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宴
席府。
席秋舫跪在郁夫人床前,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端着藥碗的手都在發抖。
郁夫人轉過臉去,雖然心疼兒子,也硬下心腸不理會。
“你要執意要娶那小寡婦做正妻,倒不如讓我死了清淨,還吃什麽湯藥,不如兩眼一閉,來的痛快。”
她又冷笑一聲:“我要死了,再沒人管你們,你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席秋舫痛心道:“母親這樣說話,是把兒子的心放在火上烤。”
郁夫人又哭哭啼啼起來:“兒啊,你怎麽這麽糊塗?你京城裏那個庶弟,定下的可是宗室女。你要一輩子被人家壓在頭上嗎?”
席秋舫滿心苦澀,卻無法把實情對母親言明,握住母親的手哀求:“娘,我是有苦衷的,只是暫時不能對您明說。您打我罵我都行,何必要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再說,您之前不是很喜歡靈兒嗎?”
郁夫人坐起身,啐了一口:“呸!她是個什麽貨色?給你做妾,都玷污門楣。我是恨你為了宛苑連夜回家,才出了禍事,故意擡舉金氏,給她幾分臉色看。娶妻娶賢,金靈均有幾分比得上宛苑?”
席秋舫決然道:“在兒子心中,靈兒就是最好的。”
郁夫人拿兒子沒有辦法,又罵金靈均不知廉恥。
席秋舫苦勸無果,時辰也不早了,哀求了幾句,将藥碗交給侍女,就先行離去。
郁夫人嘔了半口血:“他就這麽走了?”
侍女說道:“榮王回別苑小住,設宴擺酒,城中有頭臉都收了帖子,也請世子和金姑娘同去赴宴。”
郁夫人想起榮王那日的說辭,這才消停下來,嘆了口氣,把藥喝了。
她雖不願意金靈均做兒子的正妻,但因禍得福,兒子得了榮王青眼,也算一樁好事。大不了,以後納幾個身世清白的良妾。
不過,這幾天她還是要鬧上一鬧的,兒子是她後半輩子唯一指靠,可不能讓他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席秋舫因母親的病,有幾分焦頭爛額,上了馬車就沉默少言。
金靈均心念一轉,就知道因為宛苑幹脆退親,鬧的沸沸揚揚,席秋舫和自己生了嫌隙。
男人嘛,不外如是。
宛苑起初不肯,他嫌煩;現在人家幹脆的退了親,他反倒不敢相信。
這幾日,宛苑又派人送了藥材來,怕是還想轉圜,席秋舫雖然沒有表露,但眉梢眼底都是洋洋得意。
金靈均心裏冷笑,也不過去膩歪,端端正正坐在馬車另一邊,和席秋舫宛如隔着秋水。
半晌,席秋舫終于繃不住,一直偷偷看她。
金靈均假裝不知,素手輕輕挑起車簾,突然脆生道:“秋舫哥哥,糖人!”
少女聲音清脆,席秋舫悸然心動,這一剎那,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就好像她沒嫁過人,他們中間也從沒有那麽多阻隔。
金靈均似乎也才回過神,放下車簾,低頭不語。
席秋舫道:“我讓人去買。”
金靈均搖搖頭:“不用啦,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秋舫,如今再見你,真如隔世一般。能再和你這樣靜靜坐在車裏,我從前連想都不敢想。”
席秋舫情到濃時,早忘記這幾日來的嫌隙與不快,捏住金靈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骨頭裏去。
“靈兒!我又何嘗不是在夢中呢?”
金靈均柔柔的靠在席秋舫肩頭,細訴衷腸:“那時候,夫人知道你把玉佩送給了我,來向我讨回,被我母親知道,逼着我嫁人。”
“我心裏是不願的,只恨不得以死抗争,可母親生養我一場,我怎能真的逼死她?母親三日水米未進,我也跪了三日,後來……”
二人重逢後,對她當年出嫁之事,還沒有細談過。他心裏不是沒有懷疑過,金靈均是因為父親請封庶弟為世子,才另外嫁人。可現在她靠在自己懷裏,告訴自己她曾經拼死争取和自己的婚事,席秋舫心中的隔閡也得以釋懷。
“靈兒,你受苦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別再提了。”
金靈均搖搖頭,繼續道:“後來母親暈厥,大夫說她已經病重,怕是不成了,我只好上了喜轎,嫁去王家。我既已嫁為人婦,只好将你封存在心裏,安安分分做王家的兒媳。”
“可王珍雖中了狀元,王夫人卻是個鄉野潑婦,王二更是不成體統,我在王家的日子苦不堪言。王珍一味讓我孝順親娘,就算王二偶爾對我不敬,他也說幼弟不懂事,讓我多加忍讓。”
金靈均輕輕抽泣:“後來我想,這或許是我背棄鴛盟,抛棄你的報應,是我活該。”
席秋舫心痛不已:“你怎能這麽說?靈兒,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二人在車內一番長談,和好如初,再沒有半點隔膜。
金靈均略一擡頭,湊近席秋舫嘴邊,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席秋舫反守為攻,加深了這個吻,其中纏綿情意,言語不可述說。
席秋舫被美人香迷糊了,早就忘了,自己還想問問秦鳳瀾的事。
宛苑進了園子,遠遠就聽見金靈均清脆悅耳的笑聲,被一行婦人少女圍在中間,嬉笑言談。
女商榮黛主動攀談:“宛姑娘,東邊亭子裏有一株稀罕的雙色牡丹,你陪我去瞧瞧。”
宛苑自然不會故意湊過去和金靈均站在一塊,欣然同往。
榮黛在前邊領路,她見多識廣,言辭爽朗豁達,二人相見恨晚,越說越合意:“我聽說你當衆退親,真是痛快,心裏一直好奇,想結識你。還想二女共事一夫?做什麽美夢呢!當真以為天底下的好女子,都由着他們挑挑揀揀?”
“你也別為個別男子傷神,我走南闖北行商,什麽樣的男兒見的多了,今後但凡有好的,我必先引薦給你。”
宛苑:“……如此甚好。”
榮黛闊氣的拍拍她肩膀:“闊氣,咱們女子,合該快意些。那金靈均來的早,不知送了衆人什麽香膏,的确是香氣撲鼻,倒是會投人所好。”
宛苑問:“榮姐姐,你今日怎麽也來了?”
榮黛嘻嘻一笑:“我買通別苑一個管事,讓他随口提了一下我,榮王殿下一聽,我的姓和他的封號一樣,就讓我也來。我送了一套十二花神的香囊球,王妃一定用得上。我若在王妃面前挂上號,多少也能做做榮王府的生意。”
宛苑驚佩道:“姐姐好玲珑的心思。”
榮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般,一般了啦!”
宛苑有意避開,并沒有和金靈均私下接觸,後來例行的賞花、作詩環節,也是平平無奇,但求過關。
待宴席開了,席秋舫毫不避諱的坐在了金靈均身旁,為她添菜斟酒,無微不至,體貼入微。
方才與金靈均親近的婦人女子,看着二人情意綿綿,還真有幾分羨慕。
雖說金靈均嫁過人,可如今也是自由身,這樣歷經磨難,終得重逢,才能顯出真愛堅定啊。
就連人家榮王殿下都稱贊了,世間有多少男子,能像席秋舫這樣為愛奮不顧身?
倒有不少好事者驚嘆于宛苑的美貌,認為她不得未婚夫喜愛,也太凄慘可憐了。
美麗又有什麽用處?
酒過三巡,宛苑自斟自飲,面色微微泛起嫣紅,輕微的嘆息一聲。
榮王妃恰好看見,問道:“宛家姑娘,可是這酒有什麽不妥?”
宛苑放下酒盞:“酒香淡雅,十分怡人。”
榮王妃道:“既然不是酒不好,宛姑娘為何嘆氣?”
有個婦人一向與金靈均交好,刻薄道:“宛姑娘是才退了親的人,見人家情深義重,自然是要嘆息,以表哀怨。”
她一開口,有幾個女子都笑起來。
其中一個又說:“宛姑娘當日幹脆利落的退了親,今日何必不舍?我還聽說,宛姑娘的侍女一連好幾日在席府門外糾纏,只是不得其門而入。”
就連有些輕浮的男客也跟着開口的:“宛姑娘當衆黯然神傷,旁人見了,當然會覺得世子薄情寡義。可這親不是宛家姑娘自己要退的?”
宛苑心裏冷笑,面上依舊和軟無害,卻能看出強顏歡笑:“夫人誤會了,我與席家兄長也是自幼的情分,即便不成姻親,我也将世子當做一位可信的兄長。阿兄如今得償所願,我只會替世子哥哥高興,怎麽會忍心讓他為難呢?”
說罷,還送了一對紅繩打的如意和合結:“世子哥哥,我現在也想通啦,你雖然之前和我定了親,可你只喜歡金家姐姐,說明我和你只有兄妹的緣分。今後小妹只會誠心祝願世子哥哥和新嫂嫂永結同心,白首不離。”
她姿态做的恰到好處,讓侍女把如意結奉上,旁人不管她是真的放下,還是假裝不在意,也都說不出不妥來。
宛苑甚至還真情實感的感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子哥哥和金姐姐的情意,真叫人感動!”
這一番話,衆人臉色五彩缤紛,只有“性情中人”榮王激動的一拍桌子:“說的好!宛姑娘姑娘真是深明大義,姻緣不成情意在,本王做主,你們就結為兄妹,豈不正好?”
宛苑柔柔一笑:“世子哥哥,既有兄妹情分,就用不着什麽義兄妹的名分啦。新嫂嫂雖然豁達,我也該避嫌才是,你新定了親,我就該保持距離,不做讓人誤會的事。”
席間有人忍不住噗呲笑出了聲。
有的是人拍榮王的馬屁,歌頌“真愛”,但世人大多不糊塗。宛家姑娘這一番陰陽話,說的可真是妙。
席世子和金姑娘要是知道避嫌,保持距離,怎麽會搞出“真愛”來?
榮王摸摸頭,他就更妙了,啥也聽不出來,反正他就是真心實意的鼓掌。
“你不糾纏了,那挺好的,這個結局雖然比起兒女共事一夫差了一點,也不錯啦。來來,飲酒。”
宛苑微微一笑,誇完了酒菜,誇亭臺百花,馬屁含蓄,哄的榮王高興,然後才徹底步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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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宛苑:打不過咱就加入,讓我為你們的真愛添油加茶。
求收麽麽,今日評論區紅包降落喲!(^U^)