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商瞬起身便覺得頭暈腦脹，渾身都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那杯茶！

商瞬扶着茶臺才勉強撐住身子，他雙目圓瞪看向七爺，七爺也看着他，居高臨下，眼裏是不見底的深淵。

這是早有準備，就等着自己上門了。

七爺從沒放下過對自己的監視。怪不得他對自己的到來毫不意外，他商瞬今天來了，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間茶室。

“小瞬，你還是這麽天真，你想要做什麽，你覺得我會不知道？”

七爺起身，一身黑色緞面中式衣褲，上面紅龍盤繞。他繞到前方來，保姆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都離開了，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撫過商瞬臉頰，極其愛護，像是看着易碎的瓷，眼神卻沒有溫度。

“瘦了，不如之前好看。”

“也任性了，不如之前聽話。”

他猛然捏住商瞬的下巴，讓人動彈不得，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要是不做多餘的事情該多好，小瞬，你知道的，我很喜歡你。”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商瞬掙紮着，可那只手的力量無法忽視，他奮力抵抗，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自己下巴都要裂開了，且越是抵抗，那個力量就越重，幾乎要把颌骨捏碎。

就在商瞬覺得自己整張臉會被活活生碾成齑粉之際，七爺忽然大發慈悲，手上力道一松，商瞬沒來得及反應，因為體力不支整個跪倒在地。膝蓋承受了身體大部分重量，這一下将髌骨完全震麻了，這樣跪在地上的姿勢實在狼狽，商瞬低罵一聲，硬撐着地面，站了起來。多虧了常年鍛煉，腿上肌肉結實有力，不至于腿軟，但是要比之前多用三倍力，才能勉強支撐站立。

他重新找到受力點，踉跄着扶住一側立櫃，以此分擔身體重量，可還沒站穩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沒有空氣進入肺裏，窒息的瞬間讓商瞬面色漲紅，心髒咚咚狂跳，很快他便開始缺氧，他本能地掙紮，像旱地上的魚，七爺似乎沒想給他留活路，商瞬難受得幾乎要将一口呀咬碎，眼底血絲遍布。

人将死時，大腦出于保護，會讓神經變得遲緩，以此降低痛苦。商瞬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忽然又清明了，緊接着，他看見了小五，六子，兩人為他擋過刀，進而是商逍，初見時，露着尖牙咬人時，還有那天留下眼淚。這就是回憶吧，臨死前，人生總要像跑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可他的人生何其無聊，他一生也沒做過幾件好事，等他死了，一定會下地獄吧。

商瞬忽然覺得身體輕了，這就是接近死亡的感覺嗎，原來也沒這麽痛苦。

他認命似的閉上眼，心裏突然湧起一陣後悔，他那個傷人的滾字，還沒來得及跟商逍道歉。

大概是閻王爺太忙沒來得及接人，脖子上的枷鎖突然松了開來，商瞬被扔在地上，他跪着，大口喘氣，胸口痛得發麻。

商瞬頭暈眼花，五感恢複清明後，就聽到了警笛聲。

“你什麽時候和警察勾搭上了。”

七爺面上明顯露出震驚，事态發展到這一步他絕沒想到。

大概是缺氧的緣故，商瞬對痛的感知都減緩很多，一陣拳風從面前晃過，商瞬過了幾秒才感覺到臉頰火辣疼痛。

喉頭襲來一陣甜腥，他偏頭吐出一口血沫，舔着口腔內的傷處，笑着，努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七爺不是手眼通天嗎？看來還是差了一點。”

商瞬還是氣緊，一句話沒說完，嗓子幹疼，他呼吸急促：

“您要是早點把我掐死，說不定還能逃掉。”

面前的男人氣急敗壞，上前抓緊了商瞬的領口，幾乎将人提離地面，

“你他媽竟然敢叫警察，商瞬，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以為你就逃得了？”

商瞬嘴角帶血，頭暈，下巴颌生疼，他緊皺眉頭，搖了搖頭讓自己保持清醒，換了口氣說：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您的掌控之中，七爺。”

面前的男人一愣，随即大笑出聲，笑聲沙啞又尖銳，像鑼鼓發出破響。

“是嗎小瞬，可至少，你一直在我掌控之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手裏多了一把匕首，刃處鋒利，可以映出人臉，把手破爛不堪，上面纏滿了白色繃帶。

“眼熟嗎。”

這刀，商瞬熟悉極了。

這是他的刀，他就是用這把刀，傷了七爺的死對頭，是七爺把他保了下來，而現如今這把刀，說不定會要了他的命。

七爺又一拳頭把商瞬砸倒在地，這人末路窮途沒想讓背叛自己的商瞬好過，大不了他們一塊兒死，這人就是瘋子。

門外有警察不斷靠近，七爺管不了這麽多了，直握刀把的手青筋凸起，尖刀鋒芒畢露。

商瞬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可似乎是來不及了，他閉上了眼，做一個認命的人。這把刀紮進身體裏，自己就該去地府報道了。他的兩個大牙被打得松動，血沫不斷從嘴角滲出，要是肚皮上再插一把刀，那副模樣一定很吓人，要是真就這麽被捅死了，一定得讓入殓師幫他打扮一下，不要吓着孩子。

“商瞬！”

“大哥！”

驀地，商瞬身上一痛，被人一腳踹飛，滾出兩三米，進而落入一個出乎意料的懷抱。

只聽尖刀落地發出聲響，随後是一陣有力的腳步聲，進來的人不止一個，商瞬虛眯着眼睛，他看不見身後，可他知道是誰抱着自己。

後跑進來的一個警察直接來到了商瞬身前，那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警察，商瞬腦子昏沉看不清人，只覺得面前這人五官和商逍不相上下，只是比商逍年長，吃了年齡的虧。

七爺壞在盲目自大，他揮開保镖時根本沒想到商瞬會有這一手，現在再喊人也已經無濟于事。警察很容易就控制住了七爺，銀色手铐在那雙染血的手上格外醒目，曾經儒雅的男人此刻面目醜陋，被羁押出門，這就是他最後的下場。

茶室裏還有一小隊的人沒走，商瞬沖漂亮警察點了點頭，看起來倆人是認識的：

“小淩警官。”

“嗯，你還好嗎。”

“我還行。”商瞬靠在那人身上，發現不斷有水珠砸在自己臉上，和着臉上的血液流進嘴裏。

“別哭。”商瞬沒有回頭，他是在和扶着自己的人說話，“你的眼淚就這麽不值錢嗎。”

說完，商瞬扯着嘴笑了笑，對淩弋說：

“讓警官見笑了，我沒什麽大礙。”

這看起來可不像是沒有大礙，淩弋看着兩人，沒有說話。

商瞬之前整個人砸在地上傷了膝蓋，此時還要強撐着起身，淩弋伸手扶了他一把，商瞬笑得勉強，道謝：

“謝謝淩警官。”

話音剛落，身後的人不知道怎麽了，将商瞬整個打橫抱起來，擡腿便想往外走。

“你等等。”

那人聽話的停下，商瞬回過頭去，

“這個莊園底下還有一層，入口就在這間茶室的立櫃後面，淩警官，裏面應該有你們想找的東西。”

話一說完，抱着商瞬的年輕人就擡腿往外走，淩弋目送着這個男人出了大門，帶着手下的人搜查整個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