字。

突然一聲聲小逍進入夢裏，商逍稍微得到安撫，睡夢中無意握緊的拳頭松了開來。但也只是淺眠，商逍被一聲輕悄的關門聲吵醒，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翻身從床上下來，往門邊跑去。

開門的瞬間，便刺了眼。商逍不适應走廊的光線，條件反射般的閉上了眼睛，他站在原地，沒動。

适應夜晚的廊燈不需要太久，商逍再次睜開眼時，看到了這個夜晚霸占了他大腦的人。

商逍對面的房間沒有亮燈，門口站着房間的主人，手上拿着行李，他似乎對自己的出現感到意外，有些驚訝的，嘴唇微啓。商瞬一身黑色西裝，窗外天黑，室內暖光，商逍咽了咽唾沫，他覺得嗓子幹，說不出話來。

商逍看着商瞬把拎在手裏的行李放下，再兩步走上前來，越來越近，直到站在自己面前，他眉間似乎還有個淺淺的川字，是不高興嗎？

“你怎麽起來了？”

“我……我想……喝口水。”

商瞬又皺了皺眉，看到商逍一身睡衣，說他，

“穿件衣服再下去。”

他又低頭一看，笑了，出聲提醒，

“你看看你的拖鞋。”

商逍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跑出來太急，左右都穿反了，他連忙把鞋脫掉換了回來，又跑回房間裏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披在肩上，害怕商瞬沒等他似的，跑了出來，跑出來以後又搶先兩步進了樓梯間，擋住了商瞬的路，

“你要……走嗎？”

商逍下了兩階樓梯，回過頭來。

“嗯……有些，重要的事情。”

商瞬單手拎着行李，緊跟在商逍後面。

“好……”

商逍答應着，又走了兩步，想停下來再回頭說兩句，

“怎麽了？”

商瞬也跟着停了下來，

“沒……沒什麽。”

商逍擺了擺手，心虛的沒敢回頭。

兩人下到一樓，客廳裏留有長明燈，兩個人一個在玄關處，一個謊稱自己口渴倒水，似乎都有些分心。

商瞬換好了鞋，商逍還遲遲沒有從廚房出來，他試探着喊了一聲，

“小逍？”

“嗯。”

商逍回答着，聲音不大，

“我走了哦。”

這句話說完，商逍的身影便出現在轉角處。

商逍端着一個根本沒有水的杯子，端着杯子的手十分用力，指尖繞過杯把埋進手掌裏，

“路上小心。”

“嗯，在家聽話，好好學習。”商瞬點了點頭，囑咐到。

門就要關上了，冷風抓緊時間往屋裏跑，吹得商逍一個激靈，他跑上前去，攔住了門，

“商瞬……”

“嗯？”

商瞬站在門口，還沒來得及對這個沒大沒小的稱呼産生質疑，

“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

還以為小屁孩要說什麽呢，商瞬笑了，用自己空出來的一只手，揉了揉商逍的頭，

“我走了啊，你快回去吧，”商瞬收回手，并看了看時間。

“離上學還有一會兒，小五等會兒回來接你，抓緊時間睡覺。”

說罷，還沒等門裏的人有什麽反應，門便阖上了。

現在是淩晨五點，七爺根本沒給商瞬留時間，航班将會在六點半起飛，虎哥已經在門口等他了，商瞬将門關上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